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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他就是喜欢我。”买迪得意的笑笑，将小沙哈德揉进自己臂弯里。然后，他亲昵的以自己的额头和鼻子尖儿轻触沙哈德的额头鼻尖，笑嘻嘻的说：“好孩子，从此后你跟我了。我是你养帕帕，我父亲就是你养大大，她，夫人就是你的养奈奈。我说的突厥语，你一定明白。” “别逗了。你这无法无天的小祖宗。你额赤格见了肯定揍死你。”别速真夫人发话了，言辞里透着厉害，但语气里却带着几分无奈，分明是口气不硬措辞硬而已。多年来，她作为管家的正室，对这个祖宗已经彻底死心了。这是个极其聪慧、记忆力拔群、能言善辩、在能力上可与其父比肩但又从来不肯老实安分度日的逆反分子、捣蛋明星、不孝逆儿和惹事干将。 正夫人以无可奈何的眼神又看了眼从来都老实孝顺的囊加歹，在心底里暗自叹一口气。心说：金发就是不祥，蓝眼睛也是不祥。果然如此。深颜色的头发和瞳仁意味着平和、老实、厚道，真心没错！巴林.伯颜是黑发蓝眼，就只有买迪的一半作死！这个即金发又蓝眼睛的买迪，将来还不知怎样作死呢！我的腾格里神啊，你怎能降下这样的儿子给了我家！让我家家宅不宁。你怎不收了这逆子去？难道是因为你是没有力量的神？ “都老实些。”正夫人摆出自己正室的架子来，她说：“今日净发，师傅等你呢。”夫人的这句话明显是针对买迪讲的。“你看看你，头皮上都泛青了，头发茬都长出半寸长来了。你额赤格看见非骂不可。又要说是我教子不够严。” “夫人休恼，气坏了身子我爸打死我。”买迪卖了一句乖，便朝屋里去。 进门便见梳剃师傅和几个伺候剃头的丫鬟，他们刚才为买迪的弟弟囊加歹净了发。桌席上陈放着净发梳剃的“压尺”，匣盖打开，可以看见抽斗里面刀、镊、梳、剪、指锉、耳挖等一应家伙俱全。一边上是脸盆，里面有刚打的干净热水。 净发师傅姓韩，大都净发社里专攻梳剃手艺的技匠。为人勤勉又懂分寸。平常出入富贵之家的宅院，趋奉子弟郎君，专为干此杂事。以至于插花挂画、说和交易、帮闲使钱、联络递话等无所不为。他身边带个小徒弟，是收的养儿子，跟他的姓，长得颇为俊秀，口齿更是伶俐。伯颜在大都的家人，无论男人们剃头还是女人们养发梳头，都经常请他们一老一小至府中干活。 老韩师傅让买迪坐好，给他围上围子白布，一边剃一边赞他的颅形好头发也好。 “哥儿要是将头发蓄齐了挽个发髻肯定好看。”老韩边剃边说。 “蓄齐了我这大好的饱满颅形岂不就显不出来了。”买迪玩笑说：“我爸也不让蓄。他说男子蓄长头发是堕落的象征。这是圣保禄的箴言。圣保禄说：‘长发是男子的耻辱女人的荣耀，正如胡须是女子的耻辱男人的荣耀。你们不可将男做女。’” “啥？”老韩听不懂。 “没什么。接着剃吧。” 从外面院子里传来细碎脚步声，不一会儿，就听见有女人的笑声。很放肆的笑。买迪知道，那是他养母的情人，格鲁吉亚女人妮诺。今天不仅是家里男人净发剃头的日子，女人们也要趁着这一天养养发梳梳头。 妮诺身边是不里阿耳女奴索菲亚，小心翼翼的伺候着妮诺。家中人皆知格鲁吉亚小妾是暴脾气，惹急了她，抡起刀就砍，不认人的。 妮诺只听别速真的话。 