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瑢哥!” 他看见了好久不见的程庭颐,就在风雪中。 有人说,见到已故的人,那就说明自己活不长了。所以程庭颐是来接他了,要把他接往极乐。 “苑和。” 程庭颐站在雪雾中,笑着看他:“天真冷。” “天真冷。”谢承瑢如行尸走肉地向程庭颐走去,“好久不见,庭哥,我真的好想你。” “我也是。” “你能不能带我走?” 程庭颐摇头:“走不了了。” 谢承瑢问:“为什么?” “我想让你好好活着,瑢哥,死不是解脱,我死过了,不想让你也死了。” 谢承瑢痛苦地流泪:“我真的好痛苦!你知道吗?” “我知道。”程庭颐说,“我知道你很痛苦。可是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又什么是比命更重要呢?人是为了活着而活着,因为想活着,所以想反抗,因为想活着,所以要自由。瑢哥,我不想你死。” 谢承瑢拖着疲惫的双腿向程庭颐走去。他蹚过雪,身子已经冻得没有知觉了:“带我走吧,我求求你。” 可程庭颐依然说:“别死。” “带我走,带我走!”谢承瑢用尽全力向他跑去,可是有一束光刺中他的眼睛。 “瑢哥,我们得好几十年才能再见呢。你不要着急,我等你。” “带我走……” 谢承瑢什么都看不清了,他挥手要抓程庭颐的影子,可是他没摸到程庭颐,却抓到了一把头发。 “回去吧。” 回去吧…… 谢承瑢觉得耳朵嗡嗡的,人间所有喧闹的声音都涌进他的耳朵。他费力地睁开眼,先见到红了眼睛的赵敛,还有床边自责的纪鸿舟,眼睛肿了的谢有棠,还有阿福和张妈妈。 “你醒了?”赵敛悬着的心终于落下,他轻握着谢承瑢的手,竟然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谢承瑢有点发懵,他稍动了动手,真的抓到一缕头发。 【作者有话说】 小红为什么能跑出来:是崔伯钧和李元澜推波助澜的,利用舆论逼迫皇帝废太子。前一夜追杀小红的也是李元澜的人,但是小赵他们没有审出来。这里文章不会再提。
第227章 七十 性善伪也(一) 今日事发突然,赵敛听说谢承瑢昏迷,立刻把手上事物丢了,带着魏西林就回韶园。 他不记得下午的太阳有多大了,但晒得一直头昏,胸腔里像堵了什么东西,少晃晃就能吐出来。他跑了好多路,去宫里求医、去药房买药,东奔西走,一刻都没休息过。 魏西林与裴章到家里,医了谢承瑢好久,施了针、灌了药,什么法子都用了,皆不见效。他们都说:“二郎准备后事吧。” 赵敛听了,腿软透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之前他还能冷静地去喊郎中、替谢承瑢宽衣,现在再也不能冷静了。脑子发白,胃里犯恶心,神思到处飘,害怕,冒冷汗,发抖,好像马上就要死了。 他扒在谢承瑢耳边说:“别吓我。” 他真的哭出来了,哀求说,“千万不要离开我,我求求你,我求求你。” 天快暗了,莫名起了一阵风,把院子里的竹叶都带响了。赵敛脑子嗡嗡的,木讷看着墙上也叶影:每一片都像锋利的刀子,要割阿昭的性命。 这时候,张妈妈来和他说:“我听说有个偏方,把过世亲人的头发握在手里,或许还能把人拉回来。” 赵敛一点都不信什么鬼神,更不要说这种无稽的办法。可那一刻,他是病急乱投医了,四处去找头发,可是谢忘琮和谢祥祯都没有再留下来头发。怎么办呢?最后还是纪鸿舟拿来了程庭颐的一缕头发。 赵敛寸步不离地守着谢承瑢,在心中求了千百遍神佛,幸好,谢承瑢醒了。 “昭昭?”赵敛再摁不住恐慌、喜悦,抱着谢承瑢就无助地哭起来,“你终于醒了,你终于醒了。” 谢承瑢觉得这一切都像梦一样,他下意识地回抱赵敛,抚摸着赵敛的后背宽慰:“醒了……对不起,让你担心我了。” “别说对不起,别说。”赵敛松开他,看了好几遍这张苍白如纸的脸,问,“你怎么样了?疼不疼?饿不饿?渴不渴?” “不疼,不饿,也不渴。”谢承瑢气若游丝说,“别走,陪我一会儿,等会再走。” “我不走了,我哪儿都不去。”赵敛拥住他,“我就在这儿陪你,我哪里都不去了。” 谢承瑢一点儿都不敢看赵敛,因为在梦里,他确实是狠心地想要离他而去了。 他枕在赵敛的腿上,而赵敛似乎总是惊魂未定,气息急促,时不时就要看一看谢承瑢,探探他的额头,探探他的呼吸。 谢承瑢好了,没觉得哪里不舒服。魏西林和裴章来看了,都说他努力,生生从鬼门关里出来了。可谢承瑢心里却空落落的,他没觉得回来有多欢喜,唯一欢喜的,是阿敛不用再害怕了。 “张妈妈说手里攥一缕已故亲人的头发,人就能回来。”赵敛说,“我叫纪风临拿了头发,结果你真的醒了。” “二哥什么时候也相信这些偏方了?头发救命?”谢承瑢笑问。 赵敛说:“说不信,可也成了,好歹是救过来了。” 