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着垂下头去,眼底闪烁着些许哀伤:“最近你与杞儿感情愈来愈好,本宫看在眼里,也甚是欣慰。只是这孩子……杞儿下嫁于你,本就心中有怨,如今好不容易宽解了心结,又突然有了孩子。本宫了解他,他心高气傲的,断然不会接受此事。” 叶序年何尝不明白,他比任何人都要了解明临杞。若明临杞知晓腹中有了他们的孩儿,说不定会跟他老死不相往来。 寒风瑟瑟,纯贵太嫔临亭而坐,拢紧了身上的素锦斗篷,抬眸望向天边红霞:“杞儿自小就是这样的性子,但本宫看得出,你们成婚这半年来,他那些刺人的棱角被磨平了许多。若是换了旁人与他成亲,未必有你这般功夫,能软了他的心肠。可是序年,现在的杞儿,与你初见他时,还是同一个人吗?” 初见明临杞的模样,叶序年大抵一生都忘不掉。那样天仙下凡似的翩翩公子,他此生也再遇不到了。 他今日说明临杞风华正茂,并非恭维哄骗,而是发自真心。成亲那日明临杞仅仅只是穿了一身金红蟒袍,便已有睥睨天地之势。 明临杞也曾是个如他一般意气风发的少年,跟在自己心悦之人身后小心翼翼地讨好着,亦或是一人一马舍命沙场。 如今却因一道圣旨,因着叶序年的情,被囿于宅院,甚至是传宗接代。 这绝不是他本该经历的。 叶序年双膝一屈,在纯贵太嫔面前笔直地跪了下来,眼角一片血红:“一切都是臣的错,臣此生此世绝不背弃殿下,将来孩儿出生,亦是要随殿下之姓,入明氏宗祠。” 纯贵太嫔隐去淡淡泪光,语气强硬几分:“事已至此,长州之事你便交由副将去做,你留下来陪伴杞儿,直至孩子出生。” 即便她不说,叶序年也是不肯走的。只是事发突然,他一时还没想到该如何面对明临杞。 然不待他想好,房中已传来了一阵巨大的响动,似乎是明临杞在砸东西。纯贵太嫔闭了闭眸,心知此事不是自己能插得了手的,长叹一声离开了雅月轩。 “滚!都给本王滚出去——” 许遴和陵朝俱被赶了出来,叶序年尽力稳着步子走过去,让自己看起来并无异常,然而声线还是不住发了抖:“…殿下如何?” 陵朝低着头不敢多话:“将军还是亲自去看看为好。” 叶序年迈步踏入房内,尚未靠近,明临杞手中的白瓷茶杯便已朝他砸了过来。明临杞正在气头上,下手力道重的很,偏叶序年不躲,由着茶杯砸破了额角,涌出汩汩鲜血。 明临杞一怔,随即又从那片刻的怔愣中抽离出来,面露嫌恶:“你又要跟本王演苦肉计,是吗?” “臣不敢。”叶序年忍着阵阵晕眩,抬手擦去快要流进眼睛里的血,“殿下,动气伤身。” “伤不伤身与你何干,何必这般惺惺作态!”明临杞忽然扑过来,一把揪住了叶序年的衣领,“你为何不告诉本王,在潮期内结契会致坤君有孕,你明知道后果,为何还是那样做了?本王早就说过,绝不为你生育子嗣!你总是这般……总在本王想要信任你接纳你时,一而再再而三地欺辱本王!” 叶序年想要抱他,让他冷静些,可又怕手上的血染脏了他的衣裳。进退两难间,一时忘了自己要说些什么。 明临杞见他沉默不语,便当他是有意为之,将人推出门外:“从今日起,不许你再踏足雅月轩半步,本王与你恩断义绝,再无夫妻情分!” “殿下!”叶序年连忙跪了下去,“殿下,你消消气。你我姻亲乃是圣上赐婚,不得和离啊!” 他再顾不得其他,用未曾沾血的手拉住了明临杞的衣角,满目哀求:“阿衍,他也是你的孩子…” “本王绝不会让他来到这个世上!” 旁边站了半晌的许遴闻言,也跟着跪下:“殿下,坤泽初次有孕,不得打胎,否则会伤及自身根本,有性命之忧啊。” 叶序年听闻此话,仿佛抓住了渺茫希望,抬眸乞怜地望着明临杞:“阿衍,你莫要拿自身安危开玩笑好不好?我知错了,往后绝不会再伤害于你。我们一起带着孩儿长大,我会好好护着你们的,你再信我一次。” “做梦!”明临杞狠狠甩开他的手,“本王就是和他一起死,也绝不让他活!” “将军!” 叶序年还想说什么,唐千从外面急急跑了进来,匆忙跪下向明临杞行了一礼,旋即看向叶序年:“不好了将军,皇城来了人,说是奉召前来捉拿叛贼。” 叶序年抬袖蹭去不知何时淌了满脸的泪,强装镇定:“什么叛贼?” 唐千见他额角受了伤,来不及多问,掏出一条白布给他缠上,道:“摄政王谋逆,被押入宫中生死不明。云将军被软禁在平西将军府,安霖世子与知昔郡主皆被下了狱。韶将军和二公子前去求情,却被陛下停了职。” “什么?!”叶序年猛地站起身来,“爹娘如何?” “叶府上下皆由禁军把守,但好在暂无性命之忧。”唐千痛心疾首,“将军,皇城那些人,是来抓您的……”
