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知愚非常惊愕:“娘娘,皇后行如此大逆不道之事,要如何处置?” 朱怀颂默然不答,望了一眼门外,那医官还在等候,于是说:“知愚,你在我这儿拿一颗夜明珠,交给门外医官。叫他千万不要将此事说出去。” “是。” 朱怀颂叫那些跪着的宫人都起来,说:“奉吉,将秋实阁锁了,任何人不得出入,给我好好查清楚了!尤其严查送香灰、倒香灰的宫人,不许走漏任何风声!” “是。” 朱怀颂坐在床上,盯着原本放香炉的那块砖,心中百思不得其解。 门外医官又来为朱怀颂把脉,幸好她没有任何不适。医官走了,她才说:“皇后没道理要杀我,也没这个胆子。多半是官家指使。” 许知愚手一顿:“怎么会呢,娘娘,您是官家生母。” “生母?”朱怀颂冷笑,“我可看不透他了,你以为他还是从前那个二哥吗?” 床幔落下,她还是盯着那块砖:“我何处惹到了他呢?自他登基起,我从未有一日懈怠。整贪官,查污吏,选能臣,轻赋税,省徭役。他说要征延州,明明不是最好时机,我却也仍然全力支持!他胆子大,敢将延州赌在谢祥祯和两个孩子身上,我知道他想要表现才干,也允他放手一搏!在朝堂上、在奏疏里,骂我学吕武、霸占朝政的杨荀,也是我选给他的好臣子!我哪里做的不如意,竟要他生弑母之心!” 她愤愤捶床,一口气憋在胸前,几度哽噎,“养他二十余年,到底是白养了?!” 许知愚宽慰她说:“娘娘注意身子,切莫忧心。” 朱怀颂摇头:“今夜就把此事查清楚,我给官家颜面,暂不告发。听闻官家纵容皇后在禁中升艳香寻欢作乐?” 她略有思索,“欲做阴谋,好歹不要留下把柄。此事光是凤仪阁知道,又怎么有意思呢?你将此事透露给门下省的张元熹,也让忧国忧民的文官们好好听听,官家是如何沉迷风月,耽于声色的。”她轻笑起来,“前朝官员连长公主婚事都敢管,陛下后宫事管不管呢?” 皇宫上方飞过一排雀鸟,在空中呜咽叫喊。有宫人执灯,穿梭在朱墙之间,灯光飘渺得像一层霜。 而有关于官家沉迷声色的事儿,一夜就传遍了禁中。 【作者有话说】 李祐寅身边的内侍叫“韦霜华”,太后身边的叫“许知愚”,许知愚有一个徒弟叫做“高奉吉”。高奉吉也是太后这边的内侍,因为不止一个人伺候太后。皇帝也如此,所以后面还会有别的内侍出场(但是不多,请放心!)。 如果有人物没有印象,可以在评论说,我会回答。 非常感谢大家观看!
第42章 十五 宁作我(一) 官家沉溺声色之事,仅两天就传遍了百司。 大理评事林珣正在大理寺办公,意外听同僚说到此事,非常诧异:“官家如何能做出此等不堪之事?沉迷声色、耽于风月,日子久了,岂不是有误国政!” 同为大理评事的雷孝德说:“不过是闺房之乐,寻常人家使得,官家皇后为何使不得?” 林珣摇手:“正是因为官家与皇后并非寻常人家!皇宫禁内,哪能行如此秽乱之事?升艳香,你可知那是什么吗?简直荒唐!” 他坐案前,眼里那些密密麻麻的字都长了腿跑光了。官家与皇后出了这样的事,林珣再无心看字,他越想越觉不妥:“我要上疏,请官家明辨言行是非,做天下典范。” 雷孝德连忙拦下他:“你想要越职言事?此为官家家事,自有大人物来劝,你只管做分内之事便罢了!” 林珣紧握着笔,遥想到前些日子轰动上京的王氏案,感慨说:“禁内逍遥自在,可在宫外的百姓却只能受辱,无力还手。明明是自救,却仍要判死刑!” “你说王氏的案子?不是刑部批过了么?现在案卷都交到审刑院了,应是斩定。”雷孝德冷笑说,“不过是律法无情。” “律法无情,可人也无情么?王氏分明是受害者,为何到头来,自救却还要为此付出性命!不行,我得写奏疏,报给官家!”说罢,林珣拿笔就拟,没有丝毫犹豫。 雷孝德一惊:“天下奏案复审自有刑部、审刑院,咱们是大理寺的,可不沾边!” 林珣却说:“如何不沾边,我入朝为官,不就是为了天下百姓么?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1],这不是我们为官的初衷吗?” 雷孝德扶林珣的手顿了半晌,随后收回去:“你说的是,既入仕为官,就要为民立命。王氏固然杀人,可罪不当斩。刑罚不中,则民无所措手足[2]。律法无情,可执法者却不是无情的。我也要跟你一起写。” 两个新入仕的官员齐拟奏疏,约好了一齐发到宫中,赶在来年秋日救王氏一命。 正是十月初三立冬时,大理寺中窗户大开,有冷风灌进。 雷孝德起身关窗,望见远处仪仗排满,殿前诸班直[3]于街道两侧护卫,疑虑说:“今日是什么日子呢,官家要出宫?” “今日?”林珣想起来了,“今日是禁军新兵冬试!” 一只落单的孤雁飞过大理寺,又朝北飞去,终于越至北军营。 而北军营内阵阵肃穆,旗帜高扬,战鼓擂然。 * 禁军新兵冬试,先比弓。战场上,弓为先锋军,开先路、退敌军,是为首位,故弓法极其重要。 