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前闻后默默,良久才说:“二哥做得对,所有的感情都是身外之物,不能因为太依赖某人就抛下自己的一切。” 赵敛不说话了。他盘膝坐着,一边摘草一边想事。甚至连和谢承瑢道别的话都想好了,但瑶前嬉皮笑脸对他说:“我是骗你的!谢小官人可没说不带神策军,你看你吓得,脸都白了!” 赵敛当场就把草扔瑶前脸上:“骗我!” “你这么聪明的人,怎么也会被我骗啊?”瑶前假装思考,“哦,因为一沾到谢小官人,你就没脑子了!” “去你的!”赵敛又要用草去扔瑶前,瑶前抓着他问:“二哥,你是喜欢谢小官人吗?” “你说什么?”赵敛是真没听清,风太大。 瑶前重复一遍:“你是喜欢谢小官人吗?” 赵敛愣住了:“喜欢啊,谁不喜欢?他那么温柔,对兵士就像对手足,我当然很喜欢跟着他……” “二哥别装了,我是在问你,是不是欢喜谢小官人。” 赵敛偷偷咽了一口唾沫:“什么欢喜?” “像阿郎喜欢娘子那样。” 赵敛浑身一震,什么冬试、手疼,都抛到九霄云外了。他一惊一乍的:“你胡说什么呢?你为什么这么说?” 瑶前也浑身一震:“因为我之前看到你摸他头发了。前段时候,谢小官人脑袋上天天顶的那簇小辫,是不是你给他编的?” 赵敛解释道:“那是重九哥教我的,我想拿谢小官人试试手,仅此而已。” “你怎么不拿我试手,偏给谢小官人编?我就睡你旁边,况且我跟你认识快十六年了,你都没想过摸我头发。” 赵敛不答,也没想着摸一下瑶前的头发来自证清白。 瑶前又说:“谢小官人受伤了,你就像飞蛾遇着火,一头扑过去。那一个月我几乎都见不到二哥,你都在他那里。今天我看你在校场,见别人的时候面无表情、全无兴趣,可一见到谢小官人,眉毛都要飞天了。” 赵敛赶紧摸一把眉毛:“有这样夸张吗?” 瑶前冷笑:“我怎么都想不通,你见纪哥也不是如此啊,我也没看过你对谁脸红心跳、眉飞色舞过,除了谢小官人。还有好多事儿呢,你叫我一时说,我还真说不上来。反正思来想去都觉得奇怪,解释不通,但我换个方向来想,一切就说得通了。”他再次问道,“所以我问二哥,是喜欢谢小官人吗?男女之情的那种喜欢。” 赵敛太阳穴一阵一阵地往外跳。他也不知道是不是喜欢,所以他说:“不是。” “哦,那就行了。”瑶前松了一口气。 “你为什么如释重负模样?” 瑶前说:“不喜欢不好吗?二哥是男子,谢小官人也是男子,如若你喜欢谢小官人,便落入一个进退两难的地步。一来呢,你不晓得谢小官人对你情意如何。若是情投意合,那便还成,可惜断袖之情,在世俗中,还是有些上不得台盘的,能不能有个结果,也未可知。如若只是二哥一厢情愿,岂不是有抓耳挠腮、钻心噬骨之痛?且同在军营,日日相见,只能见、不能爱,依照二哥的性子,肯定折磨死了。二来,就算二哥与谢小官人相互爱慕,可这本就不是无懈可击的情感,相反,这情感脆弱不堪。你与谢小官人始终不能成亲的,倘若以后谢虞度候逼着谢小官人成亲,二哥怎么办?如若阿郎也逼着二哥成亲,又或许是官家逼着二哥成亲,又怎么办呢?所以二哥说不喜欢谢小官人,我如释重负。” 赵敛轻笑:“你一下子说那么多,倒是把所有事情都替我想好了?” 瑶前颔首:“我当然要替你想好一切的。” “可我根本没想那么多。”赵敛拽了一株草,“我只想今日,不想明日。若我真的喜欢谁,应当不会在意那样多吧。” “为什么?” 赵敛折断手里的草,说:“我不想再听别人说什么了,我只想顺从自己的心。我不想我的欢喜砸在顾虑里,我不想有顾虑,我只想做我自己。就算只有片刻的欢愉,我也认了。” 【作者有话说】 彭六的名字听起来是路人甲,但他其实不是。他的戏份在第三卷 比较多,别忘了他!彭六在家里排行第六,所以取名彭六。这个年代取名字有时候很随意,一二三四五六的,贱名好养活(作者取名也不用动脑,真的不错)~
第44章 十五 宁作我(三) 立冬的风攫着赵敛未戴冠的发,他迎着阳光,走进冬日凄清的风中。他什么都没有在想,可又什么都想了。他的思绪总是坠着,稍不留神就要飘到谢承瑢身上去。 他并不确定自己对谢承瑢到底是什么样的感情,瑶前说那是喜欢,他迷糊了。这也许是他十六年来最糊涂的一回,糊涂到一点多余的心思都不愿意想,也许有些事情点破了,就不是那么好过了。 下午的比试又要开始了,赵敛牵着马进校场,没什么心思再去想谢承瑢。 赵敛正好与秦书枫一齐进场,进马场的道那样宽,秦书枫却偏离他很近,让他觉得很不快。赵敛还记得二月那把刀的仇呢,看到秦书枫自然也没好脸色。 秦书枫朝赵敛作揖:“还真是巧啊,二哥。” 赵敛回礼:“秦郎君。” 秦书枫梳理着马的鬃毛,慢悠悠说:“我一直想着和二哥堂堂正正比试一回,二月里不算,这一回才算。” “看来秦郎君也觉得二月里的比试不算堂堂正正?”赵敛轻笑,“这回没有短刀了,你再不能以巧取胜。” 秦书枫忽然蹙眉,步伐减缓。 “只要能赢,巧也算是本事。”他说。 