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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有缘，吾与殿下，自会有再见之日。” 直到翌日晌午过后，明临杞才悠悠醒转，睁眼便瞧见纯贵太嫔坐在榻边做女红。纯贵太嫔见他醒了，停了手上的动作，唤陵朝进来伺候。 窗外骤雨初歇，明临杞撑着身子坐起来，纯贵太嫔拿过软枕搁在他腰后，好让他靠的舒服些。明临杞轻声谢过母亲，犹豫着问道：“……他如何了？” 纯贵太嫔佯装不懂：“谁？” 明临杞叹了口气，知晓母亲这是在逼迫自己正视内心，无奈道：“叶序年。” 纯贵太嫔答道：“他已走了。” “走了？”明临杞拧起眉，扭头看向端着两盏热茶过来的陵朝，“本王不是说过了，无论如何也不许放他走吗？” 陵朝搁下茶盏，跪地叩首：“殿下息怒，小的知错。” 纯贵太嫔拆下自己才绣好的小衣裳，将绣棚递给玉露，把小衣裳摊开搁在明临杞手里：“你瞧瞧这样式可还喜欢？本宫许久不做绣活，手艺生疏了，这眼睛也不如从前好使。” 明临杞拿起衣裳，指腹缓缓摩挲过上面的花样，艰难地张了张口：“这样好的赤锦缎，就用来绣个小老虎，母妃当真是舍得。” 相比于他颤抖的声线，纯贵太嫔语气显得格外平静：“这匹赤锦是本宫从叶家的聘礼中挑出来的，既是他叶序年送的，用来给孩子做衣裳，自是不亏了这料子。” 从旁人口中听到叶序年的名字，明临杞一直紧绷的心弦终于断裂，将他五脏六腑尽数震碎，痛入四肢百骸。 “叶序年……” 清澈的眼泪砸在小老虎脸上，赤锦晕开一小片水迹。
第30章 牢狱之灾 “参见公主。” 诏狱外的侍卫齐齐下跪行礼，明月寒一只脚才踏入地牢，便觉潮湿腐烂的气息扑面而来。 侍女瑶茱搀着明月寒，欲劝她离开：“公主，诏狱湿气重，您身子还未好，还是别进去了……” 明月寒俯身咳了几声，连忙掏出手帕掩唇：“无妨，你留在此处看着，本公主去去就回。” “哎，公主…” 瑶茱见自己劝不住，急急叹了声气，又不放心公主独自进去，只得快步跟上。 侍卫长带着明月寒在地牢里弯弯绕绕，走到一间较为宽敞的牢房前停了下来，叮铃咣啷地卸了锁链：“牢里不干净，还请公主动作快些。” 明月寒缓步踏上满地干草，目光扫过整间牢房，却连个像样的床铺都没瞧见。瑶茱拿着手帕挥开扬尘，满脸嫌弃：“怎么这样脏，这该如何住人？” 明月寒目露苍凉：“被送到这里的人，有几个是被当成人来对待的？” 她说着向角落里望去，云绫霜长发散乱，蜷着身子缩在墙角，双目紧闭，不知是睡着了还是昏过去了。 明月寒在她身前蹲下，撩开她凌乱的发丝，细细打量着她。云绫霜身上的衣裳虽然单薄，但还算干净齐整，应当是没受什么皮肉之苦的。 不知不觉间，她已情不自禁地抚上了云绫霜的脸。云绫霜被她微凉的体温所扰，缓缓睁开了眼。 “……寒姐姐？”云绫霜眨了眨眼睛，几近无声地唤她，“是我的错觉吗？” 明月寒眼眶热意上涌，落下泪来：“不是的，阿霜，是我来了。” 两人相视片刻，云绫霜恢复了些气力，撑着身子跪在地上，向明月寒行了一礼：“臣女，参见荣嘉公主。” “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明月寒扶住她的手臂，想要将她拉起来，却被云绫霜挣开：“公主，这不是您该来的地方，公主快些离开吧。” 