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糟了,西燕来夜袭了!”程庭颐马上大喊,“诸军列阵!” 关实扒着墙头看,心也止不住地慌乱。他喊道:“传令兵!快去禀报秦都部署,速派人支援!” “是!” 有兵整齐列阵上楼,带盾持弓。程庭颐退至盾后:“金宗烈应当是知道瑢哥还朝了,所以立刻就来攻城。” “别慌,又不止一回两回攻了,我们守好便是。”关实轻拍程庭颐的肩膀,“有我在,你怕什么。” 程庭颐吁了一口气:“关哥,我去拿弓。” 就当他刚转身,关实忽地拖住他的手腕,一把将他抓回盾内:“小心!” 程庭颐看见无数支箭从下面冲上来,密得快成雨了。他震惊地倒吸一口气,好像这回西燕军是来真的了!他不得同关实说什么,满天飞矢又来,还有数块巨石投上城楼。 “砰——”举着盾的小兵被巨石砸飞,顿时鲜血淋漓,红肉飞溅。 “抛石车?妈的,这他妈的不是来玩儿的,这是来真的!”关实紧盯血肉外面的动静,“守好城门,小苑儿!你不要在上面,上面有我!” 程庭颐手有些微微颤:“我在下面抵门,你要小心!” “拿盾走,小心箭石!” 关实举着一块盾给程庭颐。程庭颐将盾挡在头上,迅速地下楼去。 “弓箭手!弓箭手放箭!” 夜中,城门紧闭。程庭颐指挥着人堵好门,他紧张地站在门前,不停听巨木撞门,剧响鸣天。 “还有没有木头了?都运过来堵门!” “将军,还有,但还在路上,很快就到!” 程庭颐望天,他身后的地面倒插着无数箭矢,有士兵被箭射中,却还坚持着运木。 “这么多箭……”程庭颐握紧拳头,牙缝中挤出一句,“全都还给燕贼!” 他派人拾起箭,再送到城楼上弓兵手中。 “砰——!”大门被猛撞,几十个兵身抵石门,被轰得后退几步。 程庭颐指挥着人来放木,一根一根支起来。他听见攻门响声,莫名有不祥的预感。他对身后的将军说:“去叫城里百姓起来,从东门往外逃。” “将军!此时疏散百姓,会分掉大部分兵力的!” 程庭颐挥手:“我心里不安,你一定要疏散百姓,快去!” “是!” 城楼上有尸体坠地,就掉在程庭颐脚边。他怔怔看着鲜血满面的人,立刻又振作起来。他向上问道:“关哥,还能撑住吗?” 程庭颐的声音有些颤抖,关实一听,知道他害怕,便回:“还行!别怕,小苑儿。” “我不怕,我不怕。”程庭颐也冲过去,和将士们一同堵门。 门外用力极大,冲门时还带怒吼。巨木咚地撞在门上,震得程庭颐浑身发麻。 他的手冒出汗,却没工夫去擦。他紧闭双眼,也学着关实一样怒吼:“顶住,千千万万要顶住!” * 延州军帐内,纪鸿舟还在和宋稷、戚渊端详延州边防图。 “现在萧弼又有一支军驻在延州外,应当是有再攻之意。”宋稷点着延州防御最薄弱的一道门,说,“这里一定要多派人手,我担心萧弼会选这一道门攻城。” 戚渊也点头:“这道门要守好,千千万万不能被破。” 二人说个不停,唯纪鸿舟低头不言。他心里隐隐不安,眼皮也一直在跳,总感觉有什么不好的事儿要发生。 “怎么了?”宋稷问。 纪鸿舟如实道:“我心里不安,总觉得哪里不对。” 戚渊说:“现在西燕紧盯着延州,风临不安也在常理之中。” 今天是上元节,纪鸿舟出帐子时,抬头望见天上圆而明亮的月。 他的眼皮还在跳,心莫名揪着。 “秦州程将军最近有给我来信吗?”他问小兵。 边上小兵说:“将军七日前才寄来的信,最近没有新的。” 纪鸿舟感到心悸:“你派个人到秦州去看看,问问程将军要不要给我写信。” “是。” 他要回帐,却不由自主地回头去看天上的月。仿佛有一缕血光,渗进月中。 * 石门被西燕军撞地生出裂缝,眼看快抵不住,程庭颐咬牙说:“再运木头封门!” 身边小兵又来封门,可木块还没有贴在门上,城门就被敌军撞得要开。 关实也从城楼上跑下来:“不行了,攻势太猛,弟兄们都扛不住!” “我已经请了援军了,很快就到。再坚持一下吧!” 程庭颐擦去额上汗珠,“百姓还没撤干净,门要是看不住,他们就遭殃了!” “我知道,我知道。”关实拿起枪,“我就在楼上,你这里若是不敌,一定要叫我。” “好。” 关实才折回楼上不久,地下的石门就彻底破了。他回头,虽还有几块厚木挡着门,但很快西燕人的长枪就刺穿了厚木。将士们见此,立刻排成人墙,堵住了唯一可见的缝隙。 枪从人胸口穿出来,红缨凝满了血。关实的眼里充满了这些鲜血。 程庭颐就在这个小兵身侧,他亲眼看见枪刺穿了肉体,又抽回去。 血喷出来,那小兵疼得嘶吼。 “七郎!” 七郎嘴里涌出血,他的嘴唇剧烈颤抖:“我没事……我没事……不能倒下,将军……” 程庭颐蹦出眼泪:“七郎……” “不能倒下……”七郎攥紧身边人的手掌,“不能倒……!” 很快,他的头就垂下来了,但他的双腿依然矗立着。边上的士兵们来不及流泪,他们还是紧紧扶住他,没有逃跑放弃的意思。 