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到底做何打算?我是说今后。”伯颜不吃,只是看着月尔鲁的女儿们和外孙吃。 “我打算让你们住进我这儿来。如果你们中没人反对的话。”见月尔鲁的闺女们默然不语,伯颜怕她们不清楚,又追加了一句作为补充。 三个女人依旧不语。唯一的男孩看了眼妈和姨妈,也低头不语。 住进来吗?以什么名义呢? “我们仨,全是寡妇... ...。”大姐阿娜希穆斯开口,犹犹豫豫的。心里虚的很。她知道会被外人讲闲话。然后她顺手一指沙哈德“还带着一个小子。就这么无名无份的突然住进来,恐怕说出去不好听。” 伯颜低头想了想,说:“如果我给你们几个名分呢?” “甚个名分?”阿娜希穆斯反问。 “寡妇改嫁的名分。”伯颜的语气很淡定。“看你们乐意否?你们可随嫁我儿子。如果你们愿意的话,沙哈德就算我的孙子。只是有一点可能要你们委屈些,因我儿子已经娶妻,如入我家,你们只能以妾的身份进来。” 阿娜希穆斯和尤莉娅娜彼此交换了个眼神,然后又看了看三妹帕伊瓦斯塔。 “只怕三妹妹亏了。”阿娜希穆斯说:“三妹妹从未给别的男子生育过。我和二妹都生养过,只是二妹的孩子生下来不久就死了,对于我们来说,做妾不觉得亏。只是苦了三妹。” 但是,不以妾室身份进来,难道以女奴的身份进来?那样,岂不更卑微了。至于收养做义女,只怕人家还不愿意收仨寡妇当义女。做义女这条路想来是走不通的。 当天晚上,帕伊瓦斯塔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她心里思虑再三,最终是咬了牙,替妹妹们做出了决定。就进伯颜的家门,做妾就做妾了!给伯颜的儿子做妾,已经是她们能得到的最好结局了。何况还能使沙哈德成为伯颜的孙儿呢!想想看,无论如何都不亏呦! 这么想着,心里倒也放宽了。就一迷糊睡了过去。 十五那日,皇孙汗储帖木儿和伯颜一起去城外一条河渠里放生。再回伯颜家,一处吃饭。 桌上摆了一锅热腾腾的汤,里面漂着鸡蛋花和一些雪白的嫩嫩的东西。 伯颜问:“是什么汤?” 米昔塔尔说:“是老母鸡炖的燕窝粉条汤啊,里面甩了几个蛋花儿。就着白饭吃,很好的。燕窝养人,您正需要滋养一下补一补呢。而且今天太子驾临,怎能不弄的好一点、精致一点。” 伯颜皱了眉头说:“在这里弄燕窝吃,得花费多少钱哪?” “燕窝是太子赏给的。”米昔塔尔说。 “是我赏的啦!”太子笑了“吃我赏的燕窝不好?” “不敢!我只是怕破费的太厉害。”伯颜言辞里满是抱歉和谦恭。 “从去年到今年初。”帖木儿道:“马兰丹、穆莱尤、阿鲁、南巫里、阇婆、苏木都剌与麻喏巴歇几个岛夷小邦国都派了使团往大都朝贡。麻喏巴歇国王扎牙纳哥还协同他国里的大将阿迪查瓦尔曼亲身往大都觐见我汗大大。住了接近一年才启程返归回国。至于贡上来的燕窝、玳瑁、犀角、象牙、苏木等物,不计其数。更有白孔雀、白象、白猿、白鹦哥等祥瑞之物。区区一点燕窝,算不得什么。” 伯颜夹起一筷子粉条,只见晶莹雪白的,在热鸡汤里泡过吸足了汤汁肉香浓郁,但顺滑而有韧劲儿,一点不散。就又叹道说:“这粉也真好!” “这是镇江路产的周豆粉。”太子又接上了话茬说:“镇江有条巷子,整个巷子都是做豆粉的,巷子在南门大街虎踞门北靠近石婆婆庙。