谢承瑢有些愧疚,摸了一下鼻子,问:“那缕头发,真是程苑和的吗?” 赵敛说:“是,因为他和纪风临是结发夫妻,所以留了头发。” “真好啊。”谢承瑢呢喃起来,“好歹还留下什么了,哪怕只是一缕头发。”他摸着自己散乱的发,轻飘飘说,“二哥,我也想留一缕头发给你,将来也许能救你一命。” “我不要你救我一命。”赵敛说,“你不要想着找退路,我只会和你共同进退。” 谢承瑢半虚着眼望赵敛,问:“若我今天走了,你怎么办?” “我一定和你一起走了。” “你没出息。” 赵敛说:“我不是一直这样没出息吗?昭昭,我最害怕你走,我不害怕我自己死不死。你走了,我又怎么有勇气独活人间呢?” 谢承瑢无言,良久才说:“二哥,你知道人间有些事情是不能勉强的,就像生死,就像离别。” “可如果你走了,我怎么办呢?我再也看不见人间的美好了,只知前路漫漫,无依无靠,暗夜难明。这样的人生,一点都不好过,我不想过这样的人生。我希望和你在一起千年万年,我希望我们永远都不要分离。” 赵敛说着,又脆弱地流眼泪,“谢昭,我这辈子九成的眼泪,都为你流了。你从来都不可怜我,你对我这么狠心。” 谢承瑢伸手去擦他的眼泪,心疼地说:“不要哭了。” “你能不能答应我?你能不能答应我,再多陪我久一点。能多久就多久,不要那么早抛下我。” 谢承瑢没办法答应,他沉默了,又用手轻拭赵敛的泪。 “二哥,我想走了。离开人世,又或是离开珗州,总之我不想再待在这儿了。”他说。 赵敛毫不犹豫地说:“好,阿昭,我们离开珗州。我一会儿就写奏疏请辞官,你想去哪里,我都陪你。” 谢承瑢欲把想去的地方都说出来,可思考过后,他才想到,赵敛现在身居高位,想全身而退,几乎是不可能的。朝廷那么多事和他绑在一起,军权,党争,太子、皇后……他走不掉的,他也不能随心所欲。 一想到这儿,谢承瑢就失望地摇头:“走不掉了,阿敛,一辈子都出不去了,我们永远都不能走了。” 赵敛的指腹磨蹭着谢承瑢的眼下的淡疤,温柔说:“能走,阿昭,我一定带你走。能不能再稍稍等等我……就再等那么一会儿,我不会让你失望的。我把所有事都弄好了,然后我们一起走,再也不回来了。好吗?” 谢承瑢又如何能拒绝赵敛这样的恳求呢?即使他已经万分厌恶这个地方,即使他已经对人间世道痛恨至极。 “好。”他闭上眼,“我再等等你。” 第二日,赵敛没有去上朝,难得陪着谢承瑢在家里睡觉。 他们两个都睡不着,闭着眼躺,但彼此都以为对方睡着了,没有一个人发出声音。 外头太阳落进来了,谢承瑢再也躺不住了,轻叫一声:“阿敛。” 赵敛睁开眼,问:“怎么了?” “我睡不着了。” “那我陪你说话。”赵敛去理谢承瑢睡乱的头发,摸他憔悴的眼睛。 “我想去建康。”谢承瑢说,“我阿娘是建康人,我想去建康住。” “好,”赵敛点头,“去建康,等尘埃落定了,我们就去建康。” 谢承瑢又说:“建康有座山叫天阙山,我想住在那山脚下。” “好。” “我想种田,想买一只毛驴磨豆子。”谢承瑢揉着赵敛的耳垂,越想越觉得期待,“我想给小驴搭一个棚子,下雨的时候,我们和小驴一起在棚子里听雨,看水花溅在鞋子里。” 赵敛说:“好,我来搭棚子,你在旁边瞧。” 谢承瑢又说:“我想养一只小狸奴,到时候就睡在我们俩中间。” 赵敛不同意。他说:“不能睡在我们中间。” “为什么?” “因为我不想和你分开睡。” 谢承瑢笑起来:“那就让它睡在别的地方。”他的手指缠绕着赵敛的发,一缕一缕的拨弄。 良久,他又呼唤:“阿敛。” “怎么了?” “小红的尸首,他们怎么处置了?” 赵敛拉着谢承瑢的手,捂到怀里:“纪鸿舟说,已经送到皇宫了,会厚葬的。” 谢承瑢不知道做什么表情了:“厚葬……生前都那么心灰意冷了,还会在乎死后这一点荣贵吗?她是个很勇敢的人,她比我要勇敢得多。” “你也很勇敢,阿昭,你是我见过的最勇敢的人了。”赵敛挪过身子,把脸埋在谢承瑢的颈窝里,“你这么勇敢,你什么都不害怕。” 谢承瑢知道赵敛在怪他什么,说:“对不住。” “没什么对不住的,不要道歉了。朝廷的事你就不要再管了,什么都不要再问了。一切有我在,你什么都不要烦了。” 谢承瑢听见赵敛没有声音了,问:“你困了吗?” “不困。” “你昨天那么晚才睡,再多睡会儿吧。我抱着你。” 谢承瑢睡不着,他等了好一会儿,听见赵敛呼吸变沉了,才说,“我爱你,阿敛。” “我也爱你。”赵敛迷迷糊糊的,用牙齿磨谢承瑢的肩,“我才最爱你。” * 朱雀桥小红谴责太子荒/淫无道的事情传到朝中,群臣愤起,一时弹劾奏疏不断。都说太子无德,尚不足以任储君,请陛下废太子。 还有之前御史台的事情也在吵,左耳一件事、右耳一件事,吵得李祐寅头都要裂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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