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敛笑笑:“那你呢?你在西北以文臣的身份操纵武臣,在明州私自贩卖营/妓笼络禁军,是不是也为了荣华富贵?” “你说什么?”刘宜成一噎。 赵敛忍不住说:“刘大官人是不是耳朵有问题?我分明已经讲得那样清楚、那样明白,可你就是听不清。”他又从袖子里拿出另一张状书,摆在刘宜成眼前,“天佑军三军指挥使都招了,你在珗州卖进娼妓,转手卖给明州的军营,牟取暴利、笼络人心。为什么给你建生祠?因为你太有能耐了,为明州禁军买了那么多女人,他们不感谢你,感谢谁?” 刘宜成伸手就想夺下那状书,可赵敛一掌拍下他的手。 “在西北弄权,在明州营私,拉拢禁军,难道是为了拿下地方军权,拥兵自重,将来造反?你说这一桩桩罪名,哪样不能定你死罪!” “我没有!这是污蔑!” 赵敛不再装好脾气了,他厉声说:“我知道崔伯钧和曹规全私下里做了什么勾当,只要你供出他们,或许还能保住一条贱命。” 刘宜成恨得牙关直响。他料定赵敛现在还没有任何证据,只不过是来诓他的话而已!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你还在这里嘴硬什么?你违反了大周律法,有谋逆之心,陷害忠良,你还在妄想着有谁能救你?”赵敛再把这一张状书叠在贺近霖的诉状上,“你既然进了大理寺狱,就不要想着再有出去的那一日了。没有人会来替你求情的,崔伯钧和曹规全自身难保了,还有心思管你?要么,你就供出他们在外勾结武将的事实,要么,你就牺牲自己,落得个‘忠义两全’的好气节。” 刘宜成热得,头冒出一缕一缕的汗。 “我不会让你死得太轻松的,”赵敛露出阴沉可怖的神色,“你别以为仗着有官家做靠山,就能逃过一劫了。” “你……”刘宜成跌坐在地上,“姚持,是你指使的?” 赵敛厌恶说:“我只给你一刻时辰思考,到底是成全崔伯钧和曹规全,还是成全自己?” “不……”刘宜成愤恨地要上前挠他,但手上的铁链紧紧拽着他,他根本不能上前一步。 “白玉馆可以接纳沦入贱籍的罪臣子女,你若死了,你妻儿一定是去那里。刘中丞,你贩卖那些可怜的娼妓时,有没有想过自己的妻儿也会如此?你可以想一想,好好想一想。” “你好恶毒!”刘宜成浑身的血都快要沸腾起来了,他死死盯着赵敛的眼睛,一字一句说,“你不是一直为那些女人请命吗?到头来,也不过是作戏?!” 赵敛挑眉:“你的妻儿在家里心安理得地挥霍你贩卖娼妓得来的钱财,他们也是你的共犯。我是决不会同情共犯的,只有亲自尝了痛苦的滋味,他们才能为曾经所犯下的罪孽深刻忏悔。建兴十年的冬日,还记得吗?你们是怎么迫害谢同虚的,是怎么迫害他的家人的?我不是大善人,我是睚眦必报,这笔帐,我一定要讨回来。” “我、我从来没有迫害过谢承瑢!”刘宜成转为哀求神色,“谢承瑢是大周的功臣,我如何会迫害功臣?” “那就是崔伯钧?”赵敛笑起来,“说吧,说完签字画押。” 刘宜成咽了一口唾沫,依旧说:“不是崔伯钧。” 赵敛的怒火一下子被挑起来了,他一掌推倒刘宜成,恶狠狠说:“事到如今,你还想着崔伯钧会来救你?好不容易才让你进大理寺狱,我会这么轻易就把你放出去吗?我说过了,要么你死,要么你招!我和你好好说不行,你非要吃苦头?” “是贺近霖!赵敛,你何必把自己的退路都堵上?我知道你是和我们有仇,可社稷在前,私仇就该让道!”刘宜成跪着,背挺得老直,“太子根本就不是为君的料!大周落在他手上,将来的冤假错案还会少吗?!你以为太子登基之后会帮谢承瑢平反?根本不会!女主称制,大周就彻底乱了!西北燕人虎视眈眈,就等着政权交接混乱之时攻入!赵敛,你怎会有如此短浅的目光,你怎会不顾大局!” “你不要和我说别的!” “你被皇后欺骗了!她是妖邪!女人怎可执政,女人怎么可以掌权!这是李周,不是武周,更不是辛周!她想篡周,这就该被后人唾骂千年万年!” 赵敛却说:“我让你不要说别的,你还说?背后议论太子、皇后,该当何罪?” “我怕什么!当年我上疏请太后放权都不怕!女主称制,李氏如何?大周姓李,等辛氏掌权后,李氏宗室只会被她屠戮殆尽!西汉吕氏如此,唐时武氏也如此!她是名不正、言不顺!你只见得她一时好,等到她作恶多端,你再怎么都无法挽回了!赵观忱,你为了一时私欲,全然不顾大周社稷!非要等天下大乱,你才满意!” “她名不正、言不顺,三大王就名正言顺了?”赵敛冷眼看着刘宜成,说,“只有太子才是正统,其他人都是名不正言不顺。只有太子做官家,后人才无话可说。” 刘宜成震惊至极:“哪怕是大周亡了,你也觉得无话可说?” 赵敛默默良久,漫不经心地说:“大周亡不亡,和我有什么干系呢?” 刘宜成总算听明白了,他讥笑说:“果然啊,赵敛,在你心里,永远都是私欲最重要!国不为国,家不为家,你连国都能不要!你是叛国贼,你是辛氏的走狗,你比你爹更甚!” 赵敛也跟着他笑:“只要你死了,我就开心了啊。” 刘宜成吼道:“赵敛!牝鸡司晨,天必惩之!你助她,也迟早会死!”