最闻名遐迩的一家是周家豆粉,所以整条巷子都以他家命名了。镇江路还有馒头巷、汤团巷、果子巷等,都是以做食物著称的。当年,镇江路官员们曾将周家豆粉当贡物献给宫中,从此宫里食用的内造豆粉都仿照他家的做法了,而周家的豆粉也成了御贡的物品。” 伯颜听了,不禁得有感激涕零的念头,说:“我算什么,太子竟然将御用的食品给我吃... ...。” “您是我的导师。”帖木儿语气里饱含温情,如和煦柔暖的春风吹拂着伯颜因看透世态炎凉而过于冰冷坚硬的心:“您,也算是我半个额赤格吧。我额赤格活着的时候并未好好的管过我,我染上酗酒的恶习他都不知道。我能戒掉酒瘾,除了要感激我汗大大赏我的屁股板子外,就是要谢谢您啦。是您教导我节制酒与女色。这个教导之恩我是终生不忘的。” 人一老,就容易糊涂。 南洋国王进贡的燕窝,御贡的周家豆粉,就这么轻而易举的把个伯颜给感动的一塌糊涂。他心里的坚冰甚至开始融化了。他觉得,这个小帖木儿,还真和他那冷酷无情的汗大大是有很大区别的。这孩子,至少对他伯颜,还是有感情的... ...。谁让他对这孩儿比对自己亲儿子还亲呢。他服侍这孩子这些年,一身精力全献给了他啊!他对自己动些子情,也是理所应当的。人非草木谁能无情?再讲了,孩子终究是孩子,帖木儿年轻,必定温情尚存。以后,看来自己还是会有最后一段好时日可以期待的。 帖木儿临别时,又交给伯颜一包参和一包鹿茸。都是上乘的。参是高丽王贡的,鹿茸是东真国的女真万户贡的。伯颜几欲跪倒谢恩赏,都被帖木儿亲手拦下了。就是不让他跪。 帖木儿说:“我汗大大说了,伯颜不比旁人。嘱咐我以师礼待之。以后伯颜在任何人面前都免跪拜!” 伯颜听了,觉得自己已经苍老下陷的眼眶里又酸胀又温暖。温热的眼泪在眼眶里充盈着,他连忙用手掩饰,不想叫人见到自己居然哭了。 好不易将泪忍住了,伯颜才抬头。但他觉得好象有什么东西或者气氛不对头似的。因为他看见帖木儿身后随侍的人,看他的眼神里一点温度都没有。他们那么的冷漠,而且是很真诚的毫无掩饰的一种蔑视的神情。只有帖木儿一个人在笑。但是在那些人烘托下,帖木儿独自一个的温存微笑,显得是那么的虚假。 伯颜心里想,难不成这又是一出戏而已?!但是,他想,我老了。我对太子一片忠诚。太子好歹要留一丝情面给我这半截身子已经入土的老棺材瓤子吧?他将来登基了,我就舍弃一切官职,回家做一个普通老头,享受我最后几年的家庭之乐。想来太子还是会给我的。 米昔塔尔在晚风里给呆呆的立在院落里的伯颜披上一件御寒的貂绒大衣。他说:“主子别站寒风里啊,怕吹病了!快进屋去。” 伯颜回屋,米昔塔尔说:“那三个女的和那男孩我已经送他们走了。” “你把他们直接送回大都了?” “是。” “附加书信讲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了?” “是。” “嗯。那就看别速真怎么安排他们吧。女人会给买迪和囊加歹做妾,那男孩以后就是我孙子。你在信里头讲了吧。” “都讲明白了。” 伯颜疲惫的向后靠了一下。他说:“我和别速真这么多年,我知道她最能容的下人。我们之间虽然无情,但是无情的婚姻才好啊!如我与她之间有情,她肯定不容我这样的举措。与其有情人成为眷属然后为了妾室一哭二闹三上吊,不如无情人做夫妻反而平平安安过一辈子。” 米昔塔尔不想听他再唠叨下去了。就打岔说:“今天十五,月亮真圆呐!我给您捉月亮去,好不好?” 说完,端上个水盆,置于窗下。可巧正好把一轮明月映入盆中。圆润皎洁的明月,周围环绕着一圈朦胧光晕。伯颜见了,心却悲凄。他伸出已然老去的枯瘦的手,向水盆里一拨。只见那水波一圈圈荡开,水里苍白而忧伤的月亮哭泣般的颤抖着身子,破碎了。
