贴身的女侍看出她的不悦,轻声安慰。 “殿下何必生气,今日公主的美名将远扬诸国,届时求亲的才俊多不胜数。” “那个小子真的有那么好看吗?”她不悦的嘟起嘴。 “怎及得上温宿最尊贵的公主。”侍女含笑拔下她头上的钗环。 “为什么那些人都在看他。” “我倒觉得吓人,和公主的美不同,那个孩子的容貌有些妖异,说不出哪里不对,像大漠里的精怪专惑人心呢。” “精怪?” “对呀,据说有些精怪能化成人形,迷惑过路的行者,吸人精血。” “那种东西怎么可能到得了王宫。”莱丽撇撇嘴,不为所动。 侍女失笑,以象牙梳轻轻理顺乌发:“公主说的是,什么样的妖魔也抵不过温宿的勇士。” 说说笑笑的娇声软语在夜色中淡去。 夜深了,王宫渐渐沉入静谧的黑暗。 ◇ 第二十八章 功成 温宿王在侍女的环绕下除去华丽厚重的王服,毕竟是五十余岁,尽管保养得法,持续的夜宴仍令他感到疲惫。 但一想到某件事,体内涌起热流,再度兴奋起来。 “王上,此人没有武功。” “知道了,退下吧。” 温宿王移步走入寝殿内室,豪华宽大的床上,蜷着一个纤小的身影。 “真不错,”低喃的男声带着浓厚的情欲:“做流浪艺人真是可惜了……这副身子服侍过多少贵人?” “为什么不说话,怕了?” 叹息般的话语,呼吸渐渐粗起来。 “别怕,让我好好品尝……” 银烛跳了跳,死寂的室内猝然闪过一丝极细的微芒。 “来人!来人!给我杀了他!” 温宿王惊恐的脸上多了一条血痕,伤口处发黑,正在不断蔓延。 侍卫赶来,伪装成流浪艺人的云沐手持短剑杀出一条血路,只是动作不复以往的干净利落。 国师姗姗来迟,刚打一个照面便打伤了云沐,可当他看到云沐不过是个少年之时,愣了片刻。 云沐趁此机会逃窜。 “追,”国师回过神来,声音有些暗哑:“传令下去,关城门,他受了伤,在城中找。” 可惜毒素已经蔓延,温宿王命不久矣。 城中一药堂门口响起叩击声。 “有人在吗?”一个低沉沙哑的声音道。 一个药童一手提着灯,一手握着根老山参,正待去开门。 门外“咔嚓”声响起,随着一阵寒风,进来了个客人,药童放好灯,从柜台上朝外张望。 来者是个年轻的中原男人,左手揣在怀中,似乎握着什么东西,右手露在外头,冻得通红。 男人侧过身,手肘架在柜台上,低头居高临下地打量药童,端详他的双眼。 这男人肤色是麦色,犹如画中人一般,鼻梁很高,两眼深邃,瞳孔里倒映着屋内的灯光。 一身衣裳衬得他身材笔挺,黑色的外袍上绣着几只张牙舞爪的狰狞怪物,手指很长很漂亮。 “大夫呢?”年轻男人淡淡道,继而手指一错,现出指间的一枚金光灿烂的珠子,药童登时被那漂亮的金珠吸引了目光,惊讶不已,看看金珠,又看那男人。 年轻男人食中二指拈着金珠一旋,金珠便在药柜上滴溜溜地打转。 “大夫接生去了。”药童被金珠晃得眼睛快睁不开,答道:“东街……有一户人家难产。” 年轻男人手指轻轻一拨,金珠便滚到了药童面前。 男人做了个“自取”的手势,说:“除了接生那家,今天还有谁来找过大夫么?” “没有了。”药童想也不想便答道。 他从这个男人身上嗅到了危险的信号,也不敢接他的金珠。 “大夫是你爹吗?” “不是。”药童退后些许,打量那男人:“你还有什么事吗?” “没有事了。”男人的嘴角扬起一抹带着邪气的笑,一手放在柜台上,手指有节奏地敲了敲,顷刻间只见那枚金珠舒展开来,成为一条背上金甲闪烁、腹部五彩斑斓的百足蜈蚣! 蜈蚣朝着药童射来,药童吓得大叫一声,男人反倒笑了起来,伸手一拢,将蜈蚣收走,消失在门外。 药童略显僵硬的面庞扯出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容。 沉重的牢门在吱哑声中打开。 天玑冲进来,兴奋得抓住凌苍的肩。 “云沐成功了,他杀了温宿王,教主依约免了你的过错,你可以出去了。” 成功了? 凌苍有点不敢置信,没人会比他更清楚再次刺杀的风险难度。 “他……可有受伤?” “看来没有,业已去殿内复命,现在回去休息了。”天玑绽出笑意:“总算他还有心,没有撒手不管,不枉你为了他回来认罪。” 凌苍稍稍放下了心。 “他用了什么方法。” “谁知道,反正有效。”天玑耸耸肩:“我们都被骗过去了,以为他准备撇清关系推个干净,没想到反而被利用了说辞,连教主都找不到拒绝的借口,现在他一击成功,你总算不会有事。” “天玑……”凌苍张张嘴,说不出谢字,那样重的情谊,怎是一个字能言说。 天玑了然的摆手:“少废话,看你一身狼狈,快回去沐浴更衣才是正经,难道在死牢里还没呆够,我还当阿法芙打点的不错呢。” 失事多少天了,他第一次笑起来。 