第230章 七十 性善伪也(四) 赵敛从大理寺狱出来,迎面碰上了纪鸿舟。 “怎么样,把崔伯钧招出来了吗?”纪鸿舟问。 “没招,他死活都不肯把崔伯钧供出来。不过无所谓了,他已承认了自己有参与买卖白玉馆的娼妓,同时供出了明州知州买卖脱籍娼妓作营妓的罪行。他不认自己勾结了禁军,把所有的祸事都推到明州知州头上了。至于延州的事,他是一句都不肯承认。”赵敛把签过字、画过押的状书拿出来给纪鸿舟看,说,“我要连夜拿给林珣,不能放在别人手里。” 纪鸿舟观了状书,塞回赵敛手里,说:“就这一条,尚不足以让刘宜成刺配流放。” “白玉馆的王氏那里有账簿,用这份状书去查白玉馆,拿到账薄再顺着去查崔伯钧。贺近霖的那份诉状,我还要继续留着。” 纪鸿舟不解:“你既然有诉状,为什么不直接拿给官家看?现在把人都端了,岂不是更好?” 赵敛没做反应。他走到南门大街了,才说:“官家?官家会认吗?官家决不会承认自己的错误。我们都得对官家感恩戴德,还想纠正他的错误?”他冷笑,“刘宜成知道这诉状了,放在我这儿并不安全,还是放你这里最好。” 说罢,他拿出贺近霖的状书,放在纪鸿舟手里,“依我看,最好是等抓到崔伯钧把柄之后再告诉官家,现在要抓紧查,不然崔伯钧撤干净了,就什么都查不到了。” 纪鸿舟说:“我知道。” 赵敛要回家去了。离家几个时辰,他很担心谢承瑢有没有好好喝药,有没有下床乱跑。韶园里那些人都管不住他的,谁都不敢管。 临走时,纪鸿舟问他:“你明天还上朝吗?还告假?都歇了七天了。” “不上,都歇了七天了,还怕多七天?”赵敛笑起来,“这叫一不做,二不休。” “这叫懒,睡了一天懒觉,就再也不想早起了。” 赵敛无言反驳,挥挥手,轻松说:“回家去了,阿昭还在家等我,我不回去,他睡不着。” 纪鸿舟听了,浑身起鸡皮疙瘩。 * 赵敛说得不错,他不在家,谢承瑢做什么都没精打采。 早些时候阿福过来送药,谢承瑢嫌药太烫了,说要放一放,结果一放就放到凉透。 他总盯着窗户外面看,有时候在想小红,有时候在想征战西北的那些日子,但更多的时光是在想,活着的意义。 活着,就是看到人间的苦难吗?活着,就是看到人们一个接一个地死去;活着,就是和所有人告别,而有的人,甚至来不及告别。 他挺想哭的,可是一点眼泪都流不出来。他看见桌上的药碗,没一丝热气冒出来。 谢承瑢躺在床上发呆,没什么困意,一闭上眼就想到程庭颐的那缕头发。头发已经被纪鸿舟带回家了,据说纪鸿舟每天晚上都要抱着那缕头发睡觉,谢承瑢一想到就觉得好难过。 他是不是也要给赵敛留一缕头发呢?万一哪一天他也走了,阿敛还能有什么抱着睡。想着,就到屏风外面的小抽屉里找剪刀,才捻起一缕来剪,门外就哐哐传来脚步声。 “阿昭!” 赵敛还没进来,谢承瑢就吓得赶紧把剪刀收好,忽然又想起来药还没喝,忙跑到床边咕咚咕咚喝药。 药特别难喝,难喝到闻一闻就要呕吐的地步。但这会儿可不能一小口一小口地抿,谢承瑢一口气全喝光,那苦味在喉咙里翻滚,好像马上就要涌出来了。 才喝完,赵敛进门了。谢承瑢赶紧擦嘴,没来得及转身,就把咽到嗓子眼的药全都吐出来了。 “怎么回事?” “二哥。” 赵敛三步就跨进来:“受凉了?你怎么吐了?阿福,叫裴先生过来……” 话还没说完,谢承瑢就去捂他嘴:“没有受凉,大热天的受什么凉?我都要热死了,热得想吐。” 赵敛觉得不对劲,他看地上那滩黑乎乎的水,又看谢承瑢嘴角没干的药渍,明白了。他没好意思说,只问他:“你怎么下床了?先生不是说要你最好躺着?” “因为我想你了,所以下来看看你回来没。”谢承瑢睁着眼说。 赵敛才不信:“上床去,我把地擦了。” 夜这么深了,每天擦地的小厮们都睡了,赵敛不好把他们喊起来,就只能自己擦。 谢承瑢坐在床上,默默看他擦完地,说:“对不起,辛苦你了。” “就擦一块地有什么辛苦?”赵敛笑说,“药都吐了,我马上再去端一碗,你可别想躲。” “可是我已经喝了一半了。”谢承瑢苦恼道,“端一碗太多了,我不爱喝。” 赵敛说:“那我陪你喝一半,这下可以了?” “可以。”谢承瑢笑起来,“那你比我多喝一口,我就舒服了。” 谢承瑢以为赵敛说着玩呢,没想到他真的陪自己喝药了。 这药非常苦,赵敛只喝一口就痛苦地整张脸都拧作一团。喝的时候苦,喝完之后后劲更苦,好久好久都缓不过劲。 “怎么样?还喝得下?”谢承瑢歪着头问。 赵敛嘴硬说:“当然喝得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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