老韩的养子小韩，迎上去说：“几位奶奶先略坐坐，等爷们儿剃过之后就是奶奶们。” 妮诺捡了个座椅，大咧咧的坐了。索菲亚则侍立一旁。 这时别速真领着刚冲过澡的沙哈德进来了。说：“老韩师傅辛苦了，等买迪剃过后，给我这孙儿也剃了头吧。” 妮诺却上去用手指头朝着沙哈德小脸蛋儿上一抹，又勾起他的小下巴，说：“我的小宝贝，小鸽子，小蜜糖。你是谁家的俊俏孩子？怎么跑到我们家做孙儿来啦？说，告诉阿姨，你认了哪一个做爹？说出来阿姨疼你哦。” 沙哈德脸上染上了红晕，他忸怩了一下，说：“认了买迪哥哥。”别速真又是无奈何的摇头。 “买迪居然当爹了。”妮诺调笑道。 买迪却只是笑笑，并不在意妮诺的调侃。他自从出生以来，还是头一次表现的如此隐忍和谦让。这反而让夫人别速真觉得奇怪了。这逆子怎的就开始变了呢？难道他突然间就成熟了不成？ 新剃过的头皮干净光滑，老韩将买迪交给小韩，这小韩是做放睡按摩的，买迪坐着任由小韩十个指头在他头上、颈上、肩上忙活。 十岁的沙哈德，乖乖的坐好，老韩师傅手艺精熟，三下五除二，就剃净了。一边乖乖洗了头，晾着。 妮诺一头金灿灿闪亮的卷发，叫老韩师傅拿在手里时赞叹不止。说想不到世上有比这更耀眼华丽的长发了。师傅将妮诺的金发小心翼翼的捧在手中，轻轻的以篦子篦头。有时候妮诺微微一皱眉说扯着头皮了，老韩师傅就立即细细的将纠缠的地方梳开了。别速真看着妮诺舒适的模样，脸上洋溢满了幸福的笑容。 两个女人之间的暗流，眼神交换，情愫绵绵，都被净发师傅看全了。老韩心中暗自思量，这鞑子高官家里的事体居然全不避外人，这夫人和这小妾之间分明有意。那十岁的孩儿定是收的养子，却要认十五六岁的正经儿子做爹。这世界简直颠倒了，乱啊！ “韩师傅请慢慢梳理。一会儿还有三个女人要梳头呢。”别速真道：“她们现在正洗澡，一会儿就出来了。” “喏，喏。”老韩唯唯诺诺的点着头。心里更觉得这个家庭实在是太过诡异古怪。 此时热腾腾的浴室里，三姐妹正相互给彼此抹香皂、淋水。肌肤经水洗涤后泛着柔嫩的粉色。毕竟她们还年轻，体内青春洋溢。洗去尘垢后，美丽便挡也挡不住的直冲出来。 是那么娇媚的三朵鲜花。 姐儿几个私下里窃窃私语，议论着自己以后将要跟伯颜哪一个儿子做成一对儿。 买迪生的太过耀眼，英俊逼人，但是锋芒毕露，不好！还是小的好，囊加歹相貌不如买迪，但沉默温厚，待人随和，谁跟了他谁准享福了！那么，你们都乐意跟囊加歹，谁愿意和那混世魔王买迪一起过？不如抓阄！ 然后她们在羞涩里憧憬着自己的未来。 三个女人浴罢后见了夫人，都规规矩矩的叫了声“夫人”。 别速真将三姐妹堵在房门外头，她以为在这里讲话里面是听不见的。 别速真说：“孩子们真懂事，知道我不喜欢听你们叫我母亲。我才多大，叫我母亲太不合适。” 然后别速真话头一转：“你们也别自己私下里瞎猜了。长配长、次配次、幼配幼。这是规矩。” 那就这么定了？大姐阿娜希穆斯是买迪的人，二姐尤莉娅娜配给囊加歹，那三妹呢？伯颜没有三儿子。 别速真嘴角往上一勾，告诉小妹帕伊瓦斯塔要给自己的丈夫留着。 大姐二姐交换了下眼神，心中默默祈祷。小妹虽然已婚但却从未生育，看来夫人看中了她这点。要留着，让帕伊瓦斯塔给这个家庭再添一丁。 帕伊瓦斯塔听了心里胆怯，却最终鼓起一身的勇气，带着疑问咕哝了一句话： “我只怕，老爷多年战伤劳损，那话儿是已经不行了... ...。如添不了丁，怕夫人怪罪我不争气。” 说完，帕伊瓦斯塔以乞怜的姿态看着夫人。别速真的脸则已经毫无血色的煞白。她忽然有点明白，为何妮诺将她自己带过来的那个马扎尔人的侍女杜丽赛娃送给她丈夫做通房，但是却如此长的时间一点动静都无。 她的男人很可能已经萎了，这时她才想到有可能会发生这事儿。她恨不得打自己脸，因为从前她居然从未向这里想过。
