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明彰叹气,问:“这事有没有告诉别人?” 寇从英摇头:“还没来得及,臣也不敢告诉别人。” “那就好,那就好。”辛明彰抚着自己胸口,“这事还不能告诉别人。也同东宫这些宫人说好了,一个字都不准往外传。” 寇从英心疑惑,但不得不从皇后的意思。她说:“臣会保密。” 辛明彰欣慰说:“辛苦你了,英娘,叫你做太子妃,其实是委屈你。” 寇从英不语,她转头面向东宫大门的位置,把黑乌乌的天看遍。 二人在东宫坐了一会儿,等医官瞧完杨思恭。医官说杨思恭伤得不清,要日日服药,将来如厕或许都不好了。 辛明彰觉得惋惜:“好好的孩子,竟遭此飞来横祸。”她转头和寇从英说,“他是哪里人?家中还有别的亲人吗?不如给他一大笔钱,让他和家里人都放心吧。” 寇从英以为钱不能解决此事,可辛明彰分明是不想声张,她再反对都不行了。 她说:“多给些吧,思恭服侍得不错,在宫中这么多年也从无错误。” “是要多给,每年我都要给。杨家由我来养着,就当作是我的歉意。杨思恭也不能在留在东宫了,打发他回家,永远不要再入禁庭。” 辛明彰想到东宫有那么多知内情的人,她不好一次都放出去,可留在宫中到底是隐患。 只能慢慢地赶出去。 “东宫这些服侍太子的人,一个都不准迈出太子宫的大门,如若旁人来问,也不允许走漏半点风声。英娘,太子虽无德,却也是储君,若是他这样污秽的名声传出去,官家脸上也没有光啊。” 寇从英妥协说:“是。” 忙了一夜,总算把李晔临的事情处理完了。 杨思恭连夜被送出宫城,辛明彰给了杨家很大一笔钱,就当此事没有发生,也不准杨思恭在外头说什么;又封锁东宫,让所有人都闭上嘴,若有谁赶私下议论此事,一律赶出宫去。最后才处罚太子,其实辛明彰也不知如何罚了,打过这么多遍,骂过这么多遍,但李晔临就是不知悔改。 寻常人家孩子犯错,都是要跪祠堂,但辛明彰不敢让李晔临跪祖宗,怕祖宗知道了,要他命。便只能让他跪在屋子里,饭不准吃、水不准喝,什么时候知道错了,什么时候才能起来。 李晔临跪了半个时辰不到就认错了。 第二日,东宫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人人心里都有数,但人人都不敢多说一句。 小红被寇从英安置到偏院作打扫,她常常怀念杨思恭,对李晔临的憎恨也与日俱增。 * 四月,李祐寅打算调动禁军的中级将官。 原先直接带兵的中级武官在职太久,为免兵乱,是该将这些武将调离原军。李祐寅并不想让这些资历深的武将升任管军,所以找了个借口,把他们都派去外州驻守。 中级将官空阙,李祐寅召赵敛来问有没有什么将才举荐。 赵敛说:“三衙将官众多,有不少是在征西时立过功的,还有一些是从军多年,有才而不被重用的。诸军都指挥使、都虞候阙位多,军职人选也要好好思量。不如让臣按功绩与能力来选拔一些武将,到时候写一封奏疏呈给官家过目。” 李祐寅觉得好,便让他下去做了,同时让新任兵部尚书董淳协助赵敛一起选将。 这位新兵部尚书董淳是林珣举荐的,在朝中做官已经很多年了。他做事雷厉风行,说一不二,十分耿直。崇源年时,颜相公曾大批此人无德,李祐寅也比较听从颜辅仁的话,一直压着董淳。 幸好有皇后赏识,这才做到兵部尚书。 官家让董淳和赵敛一起选将,董淳当然是听从赵敛意思的,因为赵敛的意思,就是皇后的意思。
第219章 六八 不信人间(一) 赵敛并不是太担心步军司里那些军都指挥使、军都虞候的选拔,他在乎的是戍卫宫廷的御龙诸直指挥使。 三衙中能信任的人并不多,跟着他从延州回来的吕征、杜奉衔等人非常稳重,可以托付,但若将他们直接调入御龙直,是不是有些太明目张胆了? 他觉得不好。 思来想去,他把目光落在谢有棠身上了。谢有棠在三衙那么多年都是中级将官,知道他的人也不算多,把他调去御龙直正合适。 第二日傍晚,赵敛就给谢有棠告了假,拎他回韶园吃晚饭。他不想强迫谢有棠归到御龙直,但可以“委婉”地告诉他,让他自己做决定。 谢有棠很久没有出军营了,激动得上蹿下跳,话也说个不停。见到竹子要说,见到梅花也要说,夸这美、夸那漂亮的,喋喋不休。 赵敛忽然体会到自己喋喋不休时谢承瑢的感受了,着实有些崩溃。 “叔叔要请我吃什么?”谢有棠问。 “我听说醉仙楼做了新菜,叫阿福去买了,我也不知道他买了什么。总不会很难吃。”赵敛说。 谢有棠嘿嘿笑:“醉仙楼的菜哪能难吃?叔叔请我吃,就是要破费了。” 赵敛笑了两声:“还不至于破费,你尽管吃就是了。” 韶园很大,走半天走不到吃饭的屋。谢有棠饿得肚子咕咕叫,偶路过长廊墙上挂的字,停下脚步望去,问:“这是谁写的字?” 赵敛恭正说:“是你好爹爹的字。” 