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雪不懂。”她终于道出了长久潜在心底的话:“来这里的哪个男人不是为此,雪尊使纵然容貌出众,也不过是个少年,怎么就让那么多人念念不忘。” 话中是浓浓的不甘,甚至有些许的怨恨。 天玑眯了眯眼不曾回答。 香雪又说了下去:“难道是因为他素日冰冷不假辞色,才……” “算你说对了一半。”天玑打断她的话,倒并无责难之意。 “月尊使是指?” “愈得不到,愈想要,人就是这样。”嘲谑的一笑,目光在她脸上打了个转:“若是云沐出身聆音楼也就不过尔尔,可他现在高高在上,没有哪个人能近一根指头,连教主都无法得手,这份功夫,不是谁都有的。” “我……”香雪想要说什么,却如鲠在喉,最终默然无语。 天玑却话多了起来。 “论容貌或许你未必差多少,但在别的方面……”天玑老道的摇头:“把高高在上的神祇拉入泥潭,不是更有征服感吗?” “凌苍公子也是如此?” “那家伙……”天玑当然明白她为何纠结:“不一样,虽然我觉得傻了一点。” 所以这样的安排也好,否则异日与云沐争斗起来反而为难。 天玑从心底吐了一口气,轻薄的挑起香雪的颔,不正经的吻了上去。 “他不会和不喜欢的人在一起,这一点,我倒是挺佩服他。” 香雪眼底的怨毒一闪而逝。 ◇ 第三十三章 选择 龟兹的事极为顺利。 或者说根本算不上事。 亲身前来处理已算破格,照说更不必带上四英,他开始猜测凉州是何许事务,令云沐慎重至斯。 一路快马,提前了数日抵达楼兰,凌苍潜意识里仍在惦记云沐的反常,始终放心下不。 楼兰是中原与西域的关隘,异常繁华,各类族人来往不断,有一掷千金的富豪,也有一贫如洗的穷厄,任何想像到的娱乐都能在这里找到,是西域最奢靡富足之地。 而对厉锋中人来说,这是个机遇与危机并存的地方。 只要能避开教主安插的暗线,抵达凉州城,距离中原就只有一步之遥。 足足五天,凌苍与四英才摸清了楼兰的布置,成功离开,可想而知当初紫苏一人想要逃跑是多么困难。 按云沐的吩咐找到接应的地方,一处华丽开阔的私宅。 守门的奴隶一见暗记立即伏首,谦卑的将他们引入内室。 随即现身的却令他讶异,锦衣华服深目浓髯,尽管说着汉话,却分明是个楼兰人。 楼兰虽有岁贡,私下伏有异心,云沐不让妄动,他也乐得装作不知。 如此重要的消息竟是由楼兰人转达,若非确定叮咛无误,便要怀疑真伪了。 楼兰人恭敬的肃手引客,将他们引入客房,随着机关轧轧转动,一间设计精妙的密室呈现于眼前。 如此隐秘的布置,这府邸哪里是私宅,只怕是楼兰用于收集情报的掩护。 暗地使了个眼色,瑞叶银粟留在密室之外警惕,琼花凝雨随他走入,空荡荡的室内,一只半人高的紫檀箱格外显眼。 “打开它。” 凌苍喝住正要走的接引使,那个男子微微一愣,驯服的上前掀开箱盖。 耀眼的宝光刹时盈满了密室。 箱内整整齐齐的分为三格,一格盛满了成色上好的金珠,一格累累叠摞着剔透灿亮的珠宝,剩下的一格最小,置有一只朴素的玉瓶。 以木箱的大小来看,单是各类珍罕的珠宝已可敌国。 琼花与凝雨张大了嘴面面相觑,懵然不知所措。 千想万想也想不到这种情景,凌苍定了定神抽出玉瓶,瓶下压有一张素笺,飞舞的正是云沐的字迹。 就地分金,离教远遁,天高海阔,永绝西域。 跃动的字迹下方还有一行小字:瓶中之药可解三冬暖之蛊,速去勿留。 日思夜想的解药握在掌中,竟是一阵心悸。 云沐……在安排什么? 呆愣了半天,身后的两人捺不住惊讶。 “什么意思?看起来像是让我们自谋出路。”琼花凑过头,反复扫描那几行字,眼前的一切早让好奇压过了理智:“我们被雪尊使赶出教了?” “真赶出来何用这么麻烦。”凝雨茫然摇头:“还倒贴一堆金珠?” 厉锋教规森严,从无出教一说,擅自离教视同叛逆,不中用的下属通常直接扔进奴者之列,灭口的也不在少数,看着大堆金银两人非但未喜出望外,反倒戒慎戒惧之心居多。 拔开瓶口,一粒墨色药丸滚入手心,散发出一股清香,迥异于平日所服的解药。 这是真正的秘药,由北朔执掌,云沐是如何得到?驱走了影卫和旗下精锐,又何以应对教主的质询? 那一夜解开禁制,他说教主不会知道。 若真远走,教主怎可能不闻不问,云沐行事滴水不漏,绝不会自蹈陷阱,除非…… 耳畔的两人还在猜议揣度,凌苍心乱如麻,云沐到底在想什么? 无端授人以柄,真个不惧教主的问罪? 放纵至此,唯有一种可能,教主已不再构成威胁。 为什么要指定这个日子之前赶到,之后会发生什么事。 教中生变,再一次叛乱? 云沐又在其中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既然要逆谋,为什么又要支走旗下助力? 他不会傻到一个人挑战,还有谁? 极力回忆离教前的种种。 