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已经除掉了北朔。”心下微悯,嘴上不露半分。 “何止是北朔,我连阿法芙都杀了。”天玑苦笑了一下:“她野心太重,靠媚术等手段拢了一批人,威胁太大。” 阿法芙也……他不由一怔:“厉锋上还没出过女教主。” “她是有这个意思。”眼中掠过一抹狠意,霸悍之色一现即隐:“可惜没机会了。” “看来你这几年过得很是辛苦。”摸了半天,他拣了一只尚有半满的酒壶替对方斟了一杯。 “累死了。”天玑一饮而尽,郁闷的咂咂嘴,“说实话,我经常羡慕你能一走了之,可惜上了这个位置就不得不做到底,不然死得更惨。” “现在无限风光,也算是值得了。” 天玑明白他的意思,笑得复杂而无奈,“当然,比失败还是好那么一点。” 他暗里恻然,叹了口气,恰好天玑也叹了一声。 俩人一怔皆笑起来,一扫阴郁之色,天玑故态复萌,又是一贯的佻达不羁。 “你和云沐怎么回事,我听瑞叶那小子说不太顺利?”深觉不可思议的挑了挑浓眉:“这么久还没搞定他?” 他丢过一个白眼。“你以为我是你,把人拐上……就算成了。” 天玑蓦然笑得极其暧昧,眼神闪烁。“原来已得手了,想也是,凭你这长相还有拿不下的人?说说看滋味如何?” “去死。”当了教主还是死性不改,他没好气的唾弃,“净想些不干不净。” “男人嘛。”天玑不以为意,益加兴致勃勃的凑近,颇有就此详谈的架势。“抱起来什么感觉?不用说你肯定是他第一个男人,身材是差了点,但皮肤看着不错,摸起来应该很……” 一枚苹果塞住了滔滔不绝的嘴。 “好得不得了,满意了吧。”他控制着不去回忆,却禁不住漾起了笑。 “满意个鬼,一点细节也没有。”悻悻的拔下苹果啃了一口,天玑心知问不出所以,“笑那么……看来他确实让你很满意。” 眼角好笑的斜睨,他只肯说一句。“是你想像不出来的好。” “切。”天玑嗤之以鼻。“不都一样,多稀罕。” 他倒也不驳,只是笑,笑得仿佛隐了无限满足,让人恨不得把菜盘扣在他脸上。 越是含糊天玑越是心痒难耐,百般盘问无果,只好没话找话。“不说就算了,既然你得了手,怎么会成为这副鬼样子。” 正中心事,他再笑不出来,丝丝苦涩又泛了上来。 “我想带他回家,他不肯。” “他愿意跟着你,却不愿回家?”天玑愕了一愕。 他摇了摇头。“他不愿和我一起,起初是因为家世……”约略的说了下大概,“现在找到他,却不懂是什么缘故。” 天玑隐约明白了一些,了然的叹了口气。“不奇怪,要他那样骄傲的人去低眉顺眼,比杀了他还难受。以你的家世也不可能容忍这样的人,他和令尊是王不见王。” “所以我想离家。”他心事重重的盯着酒杯发呆。“这样才能留住他,可他藏得鬼都找不着,我费了四年功夫寻出来,仍然拒我于千里之外。” “而且摇身一变成了声名赫赫的睿王府中人。”天玑摸不着头脑:“他和宁御仁到底是什么关系。” “或许他本就出身于那里。”尽管这个联系看来荒谬又无法证实,却最有可能接近真实。 宁御仁曾言及他似一位故人,怎样的故人能令一方霸主远赴姑苏,亲证身份,基至甘愿动用武力吞并袁家以成其心愿?他不认为宁御仁会随意认一位义子。 天玑的目光愕了一瞬,不置信的干笑起来。 “怎么可能,那种人会到厉锋?” 他没笑,一一说了此番查探的细节,云沐无意道过的只言片语,直至数天前偶然得获的碧玉。 天玑打起精神寻思了半晌,将信将疑。 “既然有这样的身份,他大可以名正言顺的和你在一起,为什么反而拒绝。” “我不知道。”眉间无法抑制的浮出苦涩:“他的心思太难猜,一直要逃,我光抓住他就已心力交瘁了。” 望着他的神色,天玑由衷的同情。“或许他根本不喜欢你,我从没发现他的头脑里有什么东西能称之为感情。” “我不觉得,在我怀里的时候我能确定,他不排斥甚至喜欢我的亲近,可一旦离开……”他挫败的摇头。“永远别想从他嘴里听到真心话。” “也许你该把他绑在床上。”天玑突然坏笑起来,轻浮的打趣。“人在那种时候最诚实,只要技巧得当,想听什么都行。” 他也笑了,笑得很落寞:“其实我累死了,不知该拿他如何是好,完全不给人一点机会,无计可施。” “谁要你爱上这么麻烦的人。”天玑嘀咕了一句,转手替他倒酒。 “能不爱就好了。”他唏嘘不已,坦承自己的无措。“我真希望他别那么固执,乖一点留在身边,要什么我都答应……可他什么也不要,除了离开什么也不要。” 那样漫长的追逐,他投入了太多感情,犹如扑火的飞蛾全无反顾,他却只留一个背影,永远不变的疏离飘渺,似远似近,犹如隐在雾中的雪山遥不可及,以致偶然的缱绻都成了梦一般的惊喜。 酒一点点见底,人在心事中醉去。 望着醉得失去知觉的人,天玑默默的叹息。 时隔这么久,他仍为一个人而沉醉,漫长的爱恋犹如炙热的火,穿越多年不熄,云沐云沐,你怎么忍心。 ◇ 第一百零四章 将死 日上三竿,睿王府门前出现了一个锦衣人。 依礼的请见宁思玄,隐然一股令人不敢怠慢的威严。 “请通报宁公子,故人天玑,祈盼一会。” 既然云沐已经更换了院落,连玉净尘皆探不出,他也唯有循正道请见。很快即有回报,侍从恭敬的请入,在睿王府某处静苑,他见到了坐待的人。 即使听他们提过云沐的外貌,天玑仍是恍神了一下。 “一别数年,雪尊使委实变化惊人,我还担心被拒于千里之外。” 云沐挥手引客,袁盈奉上清茶果盘又退了下去,留下两人单独相谈的空间。天玑不着痕迹的环视,静谧无人的院落看似空荡却伏有多处暗卫戒备,重重设防并不合云沐的脾性,想来应是宁御仁的安排。 以他的武功根本不需要如此森严的防卫,究竟为保护抑是…… 心底犹在寻思,云沐已开了口。 “故人好容易来中原,自该尽地主之谊。”说着他轻浅一笑,“何况是厉锋新任教主,岂敢怠慢。” “哪里,想来多亏雪尊使成全。”天玑呷着茶,打量着容颜胜雪的男子。 “既来中原,想必西域已定,该说一声恭喜才是。”长睫漫不轻心的眨了眨,并无多少慎惧。 “不过是侥幸未死而已。”天玑自嘲的一语带过:“倒是刚来此地就听说雪尊使入了睿王府,好不意外。” “机缘巧合,运气使然。”云沐不露半分心绪:“不知教主此来……仅是探访?” “我有点好奇。”天玑淡笑着坦承。“想知道睿王府的公子十九年前如何到了厉锋,简直不可思议。” 男子突然点破了话语,云沐静了半晌,忽而笑了。 “既然温宿国的王子能化身月使,甚至登上玉座,我上了厉锋又何足为奇,不都是造化弄人?” 他没有回避的直承了事实,倒教天玑有些意外。“你果然是宁御仁的儿子。” “是又如何。”他托起茶碗慢慢拨去浮沫,全无一丝波澜。 “为什么避着凌苍,他的心意你不会不懂。四年前也就罢了,如今依你的家世尽可与玉家比肩,何况宁御仁……似乎对你相当重视,虽然还未让你继承王位。”话语故意顿了一下,天玑又道。“或者你压根是耍着他玩?我既不是凌苍,你也无须掩饰,同僚多年,真话假话我还分得清。” “原来教主此来是为探问这般琐事。”云沐轻讽:“真是不敢当。” “毕竟朋友一场。”天玑无所谓的笑应。“相交多年,看他为了一个人失魂落魄,折磨得憔悴可怜,想袖手也于心不忍。” “你很够义气。” “没办法,谁教他当局者迷,束手无策,只好我这旁观者来清一清了。”这话也只能由他来问,换了银粟瑞叶是不敢的。 云沐没说话。 “你到底怎么想,就算是杀人也该痛快一点。”冷眼盯着淡漠的人决意要替挚友问个分明。 空气一片死寂,沉默蔓延了许久,他忽然给了答案。 “我……活不了多久了。” 千想万想也没想过这种理由,天玑一时惊住。 他没看对方的脸,目光落在虚空的某一处,仿佛又回到了四年前。 白发苍苍的老人诊了许久,几乎捻断了数根白须,松开手久久不语,抬眼示意叶照眠。 “不必换地方,就在这里说吧。”大致也猜得出不妙,云沐扯了扯唇角,语气淡然:“生死有命,没什么好顾忌。” 年迈的医者微感诧异,望向一旁的叶照眠,见对方蹙着眉点头才道了出来。 “公子病情实为老朽平生罕见,身中的花毒倒还罢了,虽拔毒不易对性命却是无碍,但……”踌躇片刻,老人叹了一声:“所练的功夫太过霸道,祸害非常。如今已是寒入百脉危若悬丝,数年内定然经脉寸断,伤重而亡。” 云沐没什么表情,叶照眠的脸色发青,好一会才能出声。 “敢问师傅可有补救之法?” “很难。”老人示意随侍的小僮收起药囊:“若是废去武功,以针药调理,当可多延几年。” 云沐突然询问。“照现在的状况,还有多久?” “不出七年。”老人惋惜的低叹:“再要妄动武功时日会更短。” “我儿!” “办不到。”黑冷的眸子极其坚决。“废掉武功,我宁愿立时就死。” “留着它会害了你。”得到消息后,宁御仁赶来苦苦相劝:“睿王府的力量足以让你安枕无忧。” “舍了又怎样,不过是苟延残喘。”云沐异常平静,一如往昔。“我早知有这么一天,活到今日已是上天宽待。” “别这样说,还有机会,一定会有办法。” “生死寻常事,早晚也无甚差别。”无视宁御仁的苦劝,他坚持已见。“你答应过由我自己决定。” 是,他是答应过,这是他点头同意延医诊治的条件。 但他怎能眼睁睁的看他走上不归路。 “儿……”怎样也说不动,宁御仁被他的执拗逼得五内如焚。“睿王府任你驱策,不管你想做什么都不必亲自动手,杀人也好报复也罢,吩咐一声自有人办得妥妥帖帖,当年阴错阳差让你受苦,如今已无需独自承担,你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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