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突然打起来了,叫边上人都措手不及。 围观者多了起来,都圈着来看。他们指点议论说:“还有人敢说谢承瑢不好,真不怕殿帅[2]和虞度候来罚。” 谢忘琮才从一侧经过,听见有人打架,厉声呵斥道:“在做什么?!” 她冲进人群里拉开他们,“放肆!才回来就打,全部给我站过来!” 贺近霖的脸被那人打破了,眉骨淤青。虽不敌旁人,但他气势仍在,还在破口大骂:“狗日的,不要脸的!我见过嫉妒人才能的,倒真没见过像尔等这般侮辱人的!这话你敢在太尉面前说么?你敢么!” “我有什么不敢,什么太尉,今天封赏大典没瞧见么?太尉被削去兵权了!别他娘的说什么上等军,就连禁军里那些下等军都不归他管了!我怕他?” 眼看又要吵起来了,谢忘琮吼道:“还不给我拉去刑场,按军规处置!” 【作者有话说】 [1]:本条参照借鉴南宋岳飞爵位、食邑、食实封; [2]:“殿前司都指挥使”、“殿前司副都指挥使”都可以简称为“殿帅”。谢祥祯现在是“殿前司副都指挥使”,而赵仕谋升了“殿前司都点检”之后,原“殿前司都指挥使”未置人,所以这里的“殿帅”专指谢祥祯。“虞度候”是谢忘琮。
第102章 三三 无计避(二) 官家的御龙直一直守在赵仕谋家门口,入夜了还未离去。 赵仕谋坐在堂中,手里端一盏热茶。有淡淡烟气缓飘,散在指尖。赵敛与赵敬叉手立一侧,两个人都默不作声。 等到戌时,长公主的内官来说:“太尉,长主欲见都尉。” 赵敬有反应了,他根本没看李思疏的内侍,说话语气也很不愉快:“请中贵人同长公主说,臣要稍后才能来。” “驸马都尉不要让长主等急了。” 等内官走后,赵敬说:“眼下爹爹已被罢去兵权,官家再也不需要谁来盯着我们了。倒不如借此与长公主和离,还我,也是还她一个自由。” 赵仕谋皱起眉头:“岂有驸马都尉与长公主和离之理?这是陛下的恩赐,你想我们家更烂点,就去和离好了。” “爹爹,我不是这个意思。”赵敬叉手,“只是我觉得现在是与我与她和离的最好时候。” 赵仕谋不满:“什么时候都不是最好的时候!我知道你整日里为何如坐针毡,这些年你一直待她不好,公主宅那些中官自然都把消息放给官家了。你还要同她和离,不就是坐实了待她不好的传闻吗?况且长公主下降,未必就是来盯着我们的。” 赵敬一哂:“儿子没有对她不好,她想要的,我不是都给了么?” “长公主现在想见你。”赵仕谋呼了一口气,“外头那么多兵呢,你不要太放肆了。” “是。”赵敬领会爹爹的意思了,他退出去,临走前还说了一句,“爹爹是身不由己,儿子未必不是。” 赵敬走了,赵仕谋很久才又叹了一口气。他抿了一嘴放冷的茶,说:“读了这么多年书,一点人情世故都学不会。” “大哥就是这样的性子。”赵敛把门关好,回来说,“爹爹任着这些中官在家里四处走动,不怕他们翻出来什么?” “能翻出来什么?我清清白白,就算是掘地三尺,也找不到任何东西。”赵仕谋一遍又一遍地滤茶,“阿敛,我是没有想到官家会出这样的招数。” “太祖皇帝早在六十年前便已下诏,不轻授殿前司都点检一职。官家竟也敢冒着群臣反对的风险,授爹爹此职?” “不轻授,不是不复置;不常设,不是不能设。群臣反对?群臣都在等着看笑话呢,看我这颗大树什么时候倒。” 堂外人影憧憧,有脚步声靠近。赵敛警惕地往门外瞄一眼,见是瑶前,又舒展开眉头。 “阿郎,二哥。”瑶前俯身而进,“门口全是兵,拿着刀呢。我才从北营回来,据说纪管军也被看着了,非令不得出马军营。” 赵敛问:“谢同虚呢?” “被谢殿帅扣着,暂不得出。” “谢殿帅扣他作什么?” 瑶前看着赵仕谋,有点不敢回答。赵敛急得连手都不端了:“你倒是说呀,爹不是外人。” “我问了擒虎军的,他们说官家有意把曹右丞家的三娘子指给谢管军,现在谢同虚还在因为这件事和谢殿帅争吵。” 赵仕谋与赵敛异口同声道:“曹家三娘?” “我与曹规全可是政敌啊。”赵仕谋幽幽说,“官家这是下定决心要压制住我。” 赵敛觉得不对劲,低头喝了一口茶。 瑶前说:“我先前还见曹右丞同谢殿帅道喜,但谢殿帅似乎并不待见,二人在北营不欢而散了。” “官家有意让谢、曹两家联合,可这个谢祥祯竟不懂官家的意思?”赵仕谋冷笑,“还真是平庸之辈。” 赵敛放下茶盏:“如若谢曹两家联合,再拜曹氏为相,那官家就牢牢掌握文武百官了。曹规全不比齐延永,齐延永好歹有风骨,是个文人,这曹规全满脸奸相,阴谋算计都揣在肚子里。” 瑶前颔首:“可这曹规全确实能解官家心事,先前朝堂争辩长公主成婚之事,不就有他在里头拱火?正因有此,官家才尤其宠爱曹氏。” “朝廷争斗,党争不断。”赵仕谋又抿一口茶,“我什么也做不了,也不能做。官已经做这么高了,若话也说那么高,就真得跌下来了。