她不过微微使了些力气，不料明月寒就这样被轻飘飘地推倒在地。手肘隔着衣袖跌在薄草席上，惹得明月寒秀眉轻蹙：“嘶……” 瑶茱脸色瞬变：“公主！” 云绫霜也是一惊，连忙和瑶茱一同将明月寒扶起来，本想直接让她靠在自己身上，又怕自己的衣裳沾脏了她，进退两难间，只得直愣愣地伸着手臂：“公主，你怎么样？” 明月寒撩起衣袖，方才跌倒时，手肘因着惯性蹭破了皮，细嫩的皮肤上已泛了一片红，溢出细微血丝。 这点小伤若是搁在云绫霜身上自然算不得什么，可明月寒是金枝玉叶的嫡公主，自小被人精心养护着，谁也不敢将她磕了碰了。 瑶茱“啊呀”了一声，掏出干净帕子帮她将伤口包起来。云绫霜扶着她，察觉明月寒身子比从前更加纤瘦，身上似乎还有一股苦药香，心下微紧：“公主，你…是病了吗？” 明月寒又忍不住掩唇闷声咳起来，云绫霜抚着她后背帮她顺气，恨不能替她受了这病痛，转头看向瑶茱：“公主为何病的这样重，你们是怎么伺候公主的？” “不怪她们。”明月寒止了咳嗽，微喘着气直起身来，握着云绫霜的手，扯出一个苍白无力的笑，“阿霜，我没事。” 瑶茱心疼地看着明月寒，咬了咬唇，还是开了口：“公主听说您被下了狱，心急如焚，不管不顾地在昭乾宫外跪了五日。若非公主体力不支昏了过去，被陛下遣人送回府中，只怕公主时至今日还要去跪着呢。” 明月寒一阵头疼，心道自己平日里真是宠坏了这丫头，什么都往外说：“瑶茱，你先出去吧，本公主有些话要与云小姐说。” 瑶茱知晓明月寒这是动气了，福身一礼，悻悻退了出去。 云绫霜眼里已蓄了一汪清泪，隔着水雾朦胧望向明月寒：“公主怎就不知顾好自己的身子呢。” 明月寒紧紧握着她的手：“傻丫头，你受了这般苦楚，我怎可能安稳度日？” 云绫霜兀自摇首，眼泪还是不争气地落了下来：“公主，今时不同往日，臣女往后无法再守护公主，公主须得谨慎行事，周全自身，莫要淌这趟浑水。” “阿霜，你说的是糊涂话。”明月寒抬手拂去她脸上泪痕，“此事毕竟是由宋家主使，我早已牵扯其中，怎能在此时抽身离开？更何况，我还要救你出去。” 云绫霜闻言微怔，松开明月寒的手，再次跪了下去：“臣女有一事相求。” “你一定要这般同我说话吗？快起来。”明月寒将她拉起来，俯身拂去她膝盖上的尘土，“只要是你所求，我自当竭尽全力。” 云绫霜盯着明月寒水光潋滟的凤眸，低声道：“若事有转圜，还请公主务必向陛下进言，先将兄长救出去。嫂嫂有孕在身，陛下虽未曾令其下狱，可她毕竟临盆在即，定是希望夫君能够无忧，陪伴身侧。” 明月寒颔首应下：“你放心，我已派韩偌去守着云府，云夫人不会有事的。至于云公子那边，我也会去求父皇开恩。” 云绫霜连连点头：“如此便好，臣女，替兄嫂谢过公主。” 她口口声声唤着公主，明月寒何尝不明白她的心思，却隐隐盼着云绫霜的这份感情能再重些，是以缓声问道：“阿霜，那楚家公子听闻此事，急急从椋城赶了来，想着法子救你出去。若是…若你日后洗清冤屈，回到云府，可愿与他结亲？” “我不愿。”云绫霜立刻答了话，像是早就想好了答案，连自称都忘了改，“我绝不嫁他。” 明月寒眼睫轻颤了颤：“为何不嫁？