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日凝住了风,他的额角滚下一滴汗。 “问你话呢!你是不是梁思衡?” “我是。”谢承瑢轻轻说,“不知哪里惹到了壮士,何故追我至此?” 壮汉随地吐了一口痰:“你把帽子摘下来!我要看看你的脸。” 谢承瑢不答。壮汉不耐烦了,拿棍子重重砸了一下墙:“我要看你的脸!” “你为什么要看我的脸?” “他妈的,别那么多废话!” 谢承瑢忽用脚尖挑起长棍,二话不说,当头就是一棒。他出手极快,用力极大,纵使壮汉反应过来拿棍横档,也完全不敌。 棍子被击得一震,持棍的壮汉登时手臂发麻,连退数步。 另一个壮汉见了不妙,也拿着棍子来打。二人围住谢承瑢,口发喝声,举棍相剁。谢承瑢骤掀长棍,抵在双棍之下,他的帷帽被长棍袭来的风吹掀起,露出明亮的眼睛。 “三哥!”阿福丢下驴子跑来,手忙脚乱地拿起一根棍子,“我来帮你,三哥,我来帮你!” “你躲远点!”谢承瑢蓄力,先是扛起长棍,随后一脚踹中面前壮汉的胸口。那男人顿时飞身出去,一头栽在地上。谢承瑢又收棍截住身侧壮汉的棍子,用力挑起棍棒,转棍尾捅向那人肩头! “嘭——!”那人一个踉跄跌在地上。 阿福惊魂未定,飘着声音问:“三哥,要找二哥来吗?” “找他做什么?” “找他来帮你!” 谢承瑢笑了一声,还没来得及回答阿福,那两个壮汉又爬起来了。 三人僵持,谢承瑢的手指轮在棍子上,已准备好再打。 那两个人却没有再战的念头。 与其说是刺杀,他们更像是试探,现在根本没有再动手了,反而歪着脑袋竭力去窥谢承瑢的脸。 “走!”二人提棍就往阿福所在的方向逃。 谢承瑢猛地反应过来,急促说:“他们看见我了,绝对不能放他们走!” 阿福立即会意,但他根本不会打架,烫脚似的乱踩,最终还是决定把棍子横过来,咬牙切齿地挡住他们的去路。 他好像是见到一个糙汉的棍子下来了,吓得要死,赶紧闭上眼乱叫。方才闭眼,又听见棍子劈风之音,而预想的疼痛却迟迟不来。 他再次睁开眼,只见谢承瑢的棍子落在其中一人的肩膀,弹起千万颗细小的灰尘。 “三哥……” “趴下来!” 阿福飙出眼泪,迅急趴下。他刚低头,谢承瑢的棍子就抡过来,准确地击打在壮汉的颈部。有什么雨从阿福头顶泻下来,他抬眼一瞧,原来是那壮汉已被打得口吐白水,现已倒地不起。 阿福吓呆了,缓了好久才恐惧地大叫:“啊!”他喘个不停,像是跑了千里。 两个壮汉已经躺在地上了,巷道的棍子也倒了一排,沿着平整的地面到处滚。 谢承瑢的帷帽依旧戴在头上,白纱掩面。他的气息平稳,手上的棍子却抓得很紧,手背青筋突起,所有指节都泛着红色。 “三哥……”阿福咽了一口口水,“他们死了吗?” “没死,晕了。”谢承瑢踢了其中一人的脑袋,把他的脸翻个面,仔细辨认其长相。 阿福又问:“怎么办,要不要找二哥来?” “不用。”谢承瑢垂眼,“他们看到我的脸了,不能放他们走。” 他蹲下来去搜这二人的衣服,找不出什么能表明身份;又去摸这两个人的手掌,全是茧子,应当是习武之人。 “小驴呢?”他问阿福。 阿福说:“小驴被我拴在前面了。” “把缰绳拿过来,捆了他们。再找两张席子来,把他们都裹了。”谢承瑢说。 “席子?席子不是裹死人的吗?他们不是没死吗?”阿福有点怕,“我没裹过真的尸体。” 谢承瑢无奈:“他们没死啊,小福,我说两遍了。叫你拿绳子来,要是等他们都醒了,我们就完了。” 阿福忙去解了绳子来捆人。 这巷子隐蔽,出了那么大动静,也没什么人过来。大约珗京外城就是如此。 阿福绑好了人、裹好了席子,还想把人搬上驴车,但实在搬不动,最后还是谢承瑢抬的。他惊叹于三哥的力气,却听三哥说:“你二哥这几日公务繁忙,恐没空管我的事。就委屈你跟我一同到京郊的小宅子里,审一审这两个人。” “去京郊审人?可他们这么壮,要是挣脱了绳子,伤到你怎么办?” “怎么,你怕我死吗?”谢承瑢笑了,“你放心,除了你二哥,没人能杀我。” 阿福说:“二哥也不能杀您。”他还是觉得不放心,“要不把二哥叫过来吧,他总能解决的。” 谢承瑢拧起眉头:“你一句两句都离不开赵二了,他有事要忙,若我大事小事都找他,他还能有空喘气吗?” “是。” “走吧,趁着他们还没醒。” 谢承瑢赶到京郊小宅子的时候,已经是后半个下午了。他把人绑在柱子上,叫阿福打点井水,直对着他们脑袋浇。 井水刺骨,这一浇反而将他们浇醒了。 “醒了?” 谢承瑢还是戴着帷帽端坐在他们面前。 他语气也平静:“为什么要跟着我啊,我是犯了什么罪么?” 两个壮汉各自看了对方一眼,都不说话。 谢承瑢又问一遍:“为什么跟着我?” 其中一人问:“你是不是梁思衡?” “我是。” “那你为什么不摘下帷帽?” 谢承瑢笑说:“我不想摘,不行吗?” 壮汉不服气地闷哼:“梁思衡欠我钱了!