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书枫不能托人开牢门,只能在牢房外安抚他:“我已经在想办法了。步军司有尸体,涉及到你,珗京府无权查此案,现已交给大理寺推勘。” “大理寺?”唐任脑子白了,“交给大理寺查,我还有活路吗?” “按大周律法,确实该如此。你在军中嫖/妓的案子还未了,又突然来一个女尸!”秦书枫问他,“你到底认不认识那个死人?她怎么会出现在步军司的草垛里?” 唐任说话磕磕巴巴的,话到嘴边,又不敢多说。 “我……我也不……” “她就是白玉馆的小唱!叫窈奴。一个月前,是不是你把她从白玉馆带走的?她是不是你杀的?” 唐任斩钉截铁说:“不是我杀的!不是我……”他眼里流露出千万点的恐惧,“我不会杀人的,我不会杀人的!” “那她究竟是谁杀的?你一定知道!”秦书枫见他脚软要跪下来,便也随着跪,“叔由,我们认识这么多年了,我最知道你!我知道你不会杀人,可那个窈奴究竟是怎么死的?你把她从白玉馆带出来,见了什么人,做过什么事,都忘记了吗?” “我不知道!我忘记了……”唐任躲闪秦书枫的目光,“我真的忘了,我哪知道她的名字?白玉馆那么多人,我见一个,就忘一个……” “唐叔由!”秦书枫急了,“你不肯告诉我,我怎么救你?我和你说过那么多回,我说赵敛在盯着你,你不信!你管不住自己,让他抓个正着!他早就将步军司军营的守卫换成了自己的人,怎么就你昏聩!他这么擅长借刀杀人,他的手段一向如此,可你呢?你当初就不信我!现在好了,你入了狱,还不肯跟我说出实情!” 唐任见他发怒,解释说:“是我低估了赵敛,我以为他真的收敛了。他跟我说他现在无欲无求,他还请我喝酒,我怎么知道他都是在骗我,在套我话!” “你当初要送他娈童,为什么不和我说?旁人都没动静,就你要第一个巴结他!他不找你找谁?什么收敛,什么无欲无求,你也信他的鬼话?他若真是无欲无求,怎么还会回京!”秦书枫恨地攥拳,“赵敛一向都是韬光养晦之辈!他说话,能有几分可信?偏偏是你上钩,偏偏你不告诉我!” 唐任悔不当初,连打自己好几个嘴巴:“是我错了,是我错了!” “你现在说错也没用!我就告诉你,嫖/妓事小,贿赂事小,杀人事大!大理寺要是认定你杀人,你就得斩!” “斩?”唐任慌得手脚都发凉,“我是官,大周怎么能杀官吏?” “杀人就是要以命偿命,你以为你是当官的,就能随意杀人了?!” 唐任失魂地瘫坐在地:“我没有杀人。” “是谁杀的窈奴?那天到底是怎么回事!” 面对秦书枫的质问,唐任已然是六神无主了。他转头,对着席子边的那盏灯说:“我没有杀人。” 大牢越来越安静了,静到能听见水滴砖石。惨淡的月光从牢顶泻下来,也变成了一滩水。 秦书枫的呼吸急促,当听见那个名字从唐任口中说出来时,他的身体骤然作冰,许久不能化解。 * 谢承瑢不准阿福把遇刺的事情告诉赵敛,只说他们去寺庙,晚上才回来。 赵敛到家的时候,谢承瑢已经沐浴完毕,就坐在院里的石凳边乘凉。他和阿福一起下棋,两个人都不会,胡乱下,玩得倒也开心。 “二哥回来了。” 谢承瑢没抬头,用白棋把阿福的黑棋围死了,笑着说:“将军!” “这棋也有将军?”赵敛正好过来,站在边上问。 “我说有,那就有。”谢承瑢把白子收了,歪头看赵敛,“回来了?” “回来了。”赵敛把头上官帽抛给阿福,轻声说了一句“快走”,然后就弯下身蹭谢承瑢的脸。 谢承瑢被亲的脖子痒,别开身子说:“别靠着我,你身上有灰。” 赵敛委屈地让开:“哪有灰啦?你无聊么?我陪你下会儿棋吧,阿福不会下。” “我也不会下。”谢承瑢继续收棋,“我不跟你下,你肯定不让着我。” “我当然不用让着你,你不是一直都比我厉害么?那还要我让着你。” 这话中听,谢承瑢高兴地说:“你都知道我比你厉害,还要同我对弈?自寻死路。” 赵敛傻笑,转身坐在谢承瑢对面。他穿得多,天也热,一坐下来就更燥了。有汗珠从他额角滴下来,他随意用手背拭去,抬起眼,和谢承瑢撞上了。 谢承瑢直勾勾盯着赵敛。其实他是在纠结要不要把白天的事说出来,却又不知怎么说。怕赵敛担心,因为在赵敛眼里,再小的事都能像天塌下来一样。 “你盯着我看做什么?我脸上有脏的?”赵敛用手擦自己的脸,还自顾自说,“我是有点忙,没能顾得上洗脸。” “那你还不去沐浴?他们都在等着你沐浴呢,你老磨蹭。” 赵敛摇头:“谁在等啊?让他们先回去睡觉好了。” 谢承瑢笑笑:“你想玩,那就玩一会儿吧,你可以不用让着我。” 下了两局棋,玩了半个时辰,都是赵敛输了。他很喜欢输给谢承瑢,输棋之后还要夸赞谢承瑢一番:“这才多久没下,你就这么厉害了?” 谢承瑢说:“少说话了,不都是你让着我。” 他看赵敛把旗子一颗一颗收回去,嘴边的话挣扎了好久都没说出口。 “去沐浴吧。”他说。 池子里的水很烫,泡得赵敛浑身发红。