赵敛回头看他:“那今天你就赢不了了,因为人总不能一而再再而三地犯错。”说罢,他翻身上马,抱拳说,“来吧?” 秦书枫也翻上马,骤然抬眼,纵马冲向赵敛。 战鼓大作,长枪劈头而来!赵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下腰避闪、提枪反上,直对枪杆。他的力气远大于秦书枫,不仅破了秦书枫的束缚,还转守为攻,挑枪之后,再打下枪杆,正巧对上那声鼓,猛地叩下! 鼓声随战况骤停,马场之上再次扬风,卷得尘土四起。 二人相持,秦书枫横枪挡住赵敛的枪,却完全不敌。他的手臂被压得往下沉,枪杆几乎能碰到额头。他的筋都爆起来了,可不论用多大的力气,都不能挣脱赵敛。 “咚!”一声战鼓。 赵敛嘲讽说:“秦郎君,你使不出巧力了?” “二月里,你分明没有那么大力气!”秦书枫大为惊诧,“你到底……” “我说了,人总不能一而再再而三地犯错。”赵敛再次用力压杆,“我三招就能赢你,你早些认输!” “赵敛!”秦书枫被赵敛激怒,大吼着掀翻赵敛的长枪。 鼓声陡然急促,秦书枫欲要杀人一般,再次向赵敛挥枪!他这一棍十分出力,随风呼呼作响。赵敛立刻调转马头,反抬枪纂,先破了秦书枫的攻,随后用枪头反抄上去,再次相持! “你还真是进步神速。”秦书枫咬牙说。 赵敛似笑非笑说:“你过誉。” 鼓声又停! 赵敛忽收回枪,秦书枫猝不及防冲向前去,而赵敛又扫向他的腰侧!枪还没落下来,秦书枫的马先受惊了,撒蹄就向前面跑。 马试不限场地,马跑了,人得追着打,于是赵敛又驭照夜去追秦书枫。场外鼓声越来越响,吵得人头昏眼花,赵敛也急躁,直接握住枪纂前侧,抬手竭力挥出去,逮到秦书枫的后背,破开他的甲衣,又抽回枪,推杆再劈,一杆将秦书枫打下马! 正此时,战鼓声戛然而止,赵敛与照夜飞身越过秦书枫,从他身上直跨过去! 秦书枫万般诧异,只抬头与马上的赵敛四目相对。四周尘土飞溅,而他眼里仅剩赵敛嘲讽般的笑容。 他坠马了,这一场比试是赵敛赢。秦书枫到现在脑子还昏昏沉沉的,他坐在沙地里发了一会儿呆,很快赵敛就来到他的身边。 “秦郎君。”赵敛朝他伸手。 秦书枫恨得用力捶地:“你不必这样装模作样。” 赵敛干脆站直了,悠悠看他:“原来你也禁不起输,这样二月为什么带刀伤人也说得通了。你第一年到京城,我自然谅解你的莽撞。” “我呸!”秦书枫怨恨说,“马赛没有带刀之禁令,我带刀,怎么叫禁不起输?!” 赵敛说:“因为你不守规矩。秦郎君,到了京城,你不守规矩,就该死。现在你就输了,也毫无还手之力。”他弯下腰警告秦书枫,“珗州就是一个极守规矩的地方,要么你就不要被人抓到,要么你就死。这是我对你的忠告,你不要不识好歹。” 秦书枫笑笑,反问:“二哥是个守规矩的人吗?还是说,你只是装得很守规矩。” “你猜。”赵敛不想和他废话了,牵着照夜走出马场。快要出去的时候,他还回头瞥了一眼秦书枫。 秦书枫仍然坐在黄沙里,他那个最好的朋友唐任,正穿过黄沙去寻他。 赵敛不再看秦书枫了,因为他的手掌心更肿了,很疼。 要是谢承瑢在就好了,赵敛想。要是谢承瑢在,他一定会装可怜讨一大笔奖赏,找机会抚慰自己失落的那颗心。他还想要怎么磨谢承瑢,谁知道一抬头,谢承瑢就站在他不远处。 这下赵敛可不敢说要什么赏赐了。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突然生了胆怯的心思,连同谢承瑢说话的勇气都没有了。 一定是瑶前刚才的胡言乱语扰到了他。 * 最后一场是拳试,倒也无例外,赵敛胜了。胜得很辛苦,胜得很疲惫,打完之后只想找个地方把手给砍了,因为真的很痛。 他在一垛草堆边上坐,一边给手掌心吹气,一边看天上团着的云。云又变成蜡梅了,一朵一朵的,甚至还能闻到蜡梅香。 赵敛又在想谢承瑢了。只要一闲下来,他都会想,不管什么时候,不管在哪里,谢承瑢的身影都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 他叹气了,气刚叹完,就看见谢承瑢的影子落在草垛边。 “谢小官人?”赵敛脸上所有的忧愁都消失了,“你怎么来了。” 谢承瑢向他作揖,然后坐在他身边:“弓试结束了,我就来了。” “是吗?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我还是故意藏起来的呢。”赵敛摸着头发说。 谢承瑢温柔地看向赵敛:“为什么要藏起来?” “因为我的手很痛。”赵敛还是忍不住说了,“谢小官人,我受伤了,伤得很重,要好不了了。” 他把手心翻给谢承瑢看,连眉毛都拧在一起了,“你看看吧。” 谢承瑢看着赵敛的手心说:“不会好不了的,二哥。我替你擦药吧,擦了药就好了。”
273 首页 上一页 46 47 48 49 50 51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