现在的囚牢干净整洁,被褥齐全,饮食也好上许多,比起初时的糟糕,几可算是天上地下。 他怎会不知,能获得这般优待,必定是天玑托嘱阿法芙的结果。 天玑挑了挑眉,忧心既去,一贯的促狭又泛出来:“听说阿法芙来过几次,她说过些什么?” “无非是拉拢之类。” “就这?”天玑压根不信,笑得极其暧昧。 “嗯。”看着对方的诡异的表情,凌苍好气又好笑:“你想听什么。” 天玑遗憾的撇嘴,把他拉起来推出囚室:“想也知道没什么乐子,你那死脑筋不说我也猜得出来。” 再次回到水殿,恍如隔世。 六英喜出望外,围着他说个不停,半晌才在玉龙的强令中退下去。 洗漱更衣,重又整洁如常。 走至云沐的房前,恰逢熙春端着托盘而至,盘中放着大大小小的药瓶纱棉,他心中一紧。 “他受伤了?” “回公子,雪尊使说略有轻伤,吩咐婢子取来候用。”熙春自然知道问的是谁,敛妆垂首道。 “云沐可在房中?” “雪尊使早前在沐浴,现下大概已休憩。”回答并不太肯定。 他接过托盘,轻轻敲了敲门,全无声息。 “你先下去。” 看着熙春走远,他推门踏入室内。 偌大的房中空无一人,他微一犹豫,走入相连的隔间。 潋滟波光在室内明灭,摇曳不定,是云沐私用的浴池。 池中之水引自山泉,常年温热,池前有一扇锦屏挡住了视线,他将托盘轻轻搁至屏边,正待退回,哗的一声水响,仿佛有什么自水底翻上来,一声疲倦的叹息回荡在室内。 静了半天,听得离水的脚步,一只手从屏障后伸出,捞过了托盘。 云沐坐在池边,湿淋淋的长发搭在身前,肌肉紧实的肩胛上有一道狰狞的裂伤,他只能艰难的给自己上药,脸色在水气中更显苍白。 猝然听见脚步,他抬起头,刹那怒极,抬手一掀,托盘连同其上的瓶瓶罐罐一并飞起,破空砸来。 凌苍没有避,一只玉瓶掷中了头部,力道如着重捶,眼前一黑,冲力带着他退了几步,已然置身浴室之外。 一缕鲜血顺着额角流下,他只是愣忡。 耳畔嗡嗡作响,适才见的伤口仿佛烙在了心底,烫得神智全无,心神欲裂。 不知过了多久,云沐自屏后踏出。 黑发犹在滴水,衣襟略为散乱,仍带着雾气湿意,淡淡的扫了他一眼,在床畔坐下。 “你出来了很好,下去休养吧。” 寂静许久,凌苍沙哑的声音响起:“你……用了什么办法。” “你说呢?”云沐一只手拭着长发,脸白的近乎透明:“除了色杀,如何能突破温宿王的重重防守。” “你从来……不用色杀。” “总有第一次。”云沐无表情的淡瞥:“反正也没什么损失,它很有效。” 翻涌的情绪塞住了胸臆,凌苍无法再开口说话,用力咬住了牙。 “去把香点上,选安眠的那种。” 他沉默的照办,一丝丝香气蔓散开来。 “下去吧,我要休息。” 听着脚步渐去,云沐小心的躺在柔软的丝褥上,尽量不碰到伤口,紧绷的情绪终于一点点放松。 杀了温宿王算是暂时应付了教主的难题,接下来仍是不能丝毫懈怠,还有积压的事务连篇累牍,休憩的时间不多了…… 他合上眼睫,渐渐被睡意侵袭。 朦胧中,有人接近了床边,挨得越来越近。 他猝然醒来,袖中的短剑闪电般探出。 去而复返的人半跪在床边,雪亮的寒芒抵在喉间,他似乎不曾感觉,静静的看着。 不知是不是受伤所致,云沐的头昏然,一寸寸挪开剑,牵动了背上的伤,沁出一身冷汗。 “你又回来做什么。”黑眸扫了一眼他手中的玉盘:“我已经上过药,不妨事。” “背上的伤包扎不易,我替你敷药。” “用不着,也不是什么重伤。”额头的温度越来越高,云沐有点撑不住了:“你出去。” “我会很快处理好,你也不希望别人发现你受伤。”凌苍径自拔开瓶口,探臂将他翻转至俯卧,动作轻而坚决。 “稍为忍耐一下。” 或许是伤势带来的虚弱,他没有再拒绝。 凌苍以银剪破开背上的衣物,不出所料,仅仅胡乱的裹扎一下,并未仔细护理。 他仔细的清洁上药,绽裂的伤口根本不该沾水,云沐却浸泡许久,愈合的时间必定会滞后了。 “背上的伤……是谁。” 良久,低弱的声音微带恍惚。 “温宿国师。只怪我逃走的时候经脉初通……反应慢了一点。” “经脉?” “他们防得很严……我自闭武功才瞒了过去。”药粉里麻痹催眠的成份逐渐生效,云沐的精神松驰下来。 “你用了毒杀?”在那样险恶的环境下自禁武功,凌苍无法想像。 “嗯……我在指甲中藏了药,划破了他的皮肤……”云沐的声音越来越轻,模糊难辩,伤热和疲倦一同袭来,侵蚀了神智。 他默然包扎,动作极轻柔。 潜藏的心事如燃烧升腾的暗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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