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叶序年没回答，看向温怀：“温将军以为如何？” 自从叶序年来到江州军，这将近一年的相处下来，叶序年对他们尊敬有加，从未因官职品阶高而欺压于何人。温怀知道，叶序年此次是真的动了气，才不顾情面也要罚了沈逢。 温怀抱拳一礼：“沈将军伤势才愈，还望叶将军念及情分…” “不必。” 一道虚弱的声音打断了温怀的话，沈逢不知何时将口中的白布丢在了旁边，微微撑起身子看向叶序年，冷汗涔涔：“属下，甘愿受罚。” 叶序年闻言看去，与他对上视线。 沈逢目光灼灼，眼底坚忍激荡，叶序年忽然就明白了他这样满身文气的人为何能在军中立足至此。 心绪一闪而过，叶序年点了点头，又转过身去，淡声对掌罚士兵下了命令：“继续。” …… 沈逢没能跟着他们一起喝热腾腾的羊肉汤，也没法去伙房用午膳，独自回了营房休息。 叶序年亲手做了些清粥小菜，还挑了几瓶从家中带来的伤药，准备一同送去沈逢房中。季延飞不禁咂舌调侃：“方才怎么求情都不肯停手，现在倒是巴巴地给人家送药。” 随后一个转身，他又被叶序年撂在了灶台底下，头发差点被炊火给燎了。 “叶序年！你这个混账！！” 不顾季延飞的喊叫，叶序年把饭菜放进食盒，大步往营房去了。 沈逢比叶序年只长了一岁，今年也不过二十的年纪。但因身量不高，长相清秀纤细，总让人觉得他还是个未及冠的少年，忍不住多关心他一些。 叶序年来的时候，军医正在里面为沈逢看伤。他站在屏风外等了一会儿，待沈逢整理好衣着才走了进去。 叶序年将带来的伤药交给军医，嘱咐他每日来给沈逢治伤。军医走后，叶序年将食盒搁在桌案上，阻止了要下床行礼的沈逢：“你莫要乱动，好好养伤。” 他在榻边坐下，扶着沈逢侧躺下去，又替他盖好被角。沈逢受宠若惊，清澈的凤眸微抬：“多谢将军。” “不必谢我。” 叶序年瞧他额间全是汗水，想必是疼的厉害，掏出手帕想要给他擦汗，却发现身上只带了一条帕子，正是他从明临杞那里抢来的定情信物，遂放回了衣襟里。 沈逢眼力极好，看到了手帕一角露出的晚香玉花样，轻笑了笑：“好精细的绣工，不知是何人所赠，要叶将军这样贴身收着。” “是我自己绣的。”叶序年道，“常年在外征战，衣裳免不了破破烂烂的，所以就跟我娘学了些绣活。我娘手巧，我也算有点天赋。” 想到手帕原本的主人，叶序年的神情不自觉柔和许多：“你好生歇息，这几日不必练兵了，我改日再来看你。” 从营房出来，叶序年径直去了靶场，很不巧地又碰到了季延飞。 兄弟二人许久未有机会独处，现下得了空，叶序年从唐千手中接过弓箭，在季延飞身边站定：“你与扶卿如何了？” 提及扶卿，季延飞眉目舒展，笑意盎然：“准备明年开春就成亲了。” 叶序年有些担忧，毕竟他与季大人还算相熟，知道季延飞的父亲是个颇重门第之人：“以扶卿的身份，你爹娘能允准吗？” 季延飞满不在意地笑了笑：“不管他们准不准，我认定了的人，总归是要明媒正娶的。” 叶序年没再说什么，点了点头，将弓弦拉满，三支羽箭脱手而出，俱是正中靶心。 季延飞非常捧场地鼓了鼓掌：“叶将军的射术是愈发精妙了。哎，你这把弓是哪里来的，从前没见你用过。” “生辰贺礼。”