“朕现在才明白,这猴儿怎么突然就转了性子,居然肯读书了,原来你是真有法子。”齐皇掐着他的脖子,假装严厉地问,“还假意拒绝朕呢,你瞧你这幅淫荡模样,被太子睡了几次了,都交代出来,朕想想怎么罚你。” “臣是陛下的奴才,只要能分君之忧,无论做什么,臣都愿意。” “当真什么都行?”齐皇亲了亲他的脸庞,同时两只手上下摸着他的身前,抬起头看向元怀安说,“怀安,朕原本是有些担心你,想着过来看看,看来你精神饱满,是没事了。” 两人亲热着,元怀安看着他的胡须在晏修脸上蹭着,布满皱纹的手抓在光滑的腿上,元怀安只觉得恶心,把那皱巴巴的手甩开, “这是我师傅,不是你的奴隶,不许碰他!” 一巴掌摔在了元怀安脸上,他瞪着父皇,又是一巴掌要落下,被晏修拦住了。 元怀安大声质问:“父皇,你干脆打死我!打啊!我是错得荒唐,你也一样,道貌岸然!我母后在的时候,明里暗里劝了多少次,你还知收敛!这些年可愈发过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病怎么回事,还不是沉迷酒色!都是自找的!我就不该去找东方祇月……” “贱人。”齐皇被质问得哑口无言,还未等元怀安骂完,那巴掌转而打在了晏修脸上,呵斥道,“看你把太子教成什么样了!还敢顶嘴了!连朕也敢冒犯,淫乱不知羞耻,不如将你贬去秦楼楚馆!” “父皇,都是我的错,求父皇放过我师傅,求求您了。” 听到父皇要将晏修赶到妓院,元怀安吓坏了,他顾不得许多,只得光着身子,在地上抱着父皇的腿,不停磕头求饶,齐皇瞥了一眼,在他身上甩了件披风。 “此事到此为止,以后谁也不准再提。” 说罢,他起身整了整衣服就离开了。元怀安看晏修嘴角被打出了血,正想去擦拭时,晏修却躲开了,转过头自己揩去了嘴上的血,晏修沉默着,元怀安亦是不敢说话。 过了许久,晏修才看向他,若无其事地笑了笑。看到他的笑,元怀安心里似乎被狠狠刺了一剑,忍着剧痛注视着他。元怀安最不想看到他笑,怎么都好,发泄着哭泣,或是打他、骂他都好。 “这事就算过去了,左右他也一起共犯,你才没事。” 他越是笑着,元怀安心里越痛,痛得他想剥离出去,干脆地切割。见晏修也还光着身子坐在床上,元怀安将被子盖在他身上,眼中掉出泪水来,一颗颗接连不断滴在手背上,“我对不住你,你走吧,去哪儿都行,上东方祇月那儿,上四哥那儿都好。” “我不会走,我要是走了,你怎么办?” “世人皆执迷不悟,我到今日也才知道了,终是我自作多情,万物到头,都是一场虚妄。什么皇位,权力,我都不需要,真的,你走啊!” 晏修看到元怀安胸膛剧烈颤抖着,双眼哭得通红,他哭了很久,直到眼泪干涸,才对晏修挤出了一丝笑容,这笑容如堪破后的无悲无喜,旋即他恢复了平静的神情,静静躺在晏修身边睡下了,呼吸得安静,几乎听不见。 三日后,晏修才知那笑是什么意思。元怀安回到了东宫后,时常跟着他的小镜子突然匆匆找了过来,小镜子脸色惨白,如丧考妣,急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好拉着晏修的手朝东宫跑。东宫大门紧闭,他停了下来,往附近宫道张望了几下,这才小心翼翼地敲门,进了东宫后,宫门马上关上了。 元怀安的卧室传来一片哭声,床上散了一缕缕乱发,元怀安在床上打坐着,已剪掉了一半的头发,姑姑握着剪子满手鲜血,和一众宫女太监哭泣不止,只有豫川镇定地站在元怀安床边。 待晏修走来,元怀安对他笑了笑,与那日一样,无悲无喜似的,波澜不惊地望着他。 “师傅,去燕归山之时,我曾在佛陀脚下许愿,若是师傅的病能好,善男子愿终生侍奉。” 姑姑一听便急了,跪在晏修脚边道:“这可使不得啊,师傅,您快劝劝咱们太子殿下。” 元怀安冷笑,“使不得?释迦牟尼也曾是一国太子,开悟后舍弃俗世,世人执迷不悟反而劝我,我今生与佛结缘,去意已决,你们无需再劝。” 晏修上前抚摸着他的额头,拂拭去一根根短短的头发渣,温柔地说:“别闹了,来,去洗个热水澡,好好休息,其他事我来处理。” “师傅,我时常会怀疑,既然万物皆空,你到底是不是真的?” “我当然是真的,我就站在你面前,在跟你说话,在抚摸你。” “不是的,是因为我感受到了你,我心有你,你才会出现在我面前。” “既然我还在,就说明你心里仍然有我。不要胡闹,所谓佛门,也并非清净之地,藏污纳垢,欺男霸女之事比比皆是,这些苦,你是吃不了的。” “我宁愿吃苦,也不愿看你痛苦。师傅,你可以走,像鸟儿一样自由地飞走,而首先,我得在心中放开你。” “不要这样……是我需要你……” 当劝说着他时,晏修的声音逐渐哽咽了起来,到后面说不出话来。元怀安望着他,见他眼中浮起一丝雾气,遮挡住了原本空无一物的眼睛,元怀安从未见他如此悲伤,他总是习惯忍着疼痛,就算是满手伤痕,从未向他展示过一丝脆弱,滴水不漏。就这一眼,元怀安顿时心软了下来,这一瞬的悲伤短暂,但他害怕见到他的眼泪。 相顾无言,晏修没等到想要的回复,便转过身去,换了另一幅严厉的面孔。 “众人听令,若想活着,今日之事保密,绝对不准传出东宫。但凡在外面听到一丁点儿,格杀勿论。”同时,他叮嘱姑姑道,“东宫闭门,你去给太子殿下准备发包,对外称太子殿下狩猎染了风寒,不能吹风露面。” 交代完后,晏修没有回头再看一眼,径直朝门外走去,却不留意被门槛绊倒,四肢狼狈撑地。