与天玑的密室相谈、解开的内力禁制、含糊其辞的嘱咐、楼兰人…… 当初未能察觉的关窍瞬时浮出,天玑必定也是知情。 云沐,北朔,天玑……或许还有阿法芙。 四使联手弑上。 臆想蓦然抽紧,凌苍深吸一口气,几乎怀疑起推断的正确性。 数年前的叛乱云沐选择了袖手观望,为何此次卷入其中,冒这样的风险。 他想得到什么,点点细碎的记忆飞散,快得来不及抓住。 冷漠孤傲的面具下,云沐究竟用性命作赌注在追逐什么? 他说不计生死。 他说终有一日他会得偿所愿,而今竟真个…… 凝滞的目光落在手上的信笺,思绪凌乱破碎,心慌而迷惑。 那一笔潦草的字迹入目惊心。 字,很乱。 他说过四岁以后,不曾练过字。 四岁……以后? 目光一跳,凌苍刹时觉出了异常所在。 天玑说他忘记了一切,可他清楚自己四岁前练过字。 从来不提,却无日忘记。 “老大,我们怎么办?”凝雨耐不住的探问:“难道真照雪尊使的命令离开西域?” “万一教主下绝杀令……”琼花犹豫不决。 教中刑律之严非常人所能想像,久处其威,纵使任务苛刻凶险,也无人敢擅动异心,一旦行差踏错,教主定然彻查并铲除,威仪之下绝无容身之地。 “收起东西,我们回客栈。”抬手扣上箱盖,凌苍转身出室。 字条摆在桌上,五人围坐。 寂静良久,他沉声开口。 “这条密令的意思很明白,分了这堆珠宝,永远离开西域,不再涉及教中任何事务。” 顿了顿,犀利的视线依次掠过四张年轻的脸。 “事已至此,教中必然有变,你们可以仔细想想去留,只要去到教中势力不及之处。这些财富足供享用一生,挥霍不尽。” “你们的身份不管如何变幻均是云沐的手下,一旦他失势,必然会被一同清洗,这张字条算是他一念之仁,点了条生路。” “如今所处凉州,想走的取了金珠直入中原,不暴露厉锋的来历,海阔天高尽可肆意。想留的转程回教,至于际遇好坏须得听天由命,你们考虑清楚。” 该说的已说完,他静待结果。 “雪尊使会怎样?”琼花到底是个女子,对云沐尚有感念。 静了许久凌苍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比任何人都想知道。 “不做杀手我们以后做什么?”瑞叶则是茫然。 他们自幼接受的即是杀人训练,有记忆起就在教中,除此之外全然不知还有其他的生存方式。 “也不知教中怎样了。”银粟抱怨,神色却有些期待:“难道真的去中原?” “不可能不去,老大说的对,回教弄不好就成了自投罗网。”凝雨开始检点金珠的份量。 “为什么留下玉龙和仙藻,一起走多好。”琼花遗憾的叹气:“不过也是,咱们七个一起走,教主立刻就会起疑。” 突然拥有了巨额财富,自由近在咫尺,四个少年都有些兴奋雀跃,可真要他们就这样抛弃一切离去,似乎也有些困难。 少年们纠纠结结,却怎么也论不出个结果。 “中原是个好地方,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 像是怀念起了中原的美好,凌苍语气温和:“厉锋这种人吃人的地方,能逃……就逃吧。” “入中原……”六英业已神游:“老大,你认为去哪里较好。” ◇ 第三十四章 折返 四双眼睛等待凌苍回答,他微一迟疑。 “明天你们先走,最好往腹地去,中原最富庶的是那里,离厉锋也远。” “老大不去?” “为什么!” “那我们也不走。” “因为蛊毒?不是解了?” 凌苍一言激起了错愕,众人七嘴八舌。 “我不用金珠,这箱你们分了。今后自己小心点,应该能过得相当充裕。”凌苍作了个手势令四人安静:“我留下另有打算,你们还是按计划行事的好。” 可四人并不轻易接受,非得刨根问底要凌苍一个说法。 劝说良久,凌苍俊脸一沉,杂乱的话音顿时消失。 “我知道你们的好意,无须多言,我自有分寸。”想了想,他缓下语气:“不必担心,或许数日我便回转中原,届时重逢也非难事,你们记得行事低调,别让中原人发现了身份,谨慎些。” 坚决而无可商量的口气让众人不敢再劝,眼睁睁的看他走出。 瑞叶叹了口气:“亏得雪尊使还弄出了解药,我们不过是沾光。” “那两个人……”银粟有些困惑。 “有奸情。”凝雨好心的告知,很习惯伙伴的后知后觉。 “真难听。”琼花不客气的凿他一把:“那叫感情。” “不过感情真麻烦。”四人一知半解却异口同声的下了结论。 室内响起一片叹息之声。 凌苍根本没有叹息的时间。 纵蹄如飞片刻不停,他一路急驰,星夜兼程奔回教中。 说不清为什么,企盼已久的自由来临之际却又放弃,甘心回转生死一线的杀场,重重束缚被斩断的一刻,心中暗涌的竟不是狂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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