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你看着你曾经熟悉的一切,渐渐变得面目全非,当你看着你曾相处过的人,一个个离你而去时,你会体会到绝望的滋味。生命,不再令人欢悦,而是令你厌倦。 伯颜想到也里昔班,米里哈的离去把年幼的闺女留给了他。他将怎样安置他的小女儿。就象《圣经.旧约》的诗篇《雅歌》所说的: “我家有一小妹,她的双乳尚未长成,我们该为她怎样办理?” “她若是墙,我们要在其上建造银塔。她若是门,我们要用香柏木板围护她。” 伯颜默默的将妻子寄送来的信件攥在手里,他已经决心要为了也里昔班的未来而做一件事,替她寻一个匹配的男子做未来的丈夫。尽管这也是不自由的一种,但他别无选择。他担心自己的女儿如果现在不由他本人来定下婚配,将来一个异教徒很可能就会娶走了她。 伯颜拉过被来盖住了自己,躺在床上空想。他第一次开始想到自己的年纪,他似乎一晃就过了接近半辈子。他再过几许,就会成为一个半截身体已入棺材的人。虽然,他还至少有几十年可活,但是时光太快了。 头颅内似乎被绞紧了弦,一直在疼。伯颜感觉自己的眼皮不自主在跳动。他头痛的毛病已经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从他被从大宗正府的黑狱里释放,到现在,他的头痛一直没彻底好过。 他起身,翻出药盒,吃下一粒天王补心丹,然后再次躺倒,盖了被。丹药开始起了作用,他神魂飘忽起来,悠悠荡荡的在心识汇聚结成的海洋里沉浮,然后一点点的随着黑暗下沉,直到失去感知,陷入沉睡。 他又梦到了那头兽。那兽的形象就绣在他主人临幸他的床的床帏幔帐上。那绣工是极费功时的打籽绣,每绣下一针都要打一个米粒大小的小结,粒粒如珠,精细无比。那兽在轻纱薄透的幔帐上,随着由窗送入的微风缓慢飘动着。床幔下掩映着金搭子暖被,貂绒绣褥斜铺,幔帐内飘满清新洁净的柏籽香香气。 这香的味道多么的熟悉,伯颜想,这是他和安童两个人一同和他们的合汗在一张床上翻云覆雨时所燃的香的香气。以后只要他一闻到它,就会想起那一夜,他和安童在合汗的床上都做了些什么。 伯颜感觉自己的身体似乎又年轻了起来,他体内柔软,仍然颇具活力与生命的激情。深红色羊毛地毯上放置着一尊波斯炉,他提起自己长袍轻盈的下摆,岔开双腿站立在波斯炉孔眼内散出的袅袅香烟上,让炉内燃香熏染自己的衣服与双腿。烟气掩映下,是无尽的欲望。 然后他跪在了主人的床边,先轻轻亲吻那华丽的绣被,然后将它拉高盖过自己的头顶。他柔柔的拉下绣被,悄无声息的爬上自己主人的床榻,他的动作象一只猫一样,没有任何一个伺候过合汗的人能比他更灵巧,连女人都不能。 他见到被下是一张青春可爱的面庞,好象是合汗的嫡孙帖木儿。那张小脸呲着快乐的小白牙快乐的看着他。 他要他服侍他。 他也笑了,然后他轻轻的垂下头去,就宛若一朵被风吹弯了花梗而垂下枝头的花朵。他将他细密甜美的亲吻,轻轻的印在皇孙少年稚嫩的裸体上。从小腹一直慢慢延伸至胸膛,然后脸颊。他看见皇孙的小脸红了,带着少不更事的羞涩。在他亲吻那淡色的乳头时,皇孙发出低声的呻吟。 真好,伯颜想,他和他的祖父终究不一样,这个从小在宫廷里长大的男孩,懂得该如何舒适又温存的从奴婢身上索取,而不似他粗暴乖张的祖父。 