他半身伏在岸边消热,带一片水涌上来。 谢承瑢就坐在池子边发呆,水浸过他的脚背,又退回去,他没一点儿感觉。 赵敛觉得他化身玉雕了,便问:“你在想什么?” 谢承瑢说:“在想你什么时候能洗完,跟我去睡觉。” 赵敛用手圈住那只沾了水的脚踝,凑上前亲了一口,吓得谢承瑢一惊:“做什么?” “你说的睡觉,是哪个睡觉?” 谢承瑢伸脚要把他踹回池子里,没成,反倒被赵敛捧住脚踝了。他没想着挣开,懒洋洋说:“你想要哪个,就可以是哪个。” 赵敛当然想要那种睡觉,他亲吻谢承瑢的脚背,说:“那我要我喜欢的睡觉。” “你为什么要亲我的脚,好奇怪。”谢承瑢抽回脚,“你总做一些让我觉得匪夷所思的事情。” “比如什么?” 谢承瑢不好意思说,他把地上的水都往池子里赶,说:“乱吃乱咬乱亲呗,还能有什么?” 赵敛说:“因为我很爱你。” “因为你爱放屁。” 赵敛咯咯笑:“哪有人这么说自己。” 谢承瑢才意识到没说对话,耳朵一热:“不想听你说话了,别说!” 池子边很热,赵敛起身时,热气蒸得人更热。谢承瑢感受到扑面而来的热流,背后冒了薄汗,引得他肩膀的旧伤又疼了。他只有一瞬的皱眉,赵敛就问:“怎么了,背疼了?” “你好像我肚子里的蛔虫。”谢承瑢无奈,“是有点疼,大约是要换季了。” 赵敛裹了衣,带着谢承瑢到干爽地方去:“从前不是有个裴章的先生瞧过你吗?我听说他医术很好,这几天请他来再看看你。” “不要,他只会骂我。” “没事,我在边上,他不敢骂你。” 谢承瑢问:“那他要是骂我,怎么办?” 赵敛说:“他要是憋不住骂你,我就惹他,这样他就不骂你了,要转头骂我。” 谢承瑢憋不住笑了:“诡辩,我不想和你说话了。” “你不和我说也不行啊,我想和你说话怎么办呢?我看你一直发呆,就是因为肩膀疼吗?” “就因为肩膀疼。”谢承瑢说。 赵敛哼哼:“骗我。” 他拥着谢承瑢,轻咬他脖颈上的肉,低声说,“你在想什么我都知道。你有心事了,不肯告诉我,对吧?” “我没有。”谢承瑢还想挣扎一下,“我没有心事,你别问了。” 赵敛说:“那我问阿福去,他要是瞒着我,我就揍他。” “你真粗鲁,明明是我的事,你揍他干什么?”谢承瑢推他一把,“也没什么事,就是……” “就是什么?” 谢承瑢躲开赵敛的目光,望向地上未干的水:“我被人跟踪了,他们想杀我,我把他们赶跑了。” “啊?”赵敛足足愣了半晌,“你受伤了吗?要紧吗?” “我没受伤,也不要紧。那两个被我打了一顿,后来我把他们关起来了。我不知道如何处置他们,他们看见我的脸了,不能放他们走。我就叫……”谢承瑢往后退一步,笑着说,“我叫小六来了。” “真没受伤?一点点都没有?” “一点点都没有。” 赵敛先是担心,随后是疑惑,最后懊恼:“你怎么不叫我去?步军司还能比殿前司远?” 谢承瑢摸鼻子说:“我觉得没必要找你,本来我也不想告诉你的,都是小事而已。” “你被刺杀是小事吗?你真的没有受伤?查出那两个蠢货的底细了吗?”赵敛欲抓住谢承瑢问个明白,却不想谢承瑢跑得飞快,踩着鞋就出了屏风,钻到门边去。 “我都办好了,不要你替我操心。天天操心来操心去的,你怎么有这么多心哪?我好着呢,没有受伤,什么都没有。出去打了一架,我还比以前更精神了呢。” 赵敛还是担心:“你过来给我看看,你后背疼是因为今天的事儿吗?” 谢承瑢摇头说不是,又反复和赵敛解释了好多遍“自己没有受伤”,赵敛还是不信:“那你过来给我看看。” “哎呀,你冷不冷?回去睡吧,回去我再告诉你。” “谢同虚!”赵敛逮不住他,眼睁睁看着逃跑,“你回来,你把话跟我说明白。” 谢承瑢语重心长说:“好哥哥,你别操心我了,我好得不能再好了。” 说完,他就走了,还不忘叮嘱赵敛,“衣服穿好,不要受凉了。” 【作者有话说】 来咯
第206章 六三 摇镜摇衡(三) 赵敛不信谢承瑢会全盘托出,就又把阿福抓来详问。阿福刚开始不敢说,但无奈二哥的拳头太硬,万一给自己一拳,他就死了,所以哆嗦把所有事儿都交待了。 “就这些了?” “就这些了。”阿福抱着手臂装作可怜,“三哥叫我去喊彭将军,我也不敢不喊。他不愿意叫你,我也不敢叫。” 赵敛斜他一眼:“他叫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怎么我叫你做什么,你偏偏不做?” 阿福说他不敢,赵敛也没有多计较,赶他回去睡觉了。 夜已经很深了,偶有冷风蹿进长廊。赵敛只披了薄衣,尚觉冻人,但走近屋子,一想到谢承瑢今天受刺,而自己又偏偏找阿福这个连棍棒都提不起来的小厮陪他出门,屁用没使上,就愧疚无比。
273 首页 上一页 225 226 227 228 229 230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