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修缓缓摇了摇头,“是我自己。” “怎么会?”元怀安难以置信,睁大了眼睛问道,“我不信,你为何要这么做?” 但晏修仅是微微笑着,用几乎透明的眼睛平静看着他,嘴唇颤抖着,轻声道:“为了见到你。” 一听到此话,元怀安再也止不住,悲伤与相思之情一起涌出来,他抱着晏修大哭了起来。直到豫川在一旁提醒需重新包扎伤口,元怀安这才松开手他的身子,泪水依旧忍不住,就这般抽抽搭搭按着他的手,浑然不觉元稷安带着人已包围了重馆。元稷安在门外注视着晏修,晏修也抬头望着他,顺着晏修的目光,元怀安才看到他来了,便张开手臂护在晏修身前。 元稷安大步跨进官驿,不由分说径直过来拉扯,元怀安连忙起身拦着,元稷安看也看没他,一把将他推开,没曾想刚踏出一步,身后衣袖立即被人拉住了。 “豫川,你带着我师傅先走,这里由我处理。” 背后,元怀安争执不休,元稷安用力甩了几下胳膊,出乎意料怎么都甩不掉他,元稷安转过头,用进门伊始那猛兽般的目光瞪着他,元怀安一颤,即便心里怕他,就是硬着头皮紧紧抱着他的胳膊,是一副死缠烂打的无赖模样,元稷安干脆一推将他按在八仙桌上,对他举起了拳头。 “燕王,你若是对太子殿下动手,就是造反。”气氛骤然紧张,晏修一说造反,太子的随从都拿起刀,与重馆外的官兵针锋相对。 “没有这种事,四哥不过是跟我玩闹而已。” 元稷安却见元怀安通红的鼻头抽搐着,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擦去脸上的眼泪,示意旁人放下刀来。 “我没有跟你闹,我来这儿,就是要带走他,你说我造反也好,谋逆也罢,我都认了。”元稷安说。 “四哥,你知道郑伯克段于鄢吗?” “你什么意思?” “师傅教导过我,一曰郑伯而不称庄公,是讥讽兄长失教;二曰克,兄弟反目,如二国之君,克之者何?仇敌也;三曰段,段违反孝悌,才直呼其名警戒。” 不仅元稷安,连晏修都一怔,听了他的话后,元稷安冷静下来,稍微松了松手,元怀安在他手下,匆忙喘上了几口气来。 “你到底想说什么?” “四哥,我不想拿太子来压你,也不想你造反,父皇会生气的,若你心里还稍微还有我,我求你,就此收手吧。” 元稷安瞪着他许久,才从咬着牙低吼道:“幼稚。” 话虽如此说,元稷安却松开了他的衣领,接着,元稷安看向晏修,死死看着他,眼中却是失神落魄,垂头问道:“为什么?” 晏修不回答,他的手臂正包了一半,元稷安走上前,接着豫川手上的绷带,给他包住了伤口。 “疼吗?” 元怀安目睹这一切,动了动嘴唇,却什么都没说,默默上楼去了,他吩咐众人散去,准备今日离开北平。从他身上,元怀安看出了和自己一样的情绪,他也爱他,并也因为此事而陷入了悲伤。 剩下的二人只是默默站着,众人都离去后,他们还是什么都没说。过了许久,冷风从门外吹进来,吹得窗边风铃清脆作响,晏修忽然笑了起来,举起手摸了摸他脸上的伤疤,随后手指安抚般地绕着他耳边散出的乱发,元稷安含住了他的手,上面沾了几分淡淡的血腥味,仿佛是他与生俱来的气息。晏修就是这样一个人,不知从何而来,一半清幽,一半血膻,站在自己面前,用温柔的语气说出残酷的话来。 “我该走了。”
第52章 恨你们所有人 元稷安没听到似的,将披风披在他的肩上,那是件很暖和的白狐裘,接着压低了声音,“快入冬了,多穿点衣裳。” “收回去吧,太子会误会的。” “误会什么?你和我都是真的,我本可以将所有事捅出来,可我不能,因为你会有危险。”他揽着晏修的肩膀,“别走,留在我身边。你初入朝堂,就得罪了太多人,处境很不好……你可知南平侯爷给我写了信,要我找个机会杀了你。” “生或死,对我来说都不重要。我活着,可很多人死了,跟尘埃一样,没有任何痕迹了,我恨……” 晏修忽然推开他的手,发泄似的抠着楼梯上的雕花,抠得指头间血肉模糊,元稷安连忙抓着他,手心冰凉。晏修抬起眉眼,用一种悲悯的神情,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看向他的眼底。 “元稷安,你已是泥菩萨过江了,自身难保,保护不了我,你不想想北平处置了那么多人,手下还有几个人?你知道为何会沦落至此吗?”晏修抚摸着他的脸颊,在他脸上落下了一个血手印,笑了笑说,“你师傅说的都是对的,我告诉你,都是因为我,是我唆使皇上和丞相做这么一出戏,哪个官员身上不贪赃枉法的,当然是一抓一个准,燕王算什么?皇上要你死,你就得死。” “就这些?还有吗?晏修,明明你夺走了我的一切,给我下了什么毒,让我这么犯贱,非追着你不可?” 晏修朝楼上走去,漫不经心地说:“回去吧,等着便好,我会把天下都给你的。” “我不要,天下这玩意,我带着几万人就能抢过来,我压根不稀罕。” “听好了,要不要是你的事,有没有你,我都会那样做的。” “晏修!” 他呼喊着他的名字,晏修转过身蔑视般地看了他一眼,面无表情道:“你不是问为什么吗?