皇孙将他压住用力肏他时,他无聊的看着盘旋在帐幔顶部的白色香料烟气。他拥抱住了小皇孙的上身,叫他做累了就靠在他自己身上休憩。怀里的帖木儿在兴奋的喘息,小胸脯一起一伏的,多么的可爱。他把他当做可以发泄肉欲的对象,少年乳白色的精液被留在他身体里。小帖木儿长得象个粉团团似的,有一个肉肉胖胖的脸蛋儿,象他的祖父一样,但帖木儿比他的祖父线条更柔软,肌肤也更白腻。 帖木儿真的累了,伯颜抱住他,让小帖木儿睡在自己的怀里。他就象一个父亲抱着自己甜睡着的儿子。帖木儿以后会依赖他,超过依赖他的父亲真金。 但是,为什么会是帖木儿呢?伯颜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会是帖木儿进入梦里和他在床榻上翻滚,为什么就不是别人呢?帖木儿有何特别?他比他的父亲真金太子更强吗?比合汗的其他儿子们都更强吗?他的那些叔叔们难道不是应该比他更优越吗? 伯颜疑惑,他不懂。他面见这位皇孙的次数也不算多。他只知道帖木儿喜欢吃甜食,并且年纪很小就染上了酒瘾,为此还数次被他的祖父合汗杖责。以至于,小皇孙一看见手里拿着刑杖的火者就很怕。宫里瞎传着,勾引皇孙酗酒的是个回回,这个谣言应当大打折扣。伯颜宁愿相信回回勾引皇孙吸食大麻或阿芙蓉。但酗酒?太荒诞了吧。 伯颜觉得自己身体深处热热的湿湿的,他甚至克制不住自己的体液从那洞里分泌并滑落体外,那种潮湿滑腻的感觉,柔软亲昵,还带着淫邪的味道。 伯颜侧首望去,窗台上似乎摆着一支瓶,瓶内插着鲜花。那鲜花已经开至颓败,花瓣边缘已然初显焦枯。花朵垂首,疲惫的低伏。就象一个被遗弃的美人。 伯颜眼中茫茫,他不认得那是种什么花,但他觉得那即将枯败死去的花朵,和他自己是如此之相似。他们的生命力都在进行着最后的搏斗,拼尽气力,就是为了让自己在彻底衰老无用以前,能谱写出最终章的华彩旋律。 六月十一日,圣巴尔纳伯宗徒纪念,米昔塔尔从一个密昔尔商人的铺子里买来一捧粉红色木春菊,然后将它们插入瓶中。这种喜欢凉爽潮湿的花是圣巴尔纳伯之花,基督的宗徒,他与有着“第十三宗徒”之美称的圣保禄一同做了三次环绕地中海的伟大传道旅行。他被圣神所充满,而这引导人的安慰者是由基督所出的,它神圣的光从基督溢出,向下流淌。它先流入十二宗徒之内,然后再经由十二宗徒为媒介流给保禄和巴尔纳伯等宗徒,然后它如大河注入海洋,流入每一个信它的人的灵魂里。 什么是爱?这圣神就是爱!它绝非世俗之爱可以比拟的。 只是俗世庸常,难容神圣的逻各斯之爱。瓶中插着的木春菊,即使是有瓶内水的滋养,还是迅速的颓靡衰败。晚风一吹,已经凋零的粉色细长花瓣就掉落了一地,似乎是在片刻纵情之后,生命力已然耗尽,最终归于死亡。 多么美的木春菊!伯颜看了就对米昔塔尔赞道。他不问米昔塔尔今天为何愿意花钱买花,也不问这花是何意思,更没有问今天是什么日子。他只在心里对一切都默然明了。 他从自己的梦里醒来,依稀觉得仍然可以嗅到那位尊贵受宠的帖木儿小皇孙留在他身上的奶味儿。那是稚嫩柔软的气味。足以温暖并使任何一个人的心灵被磋磨的软软的。那种孩子的甜美,让伯颜觉得自己应该好生的呵护他才对。 但为什么是帖木儿?谁明白?伯颜也不懂。他只是觉得自己头痛。 头痛一日接一日的折磨他。让他憔悴了。