叶序年低头从箭筒里又抽出一支箭来，嘴角微微上扬，“夫人送的。” 季延飞：“………” 合着他派人送去那些大包小包的贺礼，全他娘的喂狗了。 — 转眼入了初冬，江南临北界的长州突发饥荒，流民暴乱不断，叶序年带江州军前去镇压支援，命温怀带领辎重营将士救济百姓。 然十月才至中旬，王府有人来报，道淮王殿下身体抱恙，食不下咽，夜不安枕，盼叶将军早日回去看望。 叶序年忧心不已，将长州军务交由季延飞与温怀主理，快马加鞭，连夜赶回了洛都。 府上医师瞧不出明临杞得了什么病症，亦或是瞧出了不敢说，总之是半个字也问不出来。叶序年急急回了府上，问陵朝为何不去请回春堂的陈大夫，陵朝苦着一张脸：“小的去寻过了，可陈大夫年事已高，几个月前便不再问诊了。” 叶序年急火攻心：“找！再去找！这么大的洛都城，本将军就不信无人能看殿下的病！唐千，你去把陈大夫找来！” 陵朝与唐千都未曾见过他这般焦急的模样，胆战心惊地领命退下了。叶序年脚下步子飞快，绕过长廊跨进雅月轩的大门。 两月多未见，明临杞确实清瘦了不少，但并不像信中说的那般缠绵病榻，只是看着没什么精神，脸色苍白地坐在书案前，手里捧着一本诗文，许久也不见翻过去一页，也不知到底看进去了几个字。 叶序年脱下沾了寒气的斗篷搭在屏风上，缓步走到房中，在炭盆旁停了下来。过了片刻，明临杞才发觉屋里多了一个人，恍然回过神来，抬眸看到叶序年，眼中讶异一闪而过：“你何时回来的，怎没人告诉本王？” “听闻殿下身体欠安，臣忧心不已，须得回来看一看。”叶序年双眸溢满心疼，“殿下，臣不过才走了两月。” 两月而已，殿下怎就生了病。 明临杞放下书卷，看着杵在炭盆边的叶序年：“既是要看本王，为何不靠近些，站在那里看的仔细么？” 叶序年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衣裳：“臣才从外面回来，身上寒气重。殿下如今身子弱，莫要再沾了寒气。” “无妨，你过来罢。” 明临杞指尖覆上茶壶，被水温烫红了指腹，又猛地缩回手来，倒上一杯热茶。 叶序年在他身边坐下，握住他方才被烫到的指尖。明临杞盯着他看了片刻，抬起另一只手缓缓抚上他脸侧，将他连夜赶路回来的疲态尽收眼底，胸口涌上阵阵酸楚。 “本王对你而言，就这般重要吗？”明临杞指尖轻轻滑过他眼下乌青，“长州灾情那样严重，你怎在这个节骨眼上赶回来了？” 叶序年偏头吻了吻他的掌心，眼眶微红，不知是熬了太久还是怎的：“国事重要，家事也重要。殿下病了，臣自然要回来探望。无论臣在哪里，只要殿下想念臣，臣一定会赶到殿下身边。” 他惯会说这样的话，明明听起来是油嘴滑舌的甜言蜜语，专哄人高兴用的，可偏偏叶序年说的那样认真炽诚。明临杞被他弄的眼热心热，却碍于颜面，没有做出任何回应，而是转了话头：“长州如何？” 叶序年也早已习惯他这种下意识的言语回避，并未介意，与他谈起公事：“长州上到知府下至县令皆是贪官，此事确是棘手。若传到陛下那里，只怕要怪罪殿下管治有失。”
