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沐虽然惋惜,却不能有违教规,唯有大义灭亲。” “好一个大义灭亲,雪尊使可曾想过自身督导不力之责。”阿法芙抱臂讽笑:“莫非以为杀了他即可已身无忧?别忘了他打草惊蛇,导致温宿国警戒异常,地绝再次行刺难如登天。” “花尊使说笑了,刺杀本就是地绝的拿手好戏,区区小碍又有何难。” 他三言两语推脱干净,天玑内里激愤,早看不下去。 “雪尊使将刺杀看得如此轻易,难怪影卫行刺失误。” “月尊使此言差矣,尽管略为添阻,却应无碍地绝的精英锋锐。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月尊使对手下这点信心都没有?”北朔闲适的挑转话锋。 “想来在风尊使眼里,取一国之君性命如反掌之易。”天玑的目光冷锐如刀:“但在雪尊使手中却似大谬不然。” “说的不错,不然雪尊使怎的急急赶去车迟,把剩下的麻烦都抛给月尊使。”阿法芙媚媚的笑,回嘲北朔。 “早知如此,雪尊使该坦言力不能胜,当不起刺杀温宿王之重任,教主自然会改派我执行。” “月尊使莫非暗示教主指派不当?”北朔巧妙将矛头转嫁至玉座上的王者,天玑些微色变。 教主轻咳一声,正待说话,云沐忽然幽幽一叹。 一时俱静。 他淡淡一笑,跪下直视教主。 “启禀教主,云沐自承无德无能,方使任务失利,甚至累及教主英名。如今花月两位尊使言之凿凿,多方责贷,云沐无以自辩,唯有以行止证明。” 玉座上的王者兴味的扬了扬眉:“你待如何证明?” “诸位都觉处死不妥,各有提议,”云沐垂下眼,似极不情愿:“如此种种,云沐若再不担当,将来何以在教中自处,又孰能服属下之心。” 无可奈何的咬了咬唇。 “请教主恩准云沐便宜行事。此去车迟,离温宿国不远,若办完事务顺手易行,云沐取了国主性命回来覆命,既免了地绝受凌苍牵累,又可塞悠悠众口,将失利影响减至最低,万请教主成全。” 话音如泠泠玉石,这次轮到北朔青了脸。 天玑呆了半晌,眼神复杂,仿佛他突然变成了陌生人。 阿法芙则站直了身,一脸错愕,全然不可思议。 凌苍几乎以为自己幻听,猛然抬起头,只看见云沐直直而跪的背影。 空气滞了滞,教主眯起眼睛,仿似在估量。 “若是你也失手?” “那便是云沐确实无能,唯有请辞雪使一职。”云沐谦卑的垂首:“若是侥幸成功,日前的失败便请教主宽大为怀薄责为诫,算是功过相抵,也让云沐略存体面。” 低沉的笑声响起,渐渐转为大笑。 “好,好……”好什么教主没有说,半晌才止住笑,目光奇特。 “我倒是小看了你,既有此心,焉有不成全之理。”顿了顿,又意味深长的补充:“况且你说的句句在理,若不答应,反是本座不近人情。” “多谢教主恩准,属下定不负教主厚望。” 云沐似乎不曾听出弦外之音,淡淡一笑,恭敬的叩首,退行出殿。 从始至终,没看过阶下所跪之人一眼。 ◇ 第二十七章 献艺 莱丽这几天总是心神不宁,怎样也静不下来。 身为温宿国的小公主,素来倍受宠爱,率性娇矜,似乎只要她展颜一笑,没什么得不到。 前些日子误打误撞的救了父王,更是令宠溺泛滥无际。 想起来仍余悸犹存,那个俊美的青年鬼魅般的出现,轻易将父王身边的护卫斩杀一空,剑如闪电,杀气翻涌,无人能阻。 一如恐怖的死神。 忆不起怎么会有勇气挡在父王身前,更不懂他为什么突然停下了手,定定的看她的脸…… 比起粗犷的西域人,那人容貌俊美得像传说中的神邸,却那样的可怕。 为什么不曾刺下去? 因为她的泪? 还是因为…… 她的美? 每次自顾的猜测总是不自觉的红了脸,那般超凡出色的男子,她第一次看见,比邻国的王子更令人心动。 莫名的在心间萦绕不去,突然希望父王不要伤了他,希望他能逃过天罗地网般的追捕,或者受了伤,在某个无人处被她遇见? 王宫里的气氛紧张至极,父王重金请来的国师时刻不离,她却痴痴的凝想出神,强悍而冷酷的陌生人仿佛刻入脑海,令情窦初开的公主魂牵梦绕。 这样隐秘的心思,她不敢对任何人讲,就连贴身的女奴也只当公主近日的魂不守舍是惊吓所致。 她总是遣人去打听追捕刺客的进展,既希望有消息,又不希望他被擒。 邪教魔头的爪牙,父王衔恨已久,如果真个捉到,断不会轻饶了他。 即使是溺爱掌上明珠的父王,也不会因她的哀求而心软吧。 可是他那么神秘,危险,又俊逸非凡,若能再见一面多好。 她一定不会召唤侍卫。 美丽的小公主左思右想,白嫩的脸上浮出两朵红云,更加俏丽动人。 身后的女侍笑着恭维:“公主殿下真美,到底是温宿国最出色的佳人,今天的晚宴,只怕列国的客人都会为之倾倒呢。” 今日的晚宴,是国主五十岁寿辰。 