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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片杏仁

时间:2024-01-14 02:00:35  状态:完结  作者:athos

  “水哦!大大!是满满一大瓶的水哦!”普诗帕.玛玛沙兴奋的叫着:“感赞安拉!安拉让僧人给我们送来这么多水。我们可以一直用到出了窝阔台汗的疆界了!”


第114章 淫僧

  春天一步步的走开以后,夏季来了。位于草原深处的哈喇和林也越来越热了。特别是蚊子,草原地带特有的长腿黑白花的大个蚊子。

  伯颜叫府邸里每一个居住的人都置办了一顶蚊帐。一些南方来的商人专做这门生意。他们把南方人喜欢用的竹篾子白纱蚊帐卖到了这里来。

  晚上临睡之前,先点燃一捧本地产的艾蒿或者合叶子,用它所产生的烟气在已经放垂下来的帐子里面来回熏上数回,确认所有蚊虫都被草药烟熏跑了以后,再将白纱帐子严丝合缝的挂好。挂好以后的蚊帐是个圆锥形的帐篷,网纱细密可透气但蚊虫进不来。帐篷顶那一圈硬质地的撑子则是南方产的竹子劈成的细条竹篾子编的。竹篾帐顶带有垂钩,可以悬挂驱邪用的香囊。

  伯颜尽管一再警告府中各个人,夏季草原的蚊子毒,被叮了很可能要命。但是小纳尔金还是被蚊子给咬了。就是因为入夏以后的天气一日渐似一日的闷热,纳尔金因贪凉想要吹着夜风入睡,所以就... ...。

  被蚊子叮咬后的肌肤开始红肿,长出团块状的包。包里面似乎还有个硬芯。这可把伯颜下坏了。这应该是脓肿。伯颜叫阿塔海用热盐水给纳尔金湿敷在肿包上,但似乎没有作用。肿包依旧坚硬,刺痒灼痛难当。纳尔金忍不住用指甲挠了两下,结果就弥散成一片全都肿了起来。而且还烂出几个小眼,从孔眼里流出脓水来。

  伯颜无法,只得叫人遍城里寻找大夫给纳尔金医治。最后,终于找到了一个游方郎中,用割破皮肤硬挤出脓汁的法子,才让被叮咬过的部位最终消了肿。挤过脓的那一片皮肤结了大片的疮痂,脱落后重新长出的皮肤和周围的颜色已经不太一样,而且还留下了不顺滑的疤痕。如果是在脸上,那纳尔金一准就破相了,不过幸好是在腿上,穿上裤子就遮住了。没有大碍。

  经历过这一次后,纳尔金彻底被吓怕了,求了伯颜好多次,送他回大都的家里去。伯颜犹疑了再三,最终还是首肯。叫阿塔海领了几个哈喇和林府中的家人带着车辆将纳尔金送回了大都自己家里。

  至于那个给纳尔金医好了蚊虫叮咬的游方郎中,则被伯颜留在了府里。这郎中是僧侣出身,现在已经还了俗。名叫奇苏思.提纳婆坨。

  都传说他原本是个土屯,从迪坎儿北面的鲁克沁来,汉儿言语里那处叫做柳中城。这个人不知道为何从他担任僧官的那座寺庙逃了出来,而且最不幸的是在逃难的路上盛水的瓶子还丢失了。等人发现他时,他已经因饥渴过度而昏厥在哈喇和林的城门洞外。好心人给了这个僧人一碗水和一个馍,这点食物和饮水救活了他,他一被救醒过来,便下定决心还俗了。

  阿塔海等人赶着车辆回大都来了。他们把小纳尔金放在别速真夫人那里,交代了伯颜的信件后,就急匆匆的踏上了回哈喇和林的路。

  别速真看了看这个新来的孩子,见他长得那么的水灵秀气,就从心眼里喜爱起来。她让家里的其他奴仆给这个南人的秀气男孩安排了房间,让他先歇歇,因为一直赶路走这么远的确是太累了。和他讲歇息过后叫他吃晚饭。