赵敛抽签,正好抽中弓试最早那一批,对手大多为神策军、雄略军第一军的士兵,很有压力。他和瑶前说自己紧张,瑶前打着哈欠回他:“二哥你不是很擅长挽弓么,不必太过在意。” “我只知人外有人,要是我比不过别人怎么办呢?” “比不过别人?比不过就比不过了。” 赵敛担忧地说:“比不过,就要给谢小官人丢人了。” 瑶前疑心地瞥赵敛一眼:“你比不过,同谢小官人有什么关系呢?” 赵敛无话可回,就说:“你不明白!” 天还没亮,赵敛就从榻上爬起来了。他在帐外热了半个时辰身,又举了重物试手,做足准备才去校场。 他寻到一营六都,刚刚站定,关实也过来了。两个人互道声早,关实才问:“二郎抽到第几场?” 赵敛说:“第一场。” 关实呼了一口气:“那还好,我第二场!你眼神好,我最怕跟你比。” “我眼神好?”赵敛笑笑,“我眼神一点都不好,要不我怎么瞧不见军使呢。” “说到军使,我方才倒是瞧见谢小将军。” 赵敛心中一动:“你说的是哪位谢小将军?” “男的!”关实拍赵敛肩膀,示意他往左边看。果不其然,谢承瑢就站在校场最西边,依旧是薄甲轻装,不苟言笑。 关实也没见过几次谢承瑢,不太确定,问赵敛说:“你瞧是他么?” “是他!”赵敛看得可清楚了,不费力就能把谢小官人的眉眼看得仔仔细细。他当然不便久看的,且久看也许会影响到他冬试,所以收回视线,“他是我们的考官么?” “是!但只是副考官,站边上看的。你应该知道吧,太尉有意将谢小将军调去神策军。我一直听说谢小将军待兵如手足,可神策军太难进了,恐怕我不能领略到他的好了。” 赵敛垂眼,摸了一会儿身上的薄甲。其实他早就知道这回事了,不过还要作一副惊诧的样子:“你从哪听来的?” “军里都传遍了,太尉是你爹爹,你不知道?谢小将军是少年将军,我想太尉一定是有意提拔他。你爹爹是谢小将军的贵人。” “贵人?”赵敛摸甲衣的手渐渐停了,“谢小将军年纪太小,就算做了少年将军,若没有人带着他,将来他的路也很难走。如果太尉能提拔他,他一定前途无量。” 关实颔首:“确实如此,十六岁就能做神策军的将军,三十岁还做不到管军?” 赵敛颇有些骄傲:“十六岁能做神策军的将军,二十五岁就能做管军了。” 关实也不懂朝里武官升迁的事儿,但赵敛说什么就是什么吧!他傻笑说:“跟着谢小将军,不会有坏处!” 要去比试了,不能再聊谢承瑢了。赵敛还觉得有些不开心呢,总往西边看,直到看不见谢承瑢了,他才没有再看。 立冬了,京城的冬与秋分明,秋日清冷,冬日更甚。未有雪落,寒风肃杀,如刀似箭地剜着人脸。 风这样大,极易容易射偏,然而冬试是不会给新兵等风停的。风再大都得射箭,能不能中,要看老天的意思了。 宣读完规则,便开始比试。赵敛没什么心思看别人射箭,他慢悠悠给自己手腕绑布条,绑了好几道,还觉得不够,想要再绑。 到比试了,他拿一把一百斤的弓,轻松射出去,正中靶心。射完第一箭,他又开始弄手腕上的布条,松松又紧紧,弄了好几遍。 正弄着呢,突然传过来一阵蜡梅香。赵敛不必猜就知道是谁来了,立刻抬头:“谢小官人?” “这么爱漂亮呢,弄几回了。”谢承瑢朝赵敛作揖,又盯着他的手腕看,“绑了这么多道,怕受伤?” 赵敛也作揖:“是有点儿,后面还有好几场呢,要是伤了,我就比不了了。” 谢承瑢笑起来:“求稳就好了,你平日惯用多重的弓,今日就用多重的弓。” “那怎么行呢?”赵敛很不愿意,“我总用一百斤的弓,到时候就比不过别人了。比不过别人,我就进不了神策军了。” 又起风了,风卷着蜡梅香味到谢承瑢的鼻子里。他有些昏了,背过身去看别人射箭:“二哥该进神策军的,纪郎君他们都在。” “可我想去,不是因为纪哥在。我听说你也要去神策军了,想你管管我。”赵敛直白地说。 谢承瑢更昏了:“你怎么还追着人要管呢,做我的部下,比做朋友还快活?我又不会偏袒你。” 赵敛认真道:“要是能做你的部下,就能和你日日相见,那岂不是日日都能讨赏?” 风忽然停了。风一停,谢承瑢额头的汗就直冒。他随手一擦,嗔怪说:“二哥,你怎么这么贪心,总不能日日都要赏赐吧?” 谢承瑢没有给赵敛解释的机会,因为说完这句话,他就走了,看人家射箭去了。赵敛不明所以,小声哝哝说:“怎么,还不准多讨一回赏么?” 又轮到赵敛射箭了,谢承瑢就在那一头看他,远远地,目光总是能撞在一起。 谢承瑢不盯着他倒还好,一盯着,他又开始没主意了,射箭的手都抖起来。要是这一回没射中,谢承瑢会不会笑话他呢?又或者说,要是这一回没射中,他是不是就不能进神策军了? 赵敛拉开了弓,深呼吸两遍,专注着前面的箭靶。他换弓了,刚刚是一百斤,这一回是一百五十斤。重弓难控,风也很大,能不能射中就全靠运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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