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敛烦躁地打开门:“没话说了就可以走了,我要睡了。” “你一定不会睡的,你知道珗州来了个马步军都部署么?” “知道,傍晚修墙的时候我还看见了。” 瑶前一怔:“你看到他了?” 赵敛走到床边上,对着暗烛火打了个哈欠:“看到了,不过被人挡着了,看不清。是我认识的人么?” “是。”瑶前说话轻了,“是谢同虚。” 赵敛困意全无,眼前那簇火光突然发亮了:“谢同虚不是到秦州去了么?” “纪风临有事儿不传书!谢同虚似乎是从秦州回来了,又被官家调来了均州。” 赵敛没回话。 瑶前坐到他面前去:“你怎么不说话?” “谢同虚到均州任马步军都部署?” “是。” 赵敛又陷入沉思。 瑶前焦急地说:“谢同虚好像比以前厉害许多,说话也毫不客气,把骆永诚训得头都抬不起来。他还要骆永诚找个地方,能把均州六万兵都塞进去,他要大阅。” “均州哪有六万人?天武军撑死了也才六千,雄略军四万出头,加上三千厢军,少一万人呢。” 瑶前愣了:“可骆永诚今天说了,天武军一万人,厢军五千人……”他倒抽一口气,“骆永诚不会虚请粮饷吧?” 赵敛反应总是迟半晌,把瑶前又急到了:“天武军没一万人?谢同虚不会是想查人头吧?他是不是听到风声,说骆永诚坐吃空饷?” “我不知道。” “二哥!”瑶前脸色大变,“叩扣群司二而2伍九仪死七搜集这篇文加入还能看更多吃肉文谢同虚一来就查禁军名册,是不是官家有意要他这么做的?” 赵敛缓缓说:“第一天来就盯着兵士实数,朝里肯定知道什么了。” “这可坏了,骆永诚是个浑身有肉、唯独没脑子的人,要是逼急了他,大阅那天,他把谢同虚杀了怎么办?”瑶前难安道,“谢同虚到均州,就带了六百兵。” “六百?他一个人来的么?官家一定会找人盯着他的。” “你说得没错,秦书枫也来了,任兵马钤辖。” “秦书枫?”赵敛还记得这个秦书枫,是个非常讲正义的人,官家把秦书枫也调来均州,谢承瑢就不好乱动了。 “骆永诚不能把他们怎么样,他现在一定在家里急得团团转,没工夫想怎么对付他们两个。”赵敛冷静下来了,“官家把秦书枫也调过来,只是单纯地想找人看着谢同虚而已。” 瑶前不解:“那接下来骆永诚会怎么做?” “不知道。”赵敛躺下去,“别问我。” “二哥!”瑶前把赵敛拖起来,“你不怕均州那些人联合起来弄死谢同虚吗?” 赵敛沉默了一会儿:“你不是不准我和他再来往么?跟你有什么关系?” “这是公事。”瑶前严肃地说,“现在谢承瑢是我们的上官,我当然要多关心。” 赵敛眉头一皱:“我没定力,沾上他了就不可能只是公事,要么你就别说,要么我就……” “那你当我没说行吗?”瑶前后悔了,“你当我没来行吗?” 赵敛闭上眼:“闭嘴吧,我本来都睡着了。” 瑶前闭嘴了,他也躺在赵敛边上,想到以前那些往事,开始唏嘘:“二哥,你说为什么人会大变模样?” 赵敛不理他,他又自言自语说,“谢同虚真的是变了,他以前那么温润的人,现在戾气那么重,明明脸还是那张脸。” 赵敛翻个身,瑶前又说,“二哥,谢同虚会不会来弄我们?” “他弄我们干什么?”赵敛很不悦,“烦死了,我不让你别说了吗?” “哎呀,我忘了,我不说了!”瑶前捂住嘴,“我就感慨一下。” 赵敛想逐客了,谁知道瑶前又问:“二哥,你是不是还……对他余情未了啊?” “你能不能滚了,”赵敛转过脸瞪瑶前,“我都让你别说你还说?” 瑶前马上说:“我不说了,我不说了!” 赵敛把被子一裹,热得全身都是汗。他听见瑶前嘟哝:“两个人都差不多,都变了,性情大变!” “你再说?”赵敛用枕头砸他,“回你家去,别来烦我。” “哎呀,我走了!”瑶前灰溜溜地走了,跑得很快。 赵敛更睡不着了,他翻来覆去,还是抱着被子里的流照君。 他将目光落在金刀的柄上,瞥见那些漂亮的云纹,陷入深深难抑的回忆。 “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 赵敛好像是回到了送刀的那一天,月色下,一低头就能望到那双令他魂牵梦萦的眼睛。 “结识二哥,也是我的荣光。愿这把刀能让二哥无畏人言,所向披靡。” 让他不畏人言、所向披靡的,从来都不是刀。 赵敛觉得很烦,他努力想把那双眼挥去,可是他没有办法。他长叹一声,再去看刀。 “我们应该还能再见吧?” 夏夜总无风声,唯那些夏虫鸣唱。 “余情未了,确实是余情未了。” 赵敛听虫声睡去,满手都是金。 * 夜来频梦,醒后惊汗。 谢承瑢总梦到赵敛,于伤病中也梦。 他又梦回韶园了,梦见满池红鱼,满目柳叶。 风徐徐的。 “我做了个梦。” “梦到什么了?” 赵敛转过脸,笑眼盈盈说:“梦到我变丑了。” 