你不摘了帷帽,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他?” “欠你钱?”谢承瑢疑心地望了阿福一眼,“我什么时候欠的钱?” 阿福怎么知道,他冲这两个壮汉说:“梁思衡是谁?我们家有钱得去了,还能欠你钱?” 壮汉不回,只说:“要么还钱,要么拿命,少废话!” “是谁派你们来跟着我的?”谢承瑢再问。 两个壮汉说:“没人派,你欠我们钱,我们自然找你来了!” “我没耐心听你们撒谎。”谢承瑢的语气越来越冷,他起身把装水的木桶拿起来,掂在手上,“快点说实话,不然我送你们去见阎王。” 壮汉还是不依,谢承瑢果然一桶砸在其中一个身上。 那木桶登时碎裂,砸得那人头晕眼花,但没有晕过去。 谢承瑢捡起碎裂的尖锐的木块,抵着被砸壮汉的喉咙:“是谁让你们来的?” “没……没人叫我们来,是我们自己……” “撒谎。”谢承瑢把木尖往他皮肤里扎,“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壮汉疼得倒抽了一口气,坚持说:“梁……梁思衡欠了我们钱了。” 谢承瑢失望地摔下木块,同阿福说:“你去殿前司一趟,找殿前司的彭将军来。” “彭将军?不是该去步军司找二哥吗?” “去殿前司,找彭将军,彭鉴彭将军。” 阿福虽惑,却仍领命,这就去骑着小驴往殿前司去。 宅子里安静了,谢承瑢锁了门,和这二人面对面坐。 他无心再去问到底是谁叫他们来的,也不会信“梁思衡欠钱”的鬼话。朝中一定有人不放心,所以日夜盯着韶园,就等他出门。就是不知道为何派了两个有手没脑子的,反而惊动了他。 他用碎木块沾着井水在地上画竹子,也不和这两个人说话。画完了三棵,才冒出来一句:“你们两个叫什么?” 壮汉不答,谢承瑢立刻拿木棍戳他们的喉咙:“我问你们叫什么,不会说话,还是听不懂我说话?” “我叫王二,他叫柱子。” 谢承瑢重复了一遍,说:“你们办这趟差,能收不少钱吧?” 王二不说话,柱子也不说话。一沉默,谢承瑢就弄棍子打他们。他们不知道为什么这棍棒那么厉害,声闷,但特别疼,震得五脏六腑都疼。挨了几下,王二实在是忍不住了,便说:“哪能有多少钱!我们挨几顿打,还不够看病的!” 柱子目瞪口呆:“你胡说什么呢,我们哪来的钱?” “是啊,钱还没结,挨打挨了三四顿!”王二心里窝火,反正说出来了,也不必装了,转头就问谢承瑢,“你到底用的是什么棍法,为什么打人这么疼?我看你比我们瘦那么多,怎么力气那么大!” 柱子都懵了,拿腿踢他:“尔脑子疾,人家分明没对我们做什么,你全都招了!” 王二说:“我们犯不着为了这事死在这儿,我说了,大官人说不定放我们一马!” 谢承瑢坐着看他们两个争吵,也觉得很有意思。他等他们吵得差不多了,又问:“是谁出钱叫你们来的?” “我们不知道!这种事儿,哪能人亲自出面?”王二泄气,“不知道是谁,反正就叫我们看着韶园,要有个戴帷帽的,就跟着他,问他是不是梁思衡。” “你们怎么知道是不是梁思衡?” 王二回答:“那人说了,梁思衡不会武,看到人就上去抡一棍,能还手,就一定不是梁思衡。” 谢承瑢颔首:“谁讲梁思衡不会武?你们那个雇主说的?” “是。总之我们只是来试探你会不会武,其它事情,我们一概不知!”王二说。 问到这里,谢承瑢心里也就有数了。他感慨说:“日子难过,两位壮士武力这么好,怎么偏偏做上这些事。到军营从军去,岂不是比做这些好?” 柱子哀叹了一声:“投军也得将家世清白,我们……” “怎么,总不能你们身上还背着人命?” 柱子不敢说,王二却胆子大。他说:“日子穷,什么事都干!只要有钱,哪还管那么多?不是被逼的,谁愿意干这勾当!” 谢承瑢随他们一阵叹气:“总这样下去不行的,倒不如我替你们在军营寻个差事,也就不用这样担惊受怕了。” 王二一听,喜上眉梢,可随即又担忧起来:“我们身上可不干净,能进军营吗?” “身上不干净就去沐浴,拿水泡一泡,不就干净了?” 柱子思量了很久,领悟了,问:“您真能让我们从军去吗?” 谢承瑢笑答:“当然,只要你们今后再也不干这些事,从军又有何难?”
第204章 六三 摇镜摇衡(一) 彭鉴赶到京郊已经是晚上了。今日三衙事务忙碌,虽要紧谢承瑢的事情,却也得等到散训才能来。 他来的时候,谢承瑢已经吃过晚饭了,正懒散地歪在椅子上发呆。他边上还躺两个皮破血流的大汉,真不知道是谁刺杀谁了。 彭鉴有点摸不清头脑,被谢承瑢拉到隔壁屋说了好一会儿,这才知道来龙去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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