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官人与楚国长公主都是误会,大姐现在建国寺带发修行,也是分外忧思。”辛明彰拿帕子抹眼泪,“分明是个不值当的错误而已。” 赵敬不知道怎么说了,他沉默了很久,还是没接话。 辛明彰也不在乎他回不回话,她转向赵敛:“赵二郎。” “娘子。” “我知道这些日子你们兄弟两个都很辛苦,这时候我才过来,算不算是迟了?” 赵敛说:“能得娘子关怀,臣不胜荣幸,无论什么时候都不算迟的。” 辛明彰笑起来:“那就好。太尉之事我已知晓大概,自然秉公处理。忠臣之后也当是忠臣,二郎说对吗?” 赵敛说:“当然,忠臣之后,自当为忠臣。” 辛明彰又笑了笑:“二郎是明事理的,有二郎这句话,我也就放心了。” 辛明彰再拜三次颜辅仁,拜完之后也就要走了。赵敬送她出门,折回来的时候,他问赵敛:“辛娘子说的那些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赵敛瞥了赵敬一眼:“哥,成婚才短短几年,你就把你读的书都忘了。忠臣之后当是忠臣,她是在告诫我不要造反。” 赵敬一愣:“是,是如此。” ** 到晚上,瑶前回来了。他和赵敛说:“我找一圈了,都没找到谢同虚。” “他能去哪儿?最近有谁看到他了?”赵敛有点急,“都找过了?马军司、殿前司,都找过了?” “是,我都去找了,还问了人。” “问谁了?” “一直跟着他的彭六,还有殿前司几个旧相识,都说没见过他人。” 赵敛坐立不安:“他能去哪儿?是不是在京郊?他原先住的房子?” 瑶前摇头:“那儿我倒没去过,也不知道他原先住在哪里。” “我知道,我过去一趟。” “你现在去?天都黑了,明日一早你还要……” 赵敛披起外袍:“我总不能让他丢了吧?我天亮之前回来。” 瑶前看他要走了,马上追上去:“二哥,你忙不过来了,你要分成几个人?” “有什么忙不过来,不是忙得过来吗?” “可是二哥!这一切不都是……”瑶前望着赵敛认真的神情,忽然不敢说了。 赵敛冷冷问他:“不都是什么?” 瑶前的声音弱下来:“不都是个局吗?” 赵敛非常不悦:“你在想什么?是谁跟你说这是个局?!” “二哥!可是我们自身都难保了,你怎么……” “我是不是自身难保无所谓,他不行。” 赵敛牵了马出门,瑶前又在他后面紧紧跟着。 “你做什么?” “二哥,是谢祥祯害了阿郎!” 赵敛跨上马:“谢祥祯是谢祥祯,谢同虚是谢同虚。” 瑶前抓住马绳:“别去了,我们现在不该和谢家划清界限吗?” “你是不是听不懂我说话?我说了,谢祥祯是谢祥祯,他是他!放开,你再这样我就踹你了。” 瑶前松开手了。 赵敛很快消失在夜色里,瑶前看着他的背影哝哝说:“你把你自己也算在里面了,二哥。你这么聪明的人。” 颜宅离谢承瑢原先的家很远,要行很远的马。 赵敛不停让照夜快点,月色很深的时候,他总算奔到那个小村子。 他找了很久才找到谢承瑢原先的家,屋里的灯还亮着,住的却不再是谢家人了。隔着破烂的窗子,他看见里面的孩子还在用功读书,烛火摇摇晃晃的,让赵敛猜想起谢承瑢的小时候。 昭昭以前的日子,会比这个还辛苦吗?赵敛想。赵敛觉得谢承瑢一定读不起书的,也许天不亮他就要出去种田,天黑的时候才能回来;也许是有上顿没下顿,也许他就躲在窗子下面偷偷看月亮。 赵敛害怕想这些事,他当然希望谢承瑢是永远快乐的。 “你是谁?”屋子里的妇人疑惑地问赵敛。 赵敛恭敬地说:“我是内城来的,您知道这间宅子原先住的人是谁么?” “知道,她姓梁,她已经死很久了。” 赵敛问:“你知道她的坟在哪吗?” 妇人打量着赵敛:“在后山上。”她犹豫了一会儿,“郎君,梁娘子是个苦命人,她不再欠债了。” “我知道她是可怜人,我也不是来讨债的。多谢您了。” 赵敛往妇人所指的方向去找梁娘子的坟,除了这里,谢承瑢不会再去别的地方了。又走了不知多远的路,赵敛终于到谢承瑢阿娘的坟了,他听见了一阵呜咽的、近乎失声的哭声。 “昭昭!”赵敛跳下马,“是阿昭吗?” 谢承瑢回头望他,眼里闪着一团泪光。 “二哥?” “我终于找到你了。”赵敛向谢承瑢跑过去,他蹲下身,用手理整齐谢承瑢微乱的发,“怎么在这儿呢?吃饭了么?” “二哥。”谢承瑢又涌出眼泪。他不敢哭得太大声,也不敢拥抱赵敛,因为他觉得是自己无能,是自己害了太尉。 所以他往后挪了一步,背靠着阿娘的墓碑。 “对不起,二哥。” “不要说对不起,”赵敛向谢承瑢招手,“你过来,来我这儿。” 谢承瑢摇头:“我没办法了,二哥……我没有办法了,怎么办……怎么办……我救不了……” “我不用你有办法,昭昭。” “怎么办……我要怎么办……我救不了了!”谢承瑢哭得发抖,他蜷缩身体,想要躲到墓碑里去,“怎么办?我不知道怎么办了,二哥!” “不要哭了,阿昭。”赵敛心痛欲绝,“我有别的办法,我不用你想办法了,昭昭!” 谢承瑢不敢见赵敛的脸,把头埋得更深了。 “我真的……没有办法了,二哥。” 赵敛上前抱紧谢承瑢:“不要你想办法了,昭昭。我有办法了,你不要自责了。”