谢承瑢轻笑两声:“然后呢?” “变丑了,你就不理我了。我追着你,问你为什么不理我。”赵敛倚着他,丧气说,“你说我模样大变,好像陌生了,不记得了。”说完,忙不迭问,“我要是变了样子,你还喜不喜欢我?” 谢承瑢不应,专注着池子里那些鱼。 “你说啊,我要变了样子,你还喜不喜欢我?”赵敛拨弄他的手臂,“谢昭,你又不理人了,鱼有什么好看的?” 谢承瑢被他烦得无法,便说:“你要是话少点儿,我就喜欢你了。” 赵敛挪开了手,怨念地说:“那我永远也不和你说话了。” 池子里的水忽然淹上来,瞬间将谢承瑢冻成了冰。 谢承瑢觉得自己动不了了,被困在冰了。他眼前的韶园也变了模样,化成白茫茫一片天地。 大雪之中有赵敛骑马远行的背影。 “二哥……” 不论他做什么梦,快乐的、还是痛苦的,在最后都会变成大雪。他最害怕这样的雪,他最大的噩梦就是雪。 他眼睁睁看着大雪吞没了赵敛,猛然惊醒。 “节使?”彭六在他边上。 谢承瑢迟滞了很久,才能说上话:“你什么时候来的?” “才到,看你淌了一身汗。我叫人烧水了,你泡泡吧。”彭六抱了昨夜那摞禁军名录,道,“我熬了一宿没睡,翻遍这所谓‘一万人’的天武军名册,总算找到赵二郎了。” 谢承瑢清醒过来:“他在哪儿?” “天武第四军第三营第二都,名次第六十二。”彭六把写着赵敛姓名的册子拿到他跟前,“对过了,祖籍均州,生于珗州,熙和五年十月初五生,今年未满二十六。” 谢承瑢的后背好像突然背了一块重石,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他现在住在哪儿?” “上面没写,不过我想问问天武军的就知道了。” 谢承瑢颔首:“真能藏的,天武一共就四军,竟然放在第四军里了。” 彭六说:“二郎不是军官,连都头都不是,只是个小兵。” “小兵?他不是丁忧三年么?三年后没有官复原阶吗?” “没有,也没投到雄略军,落在这么一个地儿,白白浪费两年光阴,连个将都没升上。” 谢承瑢背后又疼了:“二哥不应当沦落至此的,是我耽误了他。” “能把他调到雄略军么?” “可以,不过如若单单调他一人,再叫旁人知道些什么,一定会以为我是利用职权之便,任授官职给当回避之人。”谢承瑢伸手去够边上的盐水,说,“白日我们去一趟天武四军,我再多挑几个人,稍稍掩盖掩盖。” 彭六笑说:“我猜代管军也怕这方面的缘故,又或是碍于骆永诚,所以不敢调。” 谢承瑢道:“调兵籍而已,回头我写一封札子给兵部,知会雷兵侍一声,请他帮帮我。” “不怕多生事端么?便宜行事之权,节使第一个用这儿了。” 谢承瑢心情好了,晃着半碗盐水,说:“官家放我来了,就应当知道我会做什么。真要困住我,就不要给我便宜行事之权。况且……” “况且什么?” “我与二郎应当是相互成就的,不是相互拖累的。我拖累了他一回,不能再拖累了。” 彭六笑笑,给谢承瑢换药,说:“什么时候去天武军?今天白天,还是过几日。” “今天白天吧。”谢承瑢忽想起什么,“昨夜代议恒说,修城墙那些人不是厢军?” “我看那些修城墙的,都不像是厢军的貌。” “找禁军干活,不过多领军饷而已。一万人的天武军,我倒要看看,到底有没有一万人。” 彭六说:“吃空饷是杀头之罪,他也敢?” 谢承瑢冷笑道:“杀头?这是建兴七年了,不是太祖朝,也不是太宗朝,除谋逆大罪外,所有官员均不得斩。骆永诚就算是吃空饷,最多是被流放。” “所以骆永诚就敢如此胆大妄为,谎报人数,虚求军饷?” “在西北的将领,谁没点儿本事?没本事的人,就活该死在战场上。”谢承瑢的神色黯淡下去,“怯弱无能的,一定会被其他将领钳制。不过是要比比谁更胆大妄为罢了。” 【作者有话说】 最近实在是佛了(各种角度来说
第128章 四十 非为鱼赐(一) 白日里,烈日悬空,热浪翻涌。 谢承瑢换完药,身子好些了,打算上街去看修城墙的禁军。 他不知道赵敛在不在里面,不过隐约记得昨夜有人喊“二郎”。天下二郎那么多,多看一眼是不是赵二也不要紧。想着,就动身去了。 才到城墙下头,便看见边上监督的骆永诚。 “都部署!”骆永诚看他来了,立刻笑脸相迎,“大热天的,何苦亲自跑一趟!” 谢承瑢回礼,望了一眼那边干活的士兵。 不得不说,骆永诚反应很快,昨夜还是个高身强的禁军,今日全都换成资质平平的厢军了。 “我刚来,还是要来看看的。”谢承瑢说。 骆永诚道:“冬天下大雪,压塌了城墙。我想着,既然都要修了,倒不如修得再高些,将来万一有战,也好应对。” “这说法比昨天夜里的好。”谢承瑢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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