温宿国力强盛,威名远播,此次又重挫了厉锋的袭杀,西域各国都遣使来贺,宾朋云集,冠盖满堂,为温宿举国之盛典。 刚至适婚之龄的小公主将在晚宴上正式露面,温宿王也有意借此良机替女儿挑选一位合适的夫婿,一切更是极尽奢华之能。 侍女替她从琳琅满目的箱奁中挑选合适的珠宝,在如云的乌发上比划配衬,务必让公主以最动人的模样出现。 华丽的紫衣掩映着玉人,每走一步,发上的步摇轻轻颤动,宛如柔风拂过细柳,明眸秋波,天真而娇媚,连温宿王都呆了一呆。 她抿唇而笑,轻巧的旋了个身:“谢谢父王送来的新衣。” 定了定神,男子笑了,伸手轻抚女儿粉嫩的脸。 “莱丽长大了,美得父王都惊讶呢。”指尖摩挲着面颊,一贯慈爱的父亲眼神有些奇异,似赞叹又似惋惜:“比你姐姐更漂亮。” “古丽姐姐?父王说笑了,谁都知道姐姐才是西域最美的人。” 远嫁的古丽公主美名冠绝诸国,成年之后求亲者多如过江之鲫,出嫁时嫁妆之丰厚,婚典之隆盛,皆成一时佳话。 抚在颊上的手很热,让莱丽略有点不适。 仿佛不曾感觉到她微避,温宿王托起她的脸细细审视:“莱丽这么美,倒是让我舍不得这么快将你嫁出去,多陪父王几年可好。” “莱丽愿意陪父王一辈子。”她娇娇的笑,引得温宿王也笑起来,替她扶正了一枚金钗。 “去吧,让各国来使都看看,本王有一个何等美貌的小公主。” 夜幕初降,中庭亮如白昼。 数百张筵席高朋满座,在精致的王宫花园内露天而宴。 所到的皆是各方上宾,金杯银盏盛着美酒珍酿,妖娆的侍女殷勤款客,令人不饮自醉。 胡姬歌舞,声乐柔靡,庭内语笑盈盈,夸赞着温宿王的文冶武功,祝寿贺词不绝于耳,极口称赞公主的妍丽出众,教天上的星辰都失了颜色。 莱丽端庄的坐在父亲身侧,符合身份的微笑。 众多倾慕的眼光如影随身,她一个也到不了心头,人皆期待的宴会长得令她觉得乏味。 乐声渐渐停了,舞女们退下去。 这次的宴会请来了各地顶尖的艺人,看来也不过尔尔,实在提不起多大兴趣。 也不知道下一个节目是什么。 咚! 一声清越的萧声震撼了天地,四周蓦的静下来。 细微的鼓声如蚕食桑叶,春雨润物沙沙响起,渐渐至大。 数盏特制的华灯猝然亮起,照亮了廷院一角,一面硕大的巨鼓不知何时竖立,中间一个瘦小的身影迎风而奏。 一萧起,众乐和之,忽而如迅雷降临,轰然入耳,如万马奔腾,肆意纵横,听者热血沸腾,口不能言,目不能移,心神俱为之掳。 萧声在一片摒气中持续走高。越来越快,巨鼓重捶,步步相扣,如敌阵紧逼兵临城下。 就在众人心都要从腔子中跳出的一瞬戛然而止。 四周死一般寂静。 良久,忽然爆出喝彩,掌声和赞叹之声满盈园内,所有人都被鼓声吸引,由衷的叹佩。 温宿王亦忍不住赞叹,询问一旁随立的内廷侍长。 “这是哪的艺人。” “回主上,此乃车迟国的流浪艺人,以萧声闻名,此次恰好途经我国,被召来献艺。”侍长抑不住得色:“全赖司礼官于市井偶见,不然就错过了。” 莱丽低首假作啜酒,忍住一抹笑。 司礼官是内廷侍长的亲侄,此次所荐之节目大大出彩,难怪得意不已。 侍长忽然俯在王耳边说了句什么。温宿王眉梢轻扬,眼中流出暧昧的趣致:“果真如此?传他们上来看看。” 一群少年跪伏在地,或许是多方历练,并无紧张局促之色。 领头的童子身形瘦小,臂扣锁环,脸上戴着一个狰狞的面具,魔王般张着镣牙巨口,令人望而生畏。 “表演得很好,本王甚喜,赐赏。” “多谢国主厚赐。”齐齐伏下头去叩谢。 “你们是车迟人?”温宿王盯着领头的童子,目不转睛。 “回国主,我们大多是车迟人,也有些是各国流浪的孤儿。”领头的童子一直不曾抬头,语音微冷,说不出的好听。 身边沉默的国师忽然开口问了一句,场中多人听不懂,跪伏在地上的人却懂了,同样以车迟语回答。 问答数句,国师点点头不再开口,显是确认了对方的出身。 “为什么要戴面具?”温宿王又问起来,像是颇感兴趣。 “回国主,授艺的师父说技艺来自天神所授,不可面视,以表敬畏。” “现在可以摘下了?” “是。” “摘下我看看,什么样的人能奏出这样的乐声。” 童子踌躇了一下,伸出手摘下了面具,缓缓抬起了脸。 黑发垂髫,明眸流光,肌肤如冰雪之色,唯有嘴唇鲜红。 稚龄年少,身量未足,却比女子还要惊艳,在夜境的华灯下犹如传说中的精灵,奇特的诱惑心神。 一时众人皆静,偌大的庭院只闻呼吸之声。 早早退席的莱丽闷闷的扯着纱巾一角,纠来扭去。 所有人都盯着那人不放,哪还有人注意到上首的公主。 连父王都不例外,眼睛亮得吓人,还低声咐咐了内廷侍长什么。直到那群童子退下去,才又恢复了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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