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你现在有另一个名字。” 他牵了牵唇角:“对外总不好称云沐……所以随便起了一个。” “谁起的。”玉净尘盯着他,不放过一丝情绪。 没想到会问这个,他错愕了一下,别开头:“睿王。”他飞快的掠了一眼,又垂下眸,“你能来我很高兴,可惜我多数时候在睡。无法作陪,或者……请叶照眠带你们看看西京的风景。” 气氛一瞬间僵带起来,明成坐直了身体瞪着他。 玉净尘尽力让自己忽略掉后一句:“我来带你离开。” 云沐静静的看自己的手,笑的相当冷谈:“多谢,可我不会走,你也看到了,我在这里过得很好。 “他们能给你的,我一样可以做到。 遥望那一卷珠帘,云沐隐隐有些怅然:“不一样的。 “你想要什么?”他想弄清无数的疑问,说出口的却是这般意气的一句。 云沐自然听得出来:“我什么也不要。”说着微微叹了一声,“你会遇见更好的人,不要再浪费时间了。” “那你呢,你留在这里,又会遇见什么人,又会得到什么?” ◇ 第一百零二章 硬闯 兜兜转转,又成了四年前的僵局。 早该想到,他从来不是一个温驯听话的人。 不同的是这次还牵扯了另一个人,一股不得不考虑的势力。退出来的时候并未去见宁御仁,对他了解得太少,还无法探知该用什么样的方式应对。 他和云沐是什么关系,那样大方超然的态度,因何而出。 云沐一口拒绝不愿离开,他在想什么。 最后一句隐晦的暗示,到底是真是假。 汹涌的妒意充斥着头脑,几乎难以理性的思考。 如果可能,他很想打晕云沐带走,囚禁在谁也找不到的地方逼问答案,而非正襟危坐看他面不改色的虚词敷衍。可碰上他,他总是束手无策。 云沐离开四年,期间发生了什么,宁御仁竟然能获取他的信任,那个戒心强得令人绝望的人怎可能这样轻易的接受了别人…… 冬日的寒气吸入肺腑,无法让他感到一丝凉意。 “他一定是贪慕虚荣,看睿王府财雄天下有名有势,就嫌贫爱富不把三哥放在眼里了。”玉明成自出来就气鼓鼓,为兄长不值。 “玉家很穷?”瑞叶懒懒的挑着话头:“怎么说也不算贫吧。” 玉家在江湖上的影响力或许与睿王府相当,财力却及不上睿王府数代之厚,况且睿王还是当今圣上亲弟,这点明成有自知之明:“一看就知道睿王府更富,他肯定是冲着这个,玉家又不可能让他过得那样奢华。” 银粟怜悯的瞟了一眼,瑞叶同样怪异的望过去,弄得明成莫名奇妙。 “你们那是什么眼神。” 银粟难得的搭着对方的肩膀,调侃道:“玉五公子,你是不是把我们天山出来的人当叫化子?” “什么意思。”明成警惕的想躲开,生怕又被两人算计。 银粟搭上另一边。“你知道主上原先是厉锋的四尊使之一吧。” “知道,那又如何。” “所谓四尊使,业已是教主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瑞叶极具耐心的说明。 “三十六国奉一教,四使的居所住行衣食用度,无一不是尊贵之极,足可说大多国主都比不上。”银鹄补充。 “你今天见他在睿王府的用度规格,大致与天山时相当。”银粟一副这你总该明白的表情。 “我知道,他一定是想恢复过去的地位享乐。”明成的回答险些让两人气结。 “你确定他真是老大的弟弟?”瑞叶忽然说起题外。 “我现在不怎么相信。”银粟怀疑的打量。 “果然是龙生九子。” “幸亏被捉到天山的不是他,不然我们一定死了很多遍。”两人心有戚戚。 “你们到底什么意思!”再迟钝也知道对方是在挖苦,明成双臂一振,跳出丈外怒瞪。 “内力不错,看来还有些长处。”银粟终于发现了一个优点。 “我们是指,假如雪尊使要的是名利财富,他根本不用离开厉锋,一切早已握在掌中。”瑞叶不再调侃了,真惹火了也不好玩:“他不肯走,必定有其他原因,绝不是你刚才猜的那么简单。” “三哥找了他那么久,难道还抵不过一些莫须有的理由。”明成想起来犹自恨恨:“他还跟叶照眠不清不白,哪对得起三哥一片真心。” “这事有点奇怪。”银鹄在这一点上倒有同感。 “确实,能近主上三尺以内的男人,过去只有老大。” “叶照眠是怎么办到的,我实在想不通。” “莫非……” “难道……” 正在叽叽咕咕揣测,前面的人忽的停下了脚步。 “银粟!” “在。”低议迅速消声,无人敢在此时惹怒那个脸色难看到极点的人。 玉净尘沉默了许久,捺住烦燥下令。 “你去查宁御仁,着重调查他可曾与其他女子有来往,再查一下江神医,弄清目前的行踪,一定就在西京的某一处。” “瑞叶,天玑前些日子传来消息说已入了中原,你去接他过来。” “明成去写封信,请二哥务必来一趟西京,我有要事。” 两人肃手领命,明成一脸难色。 “三哥,不是我不帮你,大哥叫我跟到西京就是为了监视,叮嘱我千万看好你,我已经违背了大哥的话,还叫二哥来,回去肯定被爹揭一层皮。” 