第130章 孙儿 萨嘎达瓦圣月过去了,但大都城内酥油花香气未尽。伯颜在大都的家里迎来了三位新到的媳妇,和一个被认作孙儿的十岁男孩。 买迪看着稚嫩又有些怯生生的沙哈德,笑的合不拢嘴。他和胞弟囊加歹两个毕竟今年才刚满十五岁,却被父亲做成了当爹的。现在,他们有了一个十岁的孩儿当儿子了。 买迪上前一把将十岁的沙哈德抱了起来,说:“我来颠颠分量,看这儿子沉不沉。” “阿黑别这样。”囊加歹企图制止买迪对沙哈德的戏弄:“咱阿布说了大孩欺负小孩最是可恶。再说沙哈德是咱阿布认了做孙子的。” “做孙儿,做孙儿嘞。”买迪仍然在和沙哈德开玩笑,说:“好阿黑,这孙儿得管谁叫阿布啊?你如果腼腆不敢要他,我可就把这小可爱要走当儿子了。” “哎,母亲?”囊加歹转脸,看见了夫人。连忙叫起“母亲”来,听那声音是毕恭毕敬的,就象别速真真的是他的亲生母一样。 而买迪见了别速真,不慌不忙的将抱在自己的怀里的小沙哈德放下,不紧不慢的称呼了一声:“夫人。” 他只叫夫人,从来不称呼别速真母亲。这孩子在这一点上很坚持,不象他弟弟囊加歹那样恭顺。 “宝贝儿... ...。”别速真怜爱的揉了揉囊加歹新剃过发光溜溜的头,笑了一笑。她没去理睬买迪。 “你也过来。”别速真朝着一边胆怯的看着这一切的沙哈德伸出自己的手,她说:“好孩子,从今儿起,这儿就是你家了。你喜欢那个阿合?你喜欢谁,以后谁就是你的额赤格了。自己选吧。” “额赤格... ...,是啥?”沙哈德忸怩着,他还是没听懂眼前这位衣着贵气的正夫人的话。 “哎,额赤格就是你们突厥人的阿塔!”买迪又一次不知好歹。他似乎有意要卖弄下:“阿拉伯语叫阿布,波斯语叫帕达尔,突厥语叫阿塔,蒙古语叫额赤格。都是一个意思!汉儿话就叫爸,或者叫爹,文一点就称父亲。懂了吧,我的小宝贝。” 囊加歹看的在一旁着急,他怕自己这双胞胎哥哥的胡言乱语惹恼了正夫人。正夫人向来带孩子宽厚。就算不是亲生母,也不妨碍做儿子的管正牌嫡妻叫妈。至于没有享受过的母爱,对于两胞胎兄弟来说属于可有可无的奢侈。 为弟的囊加歹和夫人关系一直是很好的。囊加歹小时也曾有过一头金色的胎发,和胎里带来的湛蓝眸色。但是随着年龄渐长,他的肤色、发色和眼仁的颜色都变深了。接近黑褐色的眼睛和头发,以及有些泛着橄榄色光泽的皮肤,让囊加歹比他那仍然肌肤雪白金发蓝眼的哥哥买迪,与正夫人之间少了一道不可逾越的沟壑,唤起“阿可”来也更加的自然亲昵。 沙哈德听了夫人的话,左瞧瞧右看看,却最终走过去拉起了买迪的手。夫人别速真讶异的看着小沙哈德。她说:“我的乖孙儿,那可是个混世魔王,最能折腾事儿的。怎做得来你这乖孩儿的额赤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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