楼上有人坠下来,箭雨渐停。程庭颐承受着身后一阵接着一阵撞击,露出视死如归神色:“守住门,我们不能丢了秦安!” “啊!”人墙中传来惨叫,又有人被西燕的枪刺穿。可没人倒下,将士们纷纷将手牵在一起,死死地贴稳门。 夜空中的明月高悬,散出淡淡的皎洁的光。光洒在地上,和血化成同影。程庭颐眼睛有些昏,他的汗直滴,一颗一颗掉在地上。 有死而已,有死而已!他想着,更用力地抵住门。但终不敌西燕的猛攻,连木块都碎了,现在袭来的不是枪,是腰粗的木桩。 木桩直接把人撞飞出去,人肉都变成了泥,人墙出了裂口,很快就被西燕的兵给冲散了。 程庭颐被掀到墙角,他没有任何犹豫,拿着枪就和西燕人对阵。 他眼里是无数尖锐的刃,带着未干的血。枪卷起无数血腥味,他手脚僵了,是本能地在同敌军作战。 血如雨下,程庭颐只能守,不能攻,腿和臂都被枪划破。他的头鍪被人砍裂,发被割下一缕,无助地垂在鬓边。 “小苑儿!”关实嘶吼地从楼上跃下来,一枪挡在程庭颐面前,“快跑,快跑吧!” “我不跑!”程庭颐抡枪打飞敌人,“我不能丢下你跑!” 关实气喘吁吁,抓枪的手都在颤抖。他不知踹过几人、戳过几人,视线早已被血染得通红。 他和程庭颐背靠着背战斗,彼此都替对方挡刀。 “援军什么时候能来?”他问。 程庭颐失望地说:“我不知道……” “是不是熬到天亮,援军就能来了?”关实抬起沾满血的手,“小苑儿,有我在,有我在,你别怕。” “我不怕,熬到天亮,就能守得了门了。我们把他们挡在这里,他们就不能进城。”说罢,程庭颐又杀死一个兵,“关哥,我们……我们能不能……” “能。”关实立刻回应他,“我们能守住。” 程庭颐信他的话,挺起胸来。 刀枪石木不断攻向他们,关实一边护着程庭颐,一边杀敌,不慎被枪刺中腹部。枪刺进的一瞬间,他没感到一丝疼痛,还能反杀,可等他冷静下来,腹部那不能用言语诉清的疼痛让他立即跪倒在地。 “关哥!” “我没事!”关实震颤,用手捂住洇洇冒血的伤口,痛苦地倒在地上。 程庭颐旋即蹲下身查看他的伤口。 “别管我,我死不了。” “不行啊……”程庭颐捂他肚子,“熬到天亮就好了,哥……” 四周都在作战,周军看关实倒地,连着围住他们。 关实尚能有喘息之机,他忙扣住程庭颐的手:“小苑儿,你走吧,去到城里和秦部署报信。” “我不能走,我走了,你怎么办呢?” “你不能有事,我们不能都葬身此处。”关实轻拍他的手背,“援军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到,你去催一催,这里有我。” 程庭颐的眼泪淌到下颌:“我不能丢下你,我说什么都不能丢下你!传令兵,传令兵!去催……快去催啊!” 关实痛到不能说话,他肚子上的血已经挡不住了,涌啊、涌啊,手被血淋得滚烫。 “我们会没事的,我能保护你。”程庭颐把他拽到墙角,“我们会没事的,我们都会没事的。” “小苑儿!” 程庭颐拿枪又重回敌海中。 正月里,天还极冷。关实冻得浑身发抖,他抱紧手臂,蜷缩起身子。 天亮,什么时候才能到天亮。他困得要闭上眼,可是又听见那些兵器相交的声音。 ——“我要去延州了,有件事,还得求求你。” ——“什么事儿?” 纪鸿舟恳切的脸还浮现在他的脑海中。 “别人我都不放心,只有你最能让我放心。我担心小苑儿,要劳烦你替我照顾他。” “多大点事儿,你不叫我照顾他,我也要照顾他。小苑儿就跟我弟弟一样,我说什么都护他周全。” 关实睁不开眼了,他喃喃念道:“小……苑,别怕啊,哥在。” 他伸手去够地上的枪。 程庭颐体力尽失,像是胡乱挥枪的行尸走肉。他期盼着太阳升起,期盼着打退燕军。 可是太阳还没升起,燕军还没退。 他耳朵懵了,嗡嗡地听不清声音。 数杆枪架在他的枪上,他肆力抵挡。却在此时,他听见身后一声疾呼:“小苑儿!” 他茫然回过头去,关实跑着扑向他,而三杆枪瞬间刺中关实的后背。 关实替他挡下了,原本要杀死他的枪! 这周围有半晌的静默,程庭颐怔怔看着关实跪倒在他的眼前。 “快……逃啊……” 程庭颐的思绪啪地断了。他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声:“关哥!” 【作者有话说】 小苑儿和关实的渊源,要追溯到第71、79章。 题中“锦书难托”出自宋·陆游《钗头凤·红酥手》,但只是借用,和词意无关~
第160章 五十 锦书难托(二) “关哥!”程庭颐喊破了音,他逼退敌军,伸手把关实捞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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