玉净尘瞥了一眼,拍了拍五弟的肩。 “罢了,我自己写,也算难为你了。”沉沉叹了口气,郁结的眉心化不开的烦乱:“这件事,对我很重要。” 灯节刚过就下起了大雪。 鹅毛般的雪花纷纷扬扬飘落,覆盖了一天一地,整个西京一片莹白。枯涩的枝条化作了玉树琼枝,长长的冰凌悬在檐下,宛如清亮的水晶。 难得有几个时辰的清醒,云沐静静坐在檐下赏雪,膝上覆着厚厚的裘皮,双手笼在袖中,阻隔了寒意只余雪色。 “冷不冷。”宁御仁轻问:“或者进去歇着?” 他摇了摇头。“整日在屋子里有点闷,想看看雪。” “玉净尘那天说了什么?” 他不出声的笑了笑。 “他很喜欢你。”他明白答案,明知无用仍是轻劝:“或者你该答应他。” “感情,改变不了任何事。”他神色微倦,淡泊得像一片死水,不带一丝感情:“我和他一开始就不应该。” “他并不这么想。” “他什么也不知道。”抬起手对着天空照了照,全无血色的冰白。“这样最好。” “我希望你能快乐一点。” “现在就很好。”他淡淡一笑:“像这样安详的看雪落,真不容易,总有一天他会找到自己的幸福。” “思玄……”宁御仁默默的叹息。 “做回思玄……好像梦一样。”细指轻按着一滩积雪,留下一枚枚小小的掌印,有如一个无形的小人从雪地上走过。 “只要你愿意,你尽可有足够的身份堂堂正正的与他在一起。” “小时候我很希望有一个爱人,娘说她有一个极好的爱人……等长大了我才知那微不足道,许多事更重要得多,爱情也并非想像中的好。”他答非所问:“我已经不是孩子了。” “他一定很为你的固执头疼。”宁御仁隐然同情那个玉三公子。 他微微笑了,坦白承认:“是,可我固执的时候才会觉得自己还活着。” 见面固然是意外之喜,却也带来了麻烦,他必不肯就此罢休,或许…… “你想离开睿王府。”男子的声音清沉,是询问也是肯定。 良久,他轻吐了一口气,“我确有这个打算。” 气息一刹那静默下来。 他抬眼笑笑,“你们各有势力,身份非同一般,再留下去怕会出什么乱子。虽然这几年养尊处优浑浑噩噩,但我还有能力照顾自己,无需牵挂。” “你何时在乎过旁人怎么想……”低微的话语渐趋无声。 “对不起。”他略带愧意的望着宁御仁,“我并不想让你难过,你已经为我做得够多。” “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柔软的目光痛而决绝,宁御仁忽然道歉:“答应过让你自己决定,但我实在做不到。” 云沐来不及开口,一只手已无声无息的按住了背心,奔涌的内力冲入经脉,随之而来的激痛有如利刃穿胸,他禁不住弯下腰,呛出了一口血。 雪落无情,血落无声。 刺目的鲜红缓缓坠入白雪,逐渐融化了冰冷。 时间过去了一个月,冰雪渐融,绵延日久的寒冷消退,枯黄的草地上又有了绿意,令人畏惧的严冬仅剩了余韵。 这一个月异常难熬。 不管玉净尘何时去睿王府,回答他的永远是恭敬有礼的谢绝。 公子已经入睡,公子尚未醒来……他似乎永远在沉睡。 暗地潜入同样不复可能,比起过去守卫更紧了数倍,纵然用上了一切手段,仍在前一处院落被拦下,出来应对的宁御仁婉言劝阻,很客气,也很坚决。 他不知道这究竟是出自云沐的授意,还是宁御仁的私心,明明知道那个人近在咫尺,咫尺……已如天涯,甚至渐渐开始怀疑人是否还在府内,闹出了那般喧嚷的动静,他不会不知。 他怎么可能这样狠心。 他怎么可以这样狠心。 不是没想过撕破脸,在睿王府的势力内,发难的后果可想而知。 着了魔一般的牵挂焦虑,放不下。 “老三。”玉生烟风尘仆仆的立在门口,身边是一脸郁忿的明成。 摸了摸五弟的头,玉生烟一个人踏入房内。 “回去吧。”听着明成道过了经历,望着三弟憔悴下来的脸,只能说出这句话:“爹娘很担心,要我带你早些回姑苏。” 他轻轻摇了摇头。 “你要执拗到什么时候,他已另选了别人。”玉生烟叹气。“论起声名,宁御仁远在玉家之上,又在北方,你争不过他。” “我不是在和他争。”玉净尘凝视着案上的水仙,摘下了一朵因枯萎而行将坠落的白花,有些哽咽:“我只想确定他的心。” “他若心里有你,也不会跟着宁御仁不走。” 玉净尘沉默了,玉生烟再度开口。 “就算……爹当年的反对令你们分开,如今已是不可更改的事实,别再总想着挽回,有些事错过了就是错过。”玉生烟语重心长的劝解:“你放了手,两人均能过得很好,何必自我折磨。” “二哥,求你帮我一事。” “关于他就罢了。” “如果……这件事有结果,我会做出决定,不再这样耗下去。”玉净尘勉强笑了一笑:“二哥,自小你就帮着我,这算最后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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