  大都现在也是夏日炎热,并不比草原上的哈喇和林舒服多少。也有蚊子,非常烦人。

  纳尔金吃罢了饭,晚上正在自己的床上睡着,突然就听见黑夜中某一处房间里传出妇人的呻吟声,并夹杂着阵阵听不懂的癔症加胡言乱语,在万籁俱寂的一片漆黑里显得格外的瘆人。

  紧接着就听见那房里有人叫喊说:“大奶奶已经起来了!别急,快去多叫几个人过来!”似乎是伺候在房里的仆人在说话。这说的是北方口音的汉话,纳尔金在黑夜里听的真真的。

  紧接着是一阵纷乱的脚步声。有仆人端盆倒水的声音,还有叫拿药过来的声音,还有小孩子的哭闹声和奶妈安慰小孩的声音。一片混乱,搅动黑夜,无有宁时,一直闹了半夜才过去。

  纳尔金被骇的不轻,心里突突的乱跳。挨到快黎明时方才再睡了一会儿。

  早晨起来后,纳尔金等着府中大奶奶给自己安排事情做。在聆听别速真安排时纳尔金敏锐的发现夫人眼圈泛青,显然是因昨夜没有睡好。别速真让纳尔金跟着希拉伦丁一起做事,说希拉伦丁安排你做什么,你做什么就是。

  纳尔金于是去找正在自己房间中理清账目的希拉伦丁,他看见一个英俊的管账的先生埋头在两边堆的高高的两摞本子之间。生的修长、洁净,仪态极其之美。年龄已经到了该留须的年纪,所以唇上和脸颊两侧都已经蓄起了胡须,但因为毕竟还算是年轻,留须也是留的淡淡的,不似中年以后的伯颜胡须蓄的那么浓烈。不过眼前这个美男子的须发和伯颜有点相似,都卷卷的,漂亮之极。

  纳尔金渐渐的开始熟悉这府邸里的规矩,只是他们告诉他不要到东厢房那里去。纳尔金问为什么,他们告诉他说,主子的妾室米里哈正病的厉害,怕那病会过人。

  米里哈因为被蚊子给叮咬了,就开始打摆子。身体一阵寒一阵热,寒时盖几床被也不管用,热时发热发到头脑混涨胡言乱语。为了避免她身上的病过给孩子也里昔班,现在小女孩已经搬到别室居住,并全由奶妈奶公照料。而米里哈一旦从发混中清醒过来,就要吵着要见自己的孩子。她似乎是已经确定自己活不长了,想在生命的最后一段时间里尽可能多的多与自己生育的这个女孩相处几时。

  米里哈是在浴室洗澡时,似乎没有把窗关闭好,导致有蚊子溜进了热水浴的浴室。那个该死的毒虫在米里哈大腿内侧根部的部位狠狠的叮了一口。当时服侍她洗浴的那奴仆,却幸运之极的没有被这毒蚊叮到。

  有时命运就是这么的玩笑,它想怎样折磨你就怎样折磨你。人在它的掌中如同玩物随意的揉捏。

  一开始只是红痛肿胀结块,并伴随着刺痒难忍。但是仅仅三日后就开始寒热症状交替出现。并且还伴随有撮空、谵妄等严重的癔症。病人时清醒时昏乱,意识已经不能自主了。正室夫人别速真让人请了宫廷里的御医来诊治,确定是瘟症。病人胸闷泛恶、身痠肢重、眩晕呕逆、痰盛昏迷,应为疟症属于痰疟。

  宫中来的医生给病人开了方子,但按方抓药煎服似乎没效果。用艾蒿、雄黄等驱邪除瘟的香药熏染屋子也是无效。米里哈只能全凭一己之力硬挺着。但寒热交替折磨着这个眼盲的母亲,她的身子一天天衰朽下去。那病如抽丝剥茧一般,一天天逐渐掏空了她的身体。米里哈知道,自己挺不过这一回去了,她的主要提走她的灵魂了。但她还有个未成年的娇嫩的女儿在世上,她是多么的舍不得她啊!她临死,却不能再摸一摸自己的女儿的小脸蛋。她是在一片黑暗与绝望中离世的。

  十二日后,米里哈.帕丽扎提.艾尼尔被下葬了。天气炎热,尸体不能多留。而且穆斯林的丧葬法也规定了死者必须在三日内就下葬,不可拖延。别速真下决心不向伯颜隐瞒这件事情,她写了书信传给哈喇和林自己的丈夫。然后叫人迅速的置办完了米里哈的葬礼。