第56章 毒蛇 一瞧晏修摔倒,元怀安心里着急,下意识想去扶他,但豫川先他一步走了过去,搀着他的胳膊离开了。豫川一路扶着他出了东宫,手中,他的胳膊虚弱无力,正完全靠着他。豫川觉得若不是他扶着,晏修甚至走不动路,他的手很冷,声音也很冷,与冷风一起迎着他吹来。 “我没事,你回去陪着太子吧。” 晏修想推开他的手,推了几下,他仍然抓着自己,他只是淡淡说道:“你很难受。” “对,我难受,又难受又气愤。”晏修目光空着,仿佛盲人似的,“你知道吗?他倒是任性一次,而我,差点就满盘皆输了,我到底错在哪儿?明明都对他已仁至义尽了,我不想输掉。” “放心,我去劝劝太子,不会让他添乱的。” “我一向从不把希望放他人身上,我自个再想想办法。对了,我有很重要的事想找你,请你帮我送信给慕容平,这信很重要,我只相信你。” 豫川想也没想就应了,“什么时候?” “晚上回去等我,我拿给你。” 送走晏修后,豫川回到了东宫中,元怀安蜷缩在他养鸟的暖阁中,只有姑姑守着他。姑姑抱着以前他捡回来的女孩,他躺在暖阁中间的木榻上,叮嘱道:“姑姑,我走之后,平安交由您照顾,一定要将她养大成人,以后找个好人家。” 姑姑哭着就是不肯答应,反而不断劝说:“娘娘在天上看着也会伤心的,殿下就留下来吧!还像从前那样,什么都不用想,奴才们也不逼你读书了,殿下想怎样就怎样。还有这孩子,我只是个奴才,得殿下照看最好!” 尽管姑姑哽咽落泪,那女孩子却还是眯眼笑着的,她爱笑,看到谁都笑,元怀安心里怀着苦楚,握了握她柔软的小手,又长叹了一口气。 “姑姑,感谢你这些年的照顾,你的好,怀安都记得。你不用担心我,个人都有个人的命,平安是好命,一出生遇到的都是好人,以后也是一样的。” 说罢,元怀安松开平安的小手,转过了眼睛看着他的鸟儿,眼泪从眼中空空地流出来,姑姑素日知他性情,此时知他是心灰意冷,只得抱着平安退下了。豫川默默站在他身前,像一棵不动的树木,直到一只燕雀跳到他的肩上,元怀安才将目光投向他。 “大侠,你也走吧,不必守着我,也不必劝我。怀安心如槁木,身如不系之舟,已是悟了。” 豫川摇了摇头,“臣只是想请殿下帮一个忙,你瞧,臣眼盲写不好字,想写一封信,思来想去,只能由殿下代笔。” “我当然会帮忙,是写给谁的?” “一位相识许久的好友,也是我的挚爱,我没读过什么书,说的话都是写粗鄙之语,实在上不了台面,麻烦殿下润色一番,对了,此事,陛下得帮我保密,连你师傅都别说。” 元怀安有些意外,问:“你也有喜欢的人吗?” “太子殿下感兴趣?” “虽说我也没读过什么书,但高门小姐,小家碧玉,亦或是卖花姑娘,这写法当然是不同的,既然你都说了是挚爱,写信就要好好写。” “这信,你肯定写得出来,不过,我可以稍微说说,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豫川一直如树木伫立着,他的思绪飘荡着,飘回到了很久远的时间。他瞎了很久,曾经的记忆,却还能栩栩如生在眼前浮现。所以在他的眼中,不管过了多久,他能看到的晏修,始终是个孩子。 “我认识他已经很久了,刚认识他之时,他比你还小,我的眼睛也还好着,记得他大概十二、三岁的样子,生得很漂亮,是我见过的最漂亮的人。” “是吗?那是因为你没见过我师傅……”元怀安顿了顿,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便连忙收住了,豫川并未生气,只是笑了笑。 “他长大之后的样子,我确实就没见过了,我很羡慕你们,能看着他。” 元怀安愣了一愣,抬起头望着他,但见豫川终于动了动脖颈,也朝他看了过来。他身上的鸟儿飞了起来,随后他坐到了元怀安身边,轻轻地说:“只是他命里不好,从小便受了许多苦,他是个很执着固执的人,你劝他什么,他一律不听。” 话语忽然停住了,紧接着是长长的沉默,暖阁里飞来飞去的鸟儿们也静了,无精打采趴在枝头看着下面的人。元怀安也看着他,只见他流了泪水,从遮眼的黑布里流出来,元怀安无法安慰他,他知道他会说什么,一些沉重的东西,他负担了太久的东西,如今要转交给他了。 过了一会儿,豫川说道:“臣还有个请求,这信交由殿下保管,若臣遇到了不测,还请殿下帮我代传。” 晏修在殿前第二次见到了宇文侯爷,近些年来,他已很少露面,最近北方战乱,突厥人和前燕发难,燕王屡战不利,于是侯爷被齐皇劝说重新出山。他站在台阶上盯着晏修,如鹰一般的琥珀色眼珠一动未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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