第131章 衰草枯杨 巴林.伯颜丞相萎了，他的那话儿再也站不起来了。 当别速真从努尔口里得知连圣上都已知这件丑事在大都的高官圈子内传播的尽人皆知时，别速真觉得自己的头都要炸了。她本指望将那三姑娘帕伊瓦斯塔给了自己丈夫，就再能为这个家添丁进口的。但是现在看来她失算了。 伯颜看来是真的不行了，别速真想。合汗，也就是自己的姨夫，都心疼的赐下药来了。什么保神丹、苁蓉丸、桂香膏、天雄丸，都是好东西。《御院医方》里的好药。陈放在一支支精致小匣里，等着送往关外哈喇和林，救伯颜身下那根站不起来的肉根的命。合汗希望自己的外甥女婿能再振雄风。 努尔将要带的东西一件件的装进箱笼里，然后上了骆驼并和女主人道别。 “到了哈喇和林后好好的照顾好你主子。”别速真临别时不忘再嘱托一句。 “忘不了的。”努尔答道，眼睛里闪烁着异样的光彩。 “努尔，你若发觉他有什么事瞒着不说，一定要写信回来。”别速真仍然不放心：“你那主子有时候将要紧事瞒着家人，你要盯紧些。他若有任何不好，身体不适什么的，你即刻给家里写信。听说最近海都又有异动，恐怕北方又要再起干戈。他一个白发苍髯的老将，在战场上还要靠你们年轻人护他周全才是！千万莫让他横死沙场啊！”别速真说着，真不敢往下想了。 是啊！他都快五十九岁了！却还要为帝国疆场洒血！普通人家的老人五十九岁时都在做什么？儿孙绕膝，享天伦之乐吧。而她的男人却还在凄苦寒冷的关外替她姨夫家镇守着边境。但愿这是最后一次吧！她心里乞求。但愿，合汗能体谅他，哪怕这次之后解了他兵权，安置在大都合汗眼皮子底下监视着养老也好啊！ 努尔走了，同时还带走了那个高丽人尹秀。是别速真让他们俩同去的。她想，自己丈夫身边多一个年轻人，就多一份安慰，同时也多一份生机。这么些年过去了，作为女人的她，头一次能理解自己丈夫对男孩子的依恋了。也头一次主动的要求多一个男孩去服侍自己的丈夫了。 北方，伯颜的行营里。这次又是夜宿于荒郊。伯颜就着灯下看信。别速真将家里事一件件的写给他看。为的就是叫他放心。家里一切诸事有她在。 她告诉他，买迪最近变得越来越懂事了，一边在国子学念书，一边补入了怯薛。作为掌管文书的必阇赤常入宫内侍奉合汗，每次回来时都得合汗的赏赐。但是每次都将合汗赏给的东西交给她保存着，说是将来等父亲回家了留给父亲处置这些东西。两个新儿媳妇都很孝顺。收养的小孙儿沙哈德也非常懂事。至于最小的三姑娘帕伊瓦斯塔，也曾想过将她许给买迪或囊加歹，但是那姑娘自己愿意守着，只等你回来纳了她。 伯颜的手抖了一下，灯花一跳，他觉得什么东西迷进了眼睛里，酸疼的，有液体湿了眼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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