万里高台,要是坠下来,就是粉身碎骨。” 赵仕谋一夜未睡,就坐在这堂上,反复不停地过滤旧茶,直到茶凉透了,冰得刺喉。 * 崇政殿内,李祐寅正在喝茶。 一边皇后徐婉正助研墨,淡色的指甲被烛火映衬得颇有光泽。她偶尔会瞄一眼李祐寅,好像有话要说,又几番止于口。 李祐寅当然能察觉身边人的心思,看完这一份札子,他问:“皇后累了?” “妾不累。”徐婉轻斜手,置墨于一边,“夜深了,官家还是早日歇息吧。” 李祐寅不说话。他先是看徐婉细嫩白皙的手,又望到她腕间银镯,再至上,见典雅素簪,最后才是她淡而不艳的脸。 他笑道:“辛娘子是不是把润珍送到你那里去了?” “是。” “润珍这几日还没说话?” 徐婉摇头:“逗他,他也不说。哭倒也是会哭,就是不爱说话。” 李祐寅意味深长道:“是不爱说话,还是不会说话?” 徐婉低下头,万分恭谨模样:“我请了医官来看,医官说润珍开化得晚,应是有大才,要再等等。” 李祐寅不愿看她这副样子,别过脸去:“润珍一直放在你这儿养,你身子不好,只管把他放在侍女、内侍处。他们又都是没有生养的,又怎么知道如何照看孩子?” 徐婉平静地说:“我也没有生养,不知如何照看孩子。” 李祐寅没接上话,他望砚台里那滩浓墨,墨里有些倒映出他不悦的表情。他说:“你既没有生养过,也不知道如何照看孩子。我看还是把润珍放在辛娘子那里吧?也叫你少费些心,如何?” “有生母待自然是好的,不过……” “不过什么?” 徐婉说:“太祖皇帝定下的规矩,也是大周的祖宗家法:凡娘子所出皇子,须由皇后抚养。历来皆如此,到官家这里,又怎么能改呢?” 李祐寅迟钝了好一会儿:“你和那些个忠臣一样,来劝诫我了?” “妾为皇后,有规劝官家的职责。官家应谨记,祖宗家法不可违,万事还是以祖宗规矩最大吧。”徐婉躬身,向李祐寅保证道,“我一定照顾好润珍,不会叫官家烦忧。” 李祐寅被噎得说不出话,冷笑了两声,点了三四回头。 韦霜华见状,走到徐婉身边,替她继续研磨。 徐婉又说:“妾说话未必好听,但忠言逆耳利于行,祖宗定下来的规矩,官家敢违逆,妾不敢。所以还是……” “你知道润珍为什么不会说话么?”李祐寅打断她。 “妾不知。” “因为润珍想看生母,你非他生母。” 徐婉说:“既如此,妾每日都抱润珍往苜蓿阁,到夜再回去,这样也就能让润珍看到生母了。” 李祐寅又语塞了:“你……” “夜深了,皇后殿下困了,不清醒了。还是请殿下回阁去吧。”韦霜华解围道。 可徐婉却说:“我没有不清醒。我为中宫,又无病患,润珍无论如何都是不能放在辛娘子那里养的。这是规矩,官家身为官家,就应该遵李氏的祖宗家法,不可轻易动摇。” 李祐寅已经有些恼了,他用食指支着额角:“你回去吧。” “是,妾身告退。” 徐婉才出门,李祐寅盯着她的背影,越来越觉得恼火。 “规矩……”他嘴中把“规矩”二字重复数遍,忽一掌掀翻笔墨。 墨汁飞溅,登时弄污了奏疏。 “官家!” “当初是谁提的要这个女人来做皇后?是哪个乱臣贼子?!” 王求恩忙替官家收拾,韦霜华则在一旁安抚:“官家不要动怒,太祖皇帝说,天子怒而天下震,官家要克制才是。” “克制克制,你也和我说克制?难道我有火还不能发吗?拿着祖宗家法来压我,这就是他们给我选的好皇后!谁起的头,罢了他的职,发配到边疆去!” “官家息怒!” 李祐寅上气不接下气地呼吸,说:“会须废此疯妇!” 韦霜华不敢说话,他眼神示意王求恩,叫他把辛娘子找来。 今夜无风,王求恩一路跑至苜蓿阁。 辛明彰正与先太后内侍高奉吉一同言事。 高奉吉是读过书的,原先很受太后喜欢。太后薨了,许知愚被调到永盛陵守陵,高奉吉因资历尚浅,续留禁中。 “老子云:‘不自见,故明;不自是,故彰;不自伐,故有功;不自矜,故长。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1]’你以为如何?”辛明彰问他。 高奉吉答:“不与人争,非懦弱无能,而是辨清形势,明哲保身。局外之人更清明,自谦之人有进益,不是没有道理的。” 正在此时,有人请进,说:“娘子,官家在崇政殿发了好大一顿火,韦中官请您过去瞧瞧呢。” 辛明彰低声说:“你瞧,有时,我倒是想置身之外,奈何时机不允。” “我以为,只有人寻时机,未有时机等人。” “哦,是么?”辛明彰对高奉吉笑,“当初你说起凤仪阁升香的时候,也是在寻时机?” 高奉吉一听,立刻软下脚来:“我不敢!如今太后已去,我归于娘子,便是娘子的人。前般如何,都成过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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