第118章 三七 今安在(二) “你有什么办法?” “我有很多办法。” 赵敛擦掉谢承瑢脸上的眼泪,“你不相信我吗?” 谢承瑢摇头:“没有人再有办法了。” “昭昭,谢谢你这些日子为我们家做这么多,从今以后你也不必再做了。”赵敛把自己的氅衣给谢承瑢穿,他还理好谢承瑢鬓间的乱发。他还想说什么,可是也不知道怎么说。 他很愧疚。 “我们回去吧,昭昭。”赵敛还是牵起谢承瑢的手,“小马呢?我带你们一起回去。” 月亮又被云遮起来了,赵敛背着谢承瑢行在山路上。 照夜和昭昭很安静,以前它们俩见面都要打架的。安静归安静,它们还是不贴着走,不然还要吵架。 谢承瑢就盯着昭昭看,赵敛问他在看什么,他说:“小马也会难过吗?” “小马不会难过。”赵敛说。 谢承瑢放心了:“那就好,那昭昭也不会为我难过了,它就会永远快乐。” 赵敛回头看了一眼谢承瑢:“昭昭,这段时日你辛苦了。你不用替我烦心了,等相公出殡了,我还去登闻鼓院击鼓。以前我击鼓他们不理我,现在我有空了,每天我都去击。是生是死,好歹要给个说法。要是让我们活,我和我爹就远离珗州,遂官家的愿。要是让我们死,我们就偷偷跑了,让官家找不到我们。” 谢承瑢问:“你们要去哪里?” “不知道。”赵敛笑笑,“总有个地方,能容得下我们家吧。” “连官家都找不到你们,那我……”谢承瑢说话声越来越低了,“我能不能跟你一起走?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赵敛说:“当然不能。” “为什么呢?” 赵敛对着天上的月亮说:“你要是跟我走了,那你的前程仕途也一起没了。这一点都不值得。” “可是我不稀罕那些!二哥,我们不是说好的吗?我们总要一起的,我丢下你、你丢下我,都不算是一起了。”谢承瑢很害怕赵敛抛下他,也更害怕分离。他哀求说,“要么你也带我走吧,阿敛,我不要仕途,也不要前程,我就想要……” “想要什么?” “……自由。”谢承瑢靠着着着赵敛的脑袋,“二哥,我想要自由。” 赵敛反问他:“跟着我东躲西藏,也算是自由吗?” 谢承瑢毫不犹豫地说:“算。” “我带你走了,你的家怎么办?你阿姐呢,你爹爹呢?你的家在这儿,你抽不开身的,我也不能让你为了我而放弃现在所拥有的一切。”赵敛又觉得无比愧疚,“昭昭,别为我犯傻了。你已经为我做了很多了。” 谢承瑢心一沉:“所以,你不能带我走?” “你不能跟我走。” “为什么?” “你的人生不该是围着我转的,昭昭,和我走了,你以后一定会后悔的。” 谢承瑢又流泪了,泪水就滚在赵敛的皮肤上:“我怎么会后悔呢?不和你一起走,我才会后悔。二哥,你比我冷静,也比我拎得清。你可以冷静地安排好一切,我却不能。” 赵敛柔声说:“你才是无所不能的人,我不在你身边,你会比现在更好。没有束缚才算是自由,不是吗?” “你走了,我什么都做不了了。你能信我,可是我不能信我自己。”谢承瑢咬赵敛后颈,疼得赵敛都快要跳起来了。 “你怎么咬我!” “你去哪儿我都跟着你,是生是死,是天上还是地下,我都跟着你。带我走行吗?” 赵敛吁出一口气:“昭昭,我们是该互相成就的,而不是互相拖累的。你跟我走,就是我拖累你。无论如何,我都不能这样。” “可是我真的很爱你。” “我也很爱你,可是你要是一心扎在我身上,就不值得了。昭昭,你才二十岁,将来那么长的路要走,我又怎么忍心把你拴在我身边,把你带到没有归处的地方去?” 谢承瑢不听,他反复说:“二哥,我真的很爱你。” “我也很爱你,但你不能跟我走,我只能是你的累赘。” 谢承瑢心里紧绷的那根线终于要断了。他崩溃地说:“二哥,你是辜负我。” 赵敛回过头来对谢承瑢笑:“这次我要做负心人了。” 谢承瑢用力咬赵敛的后颈,都快咬出血了。他怨恨地说:“现在我恨你了。” * 辛明彰代管国事后亲自到御史台审赵仕谋,审讯了几日,总算落定。十一月二十,她请诸位常参官以及赵敛、赵敬往崇政殿,隔帘议事。 仅一个月,辛明彰便摸清了朝中局势。抛开其他人不说,她是真的很喜欢赵敛,赵敛确实才能出众,而且杀伐决断,如果将来赵敛能掌兵权,一定能平衡住其他武将。最重要的是赵敛与李祐寅有积怨,这对辛明彰而言是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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