因为我恨,恨你们所有人,一想到就无法安宁,就连躲到柜子里也会害怕,你若阻我,我也会杀了你。” 尽管他说出如此狠话,元稷安并没有感到任何威胁之意,只是觉得悲伤,他只能看到晏修的眼中无尽苍凉,心内已经弱势了几分,却还是劝着他:“不就是江山?我去,我去拿来给你!不要伤害自己……” “你连元怀安都舍不得,我还能指望你什么?我的事,只能用我的方式结束。” “杀了我吧,我宁愿你这么做,我和你,还能留着割不掉的联系。”元稷安对他喊道,他的脚步未停,一步步走上台阶,元稷安继续说,“晏修!等着我!你要的,我来给你!” 晏修没有再理会他,他走上了台阶,元稷安注视着他的背影,只见他消失在楼阁上,他在下面等着,不见他再度出现。 见晏修进房来,元怀安忐忑地搓着手指,问道:“你跟四哥说完了?” “走吧。” 但是元怀安叹了两口气,踟蹰犹豫着挪动步子,他想握着晏修的手,可他的手缩在衣袖中,他依旧叹息着,“师傅,你真的想走吗?四哥他……” “没有的事。”晏修只是笑了笑,用以往柔和的话语安慰他,“怀安,如今的形式对你有利,自当顺势而为,我一向站在你这边,你还不相信我吗?” “不,我肯定相信师傅,但是四哥那边,他看上去很伤心,我……”元怀安支支吾吾了半天,话语如鲠在喉,就是说不出来,一瞧见晏修的目光,立即闪闪躲躲地低下头来。 “你是觉得你四哥很惨?” “师傅说过的话,我都想过了,可我没法害他,也不想他出什么事,这些年来,他太累了。” “你太善良了,所谓成王败寇,你不动手,他就会先动手。”晏修安慰着他,“没关系的,你不想做的事,我来替你做。” “我害怕。” 晏修将他搂在怀里,他闻着他的气息,一股带着血腥味的香味,他并没有得到安慰,反而愈加不安。 “你长高了,真好。”晏修摸着他的头发,晏修能感到他在颤抖,那些不安的种子,正从他心中生根发芽,他终于看到了这世上的一丝残酷。 晏修继续说:“没什么可怕的,我守着你,你想要什么,我都能给你。” “我只想要你,每天与你开开心心过日子就行了。” “当然可以,只要当皇帝,什么快活的日子都会有的。” “你呢?” “我一直在你身边。” “那我封你做丞相,这样就能寸步不离了。” “好啊,多亏你想着我。” 尽管晏修是笑着的,和以往的笑容一样,元怀安无法从他的笑感受到喜悦,反而感觉到一股掩藏着的、说不出来的悲伤。元怀安更想知道,在绝对完美的背后,晏修到底想要什么,他想要把一切都给他,只求他能真心无忧一笑。
第53章 刺杀 一箭从晏修纤细的手中射出,看上去他并不擅长射箭,那箭只是刚刚挨着靶子,力气也不够,一阵风吹来,就将靶上的箭吹落了。宇文琪也听说晏修回来了,心里想得不得了,却不敢找他,碰巧在翠羽园中碰到了。 这是王孙公子常射圃玩乐之地,眼见一群公子围在他身边大献殷勤,他手持的弓箭朴素不起眼,许多人主动要将镶满珠玉的弓送给他,被他笑着拒绝了。 正愁无计可施之时,晏修看到了宇文琪,便推开身边的人,走到了他身边,单独与他说话。 宇文琪不禁受宠若惊,谄媚般道:“晏子,你可回来了!我在京城里,天天一个人盼星星盼月亮的,终于把你盼回来了!对了,那日我父亲冒犯你,我想跟你道个歉,谁知没几日你竟然出去公干了。” “我并未放在心上,我不会射箭,小侯爷能教我吗?” “只要你说,有求必应。” 多日不见,宇文琪的眼神贴着他,发觉以往常常显露出的病容消失了,比往日更是多了份容光,当他注视着弓箭时,眼若寒星,玛瑙般的眼瞳正炯炯有神,像猎人一样盯着靶子。 “怎么?最近个有兴致学射箭了?” “你不知道?”晏修莞尔一笑,慌得宇文琪射歪了一箭,便放下弓,只是痴痴地看着他。 “呆子!看样子是真不知道。” “什么事?我的好兄弟,你就告诉我吧!” 晏修挑过眼,朝亭子的茶座里指了指,宇文琪当即会意,殷勤地替他收好箭,唤人在茶座里准备了热茶。晏修坐下后,擦了擦汗,细细啜了一口茶水,这才对他娓娓道来。 “东方道长乃得道真人,之前妙手回春,陛下的顽疾已除。这不,最近重开了长林苑,陛下爱好射猎,学射箭是为了伴君,你竟然不知道?” “原来如此,想不到陛下的病居然好了,还别说,这太子看上去呆呆傻傻的,却有几分运气,捡了个东方道长回来。” 晏修笑着说:“东方道长不是一般人,不瞒小侯爷,道长一眼就相中太子殿下是绝好之命,天生富贵,外加生性豁达,堪比仙人之气度,一生平安无虞。” “原来如此,难怪太子顺风顺水的,这命都注定好了,他也不需要做什么,真是羡慕不来。” “那你便知道,形势都在倒向太子,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太子稳了。”晏修盯着他,见他眼中闪过一丝慌张,继续说道,“而侯爷跟燕王不知进退,迟早会被清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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