第28章 雨夜绝情 叶序年并不惊讶,在唐千说到摄政王谋逆时,他便已想到了。 “吏部宋大人上书弹劾,说将军在江南重振江州军,招兵买马,威风太盛。如今长州暴乱,再往北便是滹城,是借动乱之名暗中调兵给摄政王。”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朝堂上向来如此。只要帝王多疑,随便参上一本,无论如何清白也难逃罪责加身。 叶序年脸色阴沉,正想着眼下之局该如何破解,便听得身后传来明临杞愠怒的声音:“无稽之谈!” 唐千低下头去:“属下何尝不知将军是蒙了冤,摄政王与云将军更是无辜。如今满皇城都在传安霖世子和知昔郡主乃是罪臣之后,陛下便褫夺了他们的封号,以平悠悠众口。” 明临杞脸色剧变:“荣嘉公主呢?她与郡主…与云小姐那样交好,就未曾求情吗?” 唐千又道:“公主在昭乾宫外跪了五天五夜,水米未进,陛下终是于心不忍,遣人将其送回公主府,公主现已病重不起了。” 几人正说着话,赵管家又赶来通报:“殿下,御史台的人来了。” 明临杞眉头紧拧,吩咐道:“陵朝,带叶序年去祠堂行家法。” 陵朝一惊:“殿下,将军并未犯下大错,这…这不合规矩……” “在淮王府,本王就是规矩。”明临杞冷冷地看了陵朝一眼,“最好直接打废他的腿,身上痛了,人才会长记性。” 唐千没想到这等紧要关头,明临杞还在与叶序年闹脾气,上前护住叶序年:“殿下,当务之急是解云家与叶府之困,殿下若要处置将军,也不该在此时闹的难堪。” 明临杞冷笑一声:“本王的命令岂容你置喙,若是再多话,便和你主子一同滚出淮王府去。” 陵朝见劝不动,只得奉命行事,走到叶序年面前一躬身:“将军,得罪了。” 叶序年脑中混乱不堪,干脆放弃了思索,直勾勾看着明临杞:“阿衍,你当真要为着这个孩儿,将我们的情意弃之不顾吗?” “本王对你从未有情,若不是你迫本王用了药,本王又何至于此。” 明临杞微仰着脸,自始至终不肯再看他一眼,“叶序年,你不要再自以为是了。人生来就是要学会爱而不得,不是你的终究不是你的,再如何深爱,该得不到的就是得不到。前些日子是本王糊涂了,你我之间本不该有姻缘牵绊,何不放过本王,亦是放过你自己。” “可你分明……” 可你分明是动了情的,至少在知晓这个孩子存在之前。 然而现在说这些也没什么用了,明临杞下定决心要否认的事,那便是死也不会承认的。叶序年将未说出口的话咽了回去,跟着陵朝离开了雅月轩。 院中顿时安静下来,明临杞深深阖眸,长睫微颤,良久才呼出一口气,对赵管家道:“去前院。” 夜幕降临,乌云遮月,黑沉沉地笼在心上,压的人喘不过气来。淮王府虽向来寂寥,今夜却是前所未有的沉重。 明临杞乃是先帝皇子,皇室正统嫡亲王,是以祖祖辈辈皆供于皇室宗祠,淮王府后院祠堂并未供奉什么牌位,只是一处偏僻冷清的院子。与其说是祠堂,不如说是处罚下人的地方。 陵朝眼瞧着小厮拿来被盐水浸过的鞭笞,心中不忍,却无可奈何:“将军,您且忍一忍,小的已派人去通报殿下了,待殿下来了,定会疼惜您的。” 叶序年任由两个小厮将自己绑在刑架上,寡淡地笑了笑:“殿下此次不会宽宥我了。” 陵朝红着眼眶:“将军,我家殿下向来如此,他嘴上这样说,可他心里有多在乎将军,小的都看在眼里。殿下今日只是在气头上…” “陵朝,你不必再说了。”叶序年似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闭上眼睛,“动手吧。” …… 酉时三刻,暴雨倾盆,寒风呼啸。 明临杞执伞立于院中,瘦削的身影包裹在纯白的斗篷下,面上没什么神色:“韩御史,久违了。” 韩御史是个年近七旬的老头,历经三朝,乃是陛下亲信。此番舟车劳顿远来洛都抓人,也真是为难他这把老骨头了。 “老臣拜见淮王殿下。”韩御史敷衍地行了个不算周正的礼,“不知叶少将军可在府上?” 明临杞当即面不改色道:“不在。” 韩御史低笑两声,喉间呼噜作响:“是吗?那可奇了,老臣从长州而来,又绕道经过滦州、江州大营,皆未寻到叶少将军。若是淮王府上也无人,这玩忽职守事小,谋逆叛国事大啊。” 他故意拖长了尾音,意味深长地看着明临杞。明临杞与之对视片刻,怒意渐上心头:“空口无凭,本王奉劝韩御史慎言。” 韩御史话已说尽,拿出搜查令丢给明临杞,示意身后官兵入府搜寻:“御史台奉旨办事,还请淮王殿下见谅。” “慢着。” 明临杞冷冷一个眼刀过去,官兵便被他吓的不敢妄动,只见他指尖捻起那张薄纸,轻飘飘地将搜查令扔在了地上,墨迹与朱红官印被雨水浸透,混杂在一起,再看不出原本的模样。 “叶序年已被本王打废了双腿,如何谋逆,又有何谋逆之由?”明临杞挪动步子,湿黏在石砖上的搜查令被他踏过,破碎开来,“韩御史这般信口雌黄,是当本王的夫君好欺负?” 韩御史自是没想到叶序年被废了腿,不由一愣,又觉得好笑:“淮王殿下一边称叶少将军为夫君,一边说已将他双腿打废,殿下与少将军这夫妻关系,当真有趣。” 明临杞侧眸瞥他一眼:“本王与叶序年如何,轮不到旁人评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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