谢有棠一愣,他没想到是谢承瑢的字,扒着看了很久,赞叹道:“我没想到他写字这么好看。是临的褚河南么?” “是,你也临过?” “我见过。” 谢有棠想伸手去摸的,但害怕唐突了谢承瑢,遂放下手来,三步一回头地去看那幅字。 若是谢承瑢在就好了,他想。 在军营吃不上什么好的,谢有棠总饿肚子。这回好了,狼吞虎咽地吃,非要吃到撑了才罢休。赵敛都担心他撑坏肚子,劝了三回:“吃饱了就丢,吃那么多会积食。” 谢有棠说:“不能浪费,得吃完。” 好不容易吃得差不多了,他瘫坐在那儿,连胳膊都抬不起来,喘气也费劲。 赵敛不明白谢有棠怎么想的,他叫人送点消食的汤来,但谢有棠实在是喝不下了。 汤就放在那儿,没一会儿就凉了。 “你吃完了,正好我们就谈谈正事。” 谢有棠一怔,坐直身子,问:“什么正事?” 赵敛说:“官家要选拔一批新的中级将官,大约就是军主、军候一类的,我想替你寻个好差事。” “可我不已经是伏雁左一军都指挥使了么?再往上,不应该就是管军了吗?”谢有棠说着,又拨了一块羊肉来啃。 赵敛疑惑道:“你不是已经撑了吗?怎么还吃?” 谢有棠说:“嘴里不叼着什么,我难受。况且羊肉还剩呢,勿要奢靡浪费。” 赵敛被逗笑了,又回到刚才的话:“管军你还不够格,什么时候升正任官了,什么时候才有资格做管军。” “武将多靠军功升官,可现在国家不打仗,我也没有军功能得。” “怎么,你还盼着打仗?不打仗多好,好歹有羊肉吃。” 谢有棠笑笑,问:“叔叔要替我寻什么好差事?” 赵敛把碟子里另半块好肉给谢有棠,郑重说:“御龙左直指挥使。” 谢有棠一听,连羊肉都夹不稳掉出来了:“御龙左直指挥使?”他难以置信地抱怨,“御龙左直指挥使还没军主的官大呢!” “官不在大小。” “因为叔叔已经做到了管军,步军司最高的官了,所以才说官不在大小。”谢有棠嘟囔,“旁人都是越走越高,我怎么越走越低了呢?” 赵敛笑说:“御龙直是戍卫皇宫的禁军,属殿前司,而御龙左直指挥使又是直接节制御龙左直的将官,你说是越走越低还是越走越高?” 谢有棠还是不乐意:“步军司尚能为国出征,可御龙直一辈子都在宫城里,那么小的地方,我连马都骑不上。除非我往殿前司里升,不然这辈子都升迁无望了。” 赵敛纳闷呢:“你在步军司也骑不上马啊,你做步军骑什么马?” “我就这么说。”谢有棠吃不下羊肉了,这会儿觉得腻得慌,拿边上的汤来解腻。 赵敛很有耐心,看他喝完汤,才解释说:“你想要往管军升,就一定要官家看到你。三衙管军从来都是官家亲封,官家不知道你,你如何再升呢?御龙直是官家眼前的军,士兵又是殿前司最出众的士兵。御龙直相比之下较步军司好些,今后从御龙直升管军,也会更容易。” 谢有棠愣了一会儿:“我能去御龙直吗?” “我会向官家保举,你只要好好做,其它的事儿有我。”赵敛说。 谢有棠心里挣扎了一会儿。其实他更想去广阔的北疆驰骋,想收回故土,想亲自到延州去见一见不要他的生父。做了御龙直指挥使,是不是就不能再为国征战了?可现在官家并没有要出兵克复西北二州的意思,未来十几年都不会有,谢有棠想征战沙场,又有什么机会呢?与其是在步军司荒废十几年的春光,还不如去御龙直呢。 他又倒了一杯茶,喝光了,说:“纪叔叔是不是也在御龙直?我听说他从延州回来,也没有做管军,反而是到宫里做四直都虞候了。” “是。” “纪叔叔战功卓著,也甘愿做御龙直四直都虞候吗?” 赵敛又重复了一遍:“官不在大小,没有什么甘愿不甘愿。” 官不在大小,在有没有实权、掌多少实权。三衙中属殿前司都点检的官最大,可没有人想做殿前都点检。 “机会来之不易,如果你总是犹豫,就抓不住机会了。”他说。 谢有棠确实犹豫,听到赵敛说这么明白,他还是犹豫不止,久久不能决定。后来他说:“我可以试一试,我在步军司也是没有出路了,走别的路也不是不行。” 赵敛见他愿意去了,便开始叮嘱他:“到了御龙直,千万不要过于耿直。见什么人说什么话,先顺着他说,却不要明着说;要知道他的目的,会判断。左直指挥使直接带兵,你该比你纪叔叔更知道手下的兵,你手下的兵也更知道你。不求你处事多么圆滑,不叫人抓住把柄就可以了。” “我知道。” “反正有什么事就问你纪叔叔,或者来问我,都不要紧,我也相信你能有自己的判断。” 吃完了饭,赵敛领着谢有棠到屋子里睡觉。他是有点儿习惯了谢有棠的身份的,也特意叫张妈妈收拾一间屋子给他住。韶园很大,一两个时辰肯定是绕不完的,谢有棠吃那么多,正好带他走路消食。 “我以前住的园子也没叔叔家大。”谢有棠说。 赵敛说:“还行吧。” “我听说叔叔以前的家更大,是吗?”谢有棠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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