第27章 支离破碎 江南七州毕竟是明临杞的封地，在这里出了任何事都能归结到他头上，更何况是贪官污吏。陛下不追查便罢，若是真的查下来，明临杞无论如何也难逃罪责。 明临杞拧眉：“各州郡的官账年年都是本王亲自查过的，怎么会这样？” 叶序年抬手抚平他的眉心：“定是有人暗度陈仓罢了，殿下不必忧心，此事交由臣来处理。殿下当务之急，是要养好身子。” 在书案旁坐了许久，屋子里炭盆暖融融地烧着，明临杞倦意上涌，顺势靠进叶序年怀里：“本王也不知是怎的了，许是上了年纪，经不起折腾，才到秋末便觉得身子不舒服。” 叶序年圈着他，不禁失笑：“殿下不过二十六，风华正茂的年岁，哪里就上年纪了？” 明临杞已困的睁不开眼了，索性阖眸：“你抱本王去榻上小憩片刻。” 叶序年眉眼含笑着应下：“臣遵命。” 明临杞一觉睡到了申时过，叶序年便一直陪着他，坐在床头看书。待明临杞起了身，陵朝来报，说纯贵太嫔来了。 纯贵太嫔不是一个人来的，除了身边伺候多年的侍女玉露之外，还有一位与她年岁相仿的布衣男子。 明临杞认得此人，却觉得甚是惊讶：“许医正？” 许医正撩袍而跪：“草民拜见淮王殿下。” 此人正是从前的皇宫医正局副院首许遴，纯贵太嫔母家外戚，他们母子在宫中十数年，无论大病小病，皆蒙许遴看顾。明临杞十六岁封王离宫后，与纯贵太嫔一同迁居洛都，便再未见过。 纯贵太嫔见他讶异神色，解释道：“许医正前些年已致仕还乡，近日本宫瞧你身子许久不见好，这才派人将许医正请了回来。” 明临杞低下头去：“儿臣不孝，让母妃担忧了。” 纯贵太嫔摇摇头，示意许遴为他看诊，视线轻飘飘扫过叶序年：“叶序年，你随本宫出来。” 叶序年闻言下意识看向明临杞，见对方冲他点了点头，遂颔首与纯贵太嫔一同出了房门。 雅月轩中无甚花草树木，一到秋冬时节便更显寂寥。纯贵太嫔遣散侍从，带着叶序年行至中亭，顿了脚步：“你可知，杞儿为何身子迟迟未愈？” 叶序年眉头紧蹙，脸上尽是担忧之色：“臣不知，莫非母妃知晓？” “他是本宫的孩子，本宫自然知道得清楚。”纯贵太嫔回眸看他，语气淡然，“他暂时不会好，若要痊愈，须得待到八月之后。” 叶序年心下一沉：“殿下可是得了什么重病，为何要这样久？” 纯贵太嫔并未急着回他，而是平静地望着他，将他的每一寸焦急神色尽收眼底，才缓缓开口：“你当真不明白？” 叶序年连忙俯身行礼：“臣愚钝，还请母妃言明。” 见他是真的不懂，纯贵太嫔深吸一口气，似乎接下来要说出的话有些难以启齿：“你……罢了，是杞儿他，已经有两个多月的身孕了。” 叶序年如遭雷击，短短一句话就这么噼里啪啦地砸进他耳朵里，在脑袋里炸成了模糊不清的血肉。纯贵太嫔见他一下子苍白了脸色，顿时生了怒意：“叶序年，你这是什么意思？当初是你迫着他吃了坤君丸，如今有了子嗣，便不想认吗？” “不，不是，臣不是这个意思……” 叶序年一边应着纯贵太嫔的话，心里飞快地算了算时日，估摸着是上次明临杞潮期时的事。他忽然想起季延飞曾与他说过，坤泽只有在潮期时才可受孕，他当时情急，竟将这么重要的事忘了个干净。 纯贵太嫔并不想听他解释什么：“府上的医师早就察觉出来，是本宫一直压着消息，不让他们告诉杞儿。许医正是本宫身边的老人，本宫只信得过他，这才找了他回来照顾杞儿。”
67 首页 上一页 20 21 22 23 24 25 下一页 尾页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