他吃天王补心丹,但是依旧很难入睡,眠浅而梦杂,半夜间常猝然醒来,毛孔里全是冷汗。后半夜的他,常裹着被子眼望虚空,一直挨到天亮。 他头脑中一片空白,但就是睡不着。他有时甚至想死。 米昔塔尔喜欢依偎在他床边给他唱歌,就象当年他在俺巴海汗的床前弹奏乌德琴并以歌声慰藉俺巴海。米昔塔尔给他唱那些沙雅特.诺瓦的歌。 “我周游世界,甚至造访非洲,我亲爱的。 但我没有找到象你这样的美人,你比任何人都伟大,我亲爱的。 不管你穿的是粗布衣还是平纹细布,你都看起来象个公主,我亲爱的。 这就是为什么每个看着你的人都说,瓦什、瓦什,我亲爱的。 你是一颗尊贵的钻石,你的爱人是幸福的,我亲爱的。 找到你的人永远看不到痛苦,失去你的人永远与痛苦为伴,我亲爱的。 唉,你的母亲已经死了,我亲爱的。 如果她还活着,她会多生一个象你这般的女孩,我亲爱的。 你从出生起就很讨人喜欢,你有黄金般的品质,我亲爱的。 你的辫子里有一颗颗珊瑚,你的眼睛象温柔的鸽子,我亲爱的。 你的睫毛象箭和长矛,象锋利的匕首,我亲爱的。 我将用波斯语描述你的脸庞,就象沙姆和伽玛,我亲爱的。 你颈背上的披肩就象一条金带,我亲爱的。 你的美艳让画家大吃一惊,让他连画笔都拿不住,我亲爱的。 当你坐下时你象一只美丽的鸟,当你站起来时你象一匹烈马,我亲爱的。 我是沙雅特.诺瓦,我不依赖媒介,我亲爱的。 我想从你心里听到一个诺言,你是火你穿火红的衣裙,我亲爱的。 印度的丝绸已经覆盖了你的娇躯,我怎么能拒绝你,我亲爱的。” “请让我周游世界... ...。”伯颜有时不自觉的应和米昔塔尔的歌声。这首《请让我踏遍世界》对于伯颜来说是很熟悉的歌。他在伊尔汗宫廷里就常听人唱它。歌的作者已不可考。但白雪皑皑的大高加索山南麓的人都会唱它。吟游者云集大不里士,他们也在汗的宫廷里献艺。有金桂冠诗人,他们戴黄金打造的月桂花冠,这样的吟游诗人可从汗的金库里支取每年五百个金第纳尔的津贴。 他的头似乎不再那么疼了,但隐隐作痛还是有的。他求助于药物,但那丹丸却越来越叫他失望。 他最终求助于奇苏思.提纳婆坨。这个野郎中,前土屯,逃跑的僧官。肤色黝黑的流浪者。自被他留在府中以后,沉默寡言,从不主动与人对话。你若同他攀谈,他也只是嗯啊的应付,令对谈者明显感受到他的淡漠与敷衍。自此,没有人乐意再同这个来处不明的郎中对话。他就在自己维护起来的小世界里沉默不语的活着。带着满身别人好奇但又打听不出来的秘密。 提纳婆坨为伯颜问诊。他看他的面色,看舌苔,看他手掌的纹路与手指甲,看他指头骨节的部位是否凸出,问他饮食起居便溺等等一切。问的极细微。每一处都细细的笔录。然后他又让他解开上衣,用一个木质的长管听筒贴在他心脏处听。最后再把脉,看他的脉象如何。 这个医生轻轻的把自己的食指、中指和无名指搭在伯颜的右手腕,测试浅层浮表脉,然后他将手指扣紧些,观察深脉。右手诊脉之后又换左手,依旧是先浅后深,细细的把脉。 他反复问伯颜饮食如何,睡眠可安稳。问他睡中梦多不多,如果有梦是否是彩色的梦,起床后是否能清晰的复述梦里见到的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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