  大约一个月以后,从金帐汗国通往大元的驿道上,护送被俘虏的皇四子北平王纳木罕返回大元的使团在哈喇和林小住了几天。

  自护送纳木罕还归大元的人马驻扎在哈喇和林后,尤里一直表现的非常不安。伯颜去驿站向终于归家的四皇子问安的时候,尤里死磨硬泡,非要伯颜也带上他去。伯颜知道尤里忧虑自己远在金帐汗手下效忠的父亲,但仍然拒绝带他一起去见那位四皇子。尤里被伯颜禁足在家里,走时特意交代米昔塔尔,看好了尤里,别让这个少年出事儿。伯颜不把尤里交代给阿塔海,因为他知道阿塔海心太软耳太活,而且阿塔海爱伯颜爱的不够,所以也就不可能如此严厉的执行伯颜的命令。

  这次护送皇子回大元,还跟随而来约八千名的罗斯军户。这些人是来哈喇和林开荒的。其中一部分人还可能被分去大都、上都和应昌等地。

  四皇子带来了一张预先写好的,为落籍在此的罗斯军户们请求聘妻的文告,上面盖着“济国惠民之宝”的印玺。这枚玉玺是忽必烈合汗赐给忙哥帖木儿汗用的,现在由脱脱蒙哥汗继承了它。随之而来的还有一封由尤里.达尼洛维奇之父达尼埃尔.亚历山德罗维奇亲笔书写的信件,信从莫斯科发出,先递交给驻扎在萨拉托夫等待合汗的札儿里黑抵达以继位的脱脱蒙哥,再由脱脱蒙哥的金帐转交给身在哈喇和林的尤里本人。

  信里写的简单明确,家族已经给尤里安排好了一门婚事,未婚妻就是已故的金帐汗忙哥帖木儿最小的异母妹妹古丽别素,现在,两家父母已经交换了聘礼,尤里何时归乡,婚礼就何时举行。

  尤里手里握着自己父亲的亲笔信,呆呆的发愣。古丽别素,他是认识的。这个女孩比他年长七岁,在蒙古女孩里算是秀丽的,但肤色比较黑。尤里记得年幼的自己与父亲一起去往忙哥帖木儿汗的金帐宣誓效忠时,这个女孩就端坐在一堆装扮的光鲜亮丽的蒙古贵妇人之间,显得有点不和谐。她穿的不够华丽,表情也不够喜庆,甚至可以说,带着一点点女人样的忧伤。后来尤里才知道,就在那一天清晨,古丽别素刚死了母亲。

  这女孩心思很细腻,也很会心疼人照顾人,当时的忙哥帖木儿汗是这样形容古丽别素的。汗的言语里已经有暗示在,尤里的父亲不会不明白。

  尤里咬了咬牙,狠狠的将手中信折成小方块,塞进房间床下的隐藏着的小匣中。这匣子是他从故乡莫斯科带来的,里面只放最重要的东西。尤里知道伯颜肯定不会先于他破封看信,所以这门婚姻他本可以不告诉自己在这里的义父,但是尤里决定要诚实,因为他不能对在这里对他最好的人撒谎。

  尤里爱自己父亲也爱自己的义父。伯颜是他在这个可诅咒的城市里的爸爸。在伯颜亲吻尤里雪白光洁的额头时,尤里感到一颗晶莹的泪滴进心里。伯颜什么也不说,但是尤里可以感到义父内心和他一同伤感。不自由的婚姻,无论对男人还是对女人,都是终生的伤口,它无法被愈合,直至其中的一方死去。

  米里哈死了,这个为伯颜生育了一个女孩的瞎眼歌伎撒手人寰,丢弃了她尚在人间苟活的丈夫和女儿。当伯颜一个人在夜晚就着灯烛的微光,阅读出自自己正妻手笔的信件的时候,一阵恼人的头痛袭击了他。

  人,他身边的人,一个接一个的离开了他,各自以他们不同的方式,放弃了这个世界。现在,伯颜感到孤独开始渐次侵入,深入骨髓的刺痛着他。这是他以前从未如此惧怕过的,是孤独令他惧怕,而不是死亡,更不是肉体的创伤与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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