我瞧着他，倒是真为你上心，还有叶二公子……” 云绫霜一笑：“阿川就更不可能了，他和阿年，都是我弟弟。” “可和安长公主与叶夫人并非亲姊妹，你与叶二公子也并无血缘。”明月寒想起那日叶序川跪在宫外求情，目光暗了暗，“他虽小你些年岁，可为人甚是端正，何况你与叶将军与叶夫人相熟，嫁入叶家也不会委屈了你…” 云司煜与云绫霜被下狱那日，叶序川闻讯从南营赶来，却因外臣无诏不得入宫。他便就在皇宫外跪着，被满朝文武看尽笑话也不曾起身。 云绫霜却不想再听下去，打断了她的话：“公主，不必再说了。即便臣女能活着离开诏狱，也只盼余生倾付沙场，以慰皇恩。” “皇恩？”明月寒觉得可笑，“父皇逼迫云家至此，何来皇恩？” “公主慎言！”云绫霜抬手轻轻捂上她的唇，摇了摇头，“当心隔墙有耳。” 牢外果真响起一阵脚步声，两人皆是呼吸微滞。片刻后，诏狱侍卫长停在了门外：“公主，您该离开了。” 明月寒趁机抓住了云绫霜的手，解下腰间玉佩放在她掌心：“这个你收好，见玉佩如见我。” 这鎏金软玉双纹玉佩云绫霜认得，明月寒自小便戴在身上，似乎是宋皇后从娘家带来的嫁妆，她自是不肯收的：“这玉佩是你贴身之物，怎可随意赠于旁人。” “非是随意，这玉佩，我早就打算赠予你，只是一直未寻到机会。”明月寒摁住了她的手，“眼下虽也不是什么好时机，可我，不想让你孤身在此苦等。” 明月寒眉眼轻抬，眸中化开缕缕柔意：“你向来聪慧，应当明白的。” 云绫霜被她眼中情绪触动，目光躲闪：“我……” 明月寒没逼迫她立刻做出什么回应，转了话头：“这玉佩宋家人也认得，他们瞧见这玉佩在你身上，便能明白我的用意，自不会再为难于你。阿霜，我改日再来看你。” 话落，她恋恋不舍地望了云绫霜一眼，遂转身离开。只是才走到门口，便听身后传来轻微响动，想来是云绫霜追了两步。 云绫霜在她身后不远处停下，手指收拢攥紧了玉佩，凝眸看着她的背影：“寒姐姐，你尚在病中，诏狱不详，此地莫要再来了。” 听见熟悉的称呼，明月寒轻浅一笑，看来今日这一趟总算是没白跑。 侍卫长恭恭敬敬地将明月寒请出了诏狱，正要松一口气，忽听这位公主清冷冷开了口：“大人既知牢里不干净，便想法子弄的干净些。若是叫本公主知道云小姐在此受了苦，定会拿你是问。” “……是。” 从诏狱出来已过亥时，街上行人寂寥，马车孤零零地往公主府驶去。才过了雀南街，一位穿着墨色劲装的少年驾马而来，在车驾前停下。 车夫的声音从外头传来：“公主，是叶二公子。” 明月寒闻言立刻下了马车，叶序川跃下马背，快步行至明月寒面前行礼：“末将无意冲撞公主车驾，还请公主恕罪。” “本公主知你非是鲁莽之人，平身。”明月寒心中隐隐不安，语速不自觉快了些，“将军府由禁军把守，你是如何出来的？” 叶序川左右瞧了瞧，明月寒会意，让随从退远了些，叶序川才道：“将军府被查封那日，末将称病未曾现身，让府中小厮顶了去。这些时日，末将一直住在城外祖宅，未曾归家。” 明月寒一阵心惊：“你胆子未免太大，若叫旁人发现，这可是杀头的死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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