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玑眼神复杂,探究般看着他:“我不明白你处心积虑究竟为何。” “或许我们想的一样。” “你不像对权力有野心的人。” “而你是,这一点足矣。”云沐坦然直承:“我们所求不一,并无冲突。” “你想我怎样。” “让阿法芙全力配合,若我所料不差,她定会同意。” “你已说服北朔?” “他比你爽快。”云沐倒掉冰冷的茶水,又斟上热烫的新茶。 “事成之后又如何。”没有理会他的薄嘲,天玑步步思索。 “那是你和北朔的事。”他宛然一笑,执手相敬:“鹿死谁手与我无干。” “你能得到什么好处。”天玑拿起杯,却没有饮下去。 “我所求的,无非是事成。”轻啜香茗,云沐缓缓咽下:“届时我不会参与纷争,你无须过虑 ◇ 第三十一章 破禁 室内陷入一片沉寂。 “越说越教人迷惑了,恕我愚钝,容我想想。” 云沐并不着急,抬了抬手,示意他自便。 看着毫无情绪的黑眸,一线灵光闪过,天玑不敢置信的试探:“你,难道……记得?” 云沐忽然不见了笑容,对视良久,他终于点了点头。 天玑静静的凝视许久,绽出一个了悟的笑,一口饮尽了茶。 夜,静如死。 整个厉锋进入了沉眠。 床上的男子犹在熟睡,壁上的夜明珠散着淡淡荧光,映出幽暗的桌几。 密闭的室内忽然有风拂动,一个身影悄然出现,移近床边,俯看着俊美的睡脸。 或许是感觉到异样,沉睡中的人忽然睁眼,未及反应,来人已先一步按上了要穴。 “是我。”熟悉的声音让凌苍心下稍安,疑惑又悬起来,猝然间穴道受制,一根指头都动不了。 “你……”问话被一记刺痛打断。 云沐翻开针卷,数十根粗细不等的银针赫然入目,他随手抽出,毫不迟疑的钉入大穴,转眼十余针刺过,头上涔涔有汗渗出。 凌苍也好不到哪去,银针刺入的疼痛易忍,体内随之而起的真气却激荡起来,一股热气不断在四肢百骸来回游走,时而四散,在经脉间左冲右突,脏腑间一阵剧痛,刚一张口,一只手便堵住了嘴,将所有声音捂了个严严实实。 冷汗如雨而下,随着银针越落越急,似一把把利刀戳入胸臆痛不可当,牙齿紧合,瞬时将云沐手咬出血来。 最后一针落下,云沐抬手一拂,所有银针离体迸落地面,禁制数年的内力汹涌而出。 澎湃的内力冲刷着经脉,凌苍忍不住闷哼出声。 云沐将他扶起,一手按在他后背的大穴,冷冽的内力注入,引导他的内力流向丹田。 这本是极耗精力之举,云沐武功虽高内力却不强,勉力而为,不出半刻已微微颤抖,撑到最后一缕内力归正,他颓然倒下,再没有半分力气,两人俱是冷汗淋漓,筋疲力尽。 静谧的室内,只闻沉重的呼吸。 受制已久的内息运转自如,凌苍几不敢信。 充斥肢体的轻盈更胜从前,可轻易完成任何过去一度迟滞的剑招,功力远非同日而语,他暗自度量,约摸可与四使中最强的北朔抗衡。 良久,凌苍稍坐起来,执起云沐垂落的手。 细白的掌缘有一圈青紫的齿痕仍在滴血,痛极之下咬得极深,没力气下床取药,执住欲抽回的手,他以舌尖轻舔权作止血,直到确定血已停住才放开。 全身的衣物均已汗透,他费力的扯过丝被覆住两人,云沐的体温本就较常人低,极易受寒,他以双手环住云沐,尽可能的保留一点温度。 “如何,可有不适?”云沐问道。 “还好,为什么替我解开禁制。”起初是右护法以特殊手法制住了经脉,叛乱过后右护法身亡,一度以为终身无望。 “……要交给你的新任务风险很大,依你目前的功力尚不足以应付。”云沐的声音低弱而飘忽,依然无力。 “你怎知该如何施针?” 云沐虽然读过不少旁门左道的医书,却是博杂而不专精,多为旁技,所知有限,按说不可能解开这一独门手法。 果不其然,云沐没有回答,一室静默。 “若教主知道会怎样。” “我怎会让他知道。”极小的笑了一声,云沐疲倦的支起来,看着他的脸:“凌苍,你听好。对外我会宣称你去龟兹打点要事,除了玉龙仙藻把其余四人带上,一路小心行事。十二月前必须越过楼兰,赶到凉州城,我会安排人接应,届时会告知新的任务,记住绝不能晚于这个时日。” “什么样的任务,竟是到了凉州城。” “与中原人有关,到时候你会知道。” 云沐极少如此重嘱,又交待得如此含糊,黑白分明的眼中仿佛藏着什么心思,难以窥见。 “是要杀什么人?” 云沐模糊的应了一句,似乎恢复了点力气翻身下床。 “云沐。”单手扣住腰制止了他的离开,凌苍没来由的心慌:“你在计划什么。” “到了凉州,你自会明白。”云沐避而不答。 什么样的任务需要冒着教主发现的风险解开禁制,他想不通。 “你不信我?” 云沐静了片刻:“你可信过我?” “我现在信你。”过去或许不曾,但温宿之后已是生死相托。 “那就别再问。” 斩钉截铁的阻断了探问,凌苍的心刹时冷下来。 “我想知道……你曾经信过谁?”无法抑制的流露出涩意。 云沐的身子僵了僵,不自觉的挺直:“谁也没有,我只信我自己。” 他沉默良久,终是忍不住:“雪谦呢?他是谁。” “你怎知道这个名字。”云沐一瞬间目光雪亮,凌厉得刺人,毫不掩饰戒惕。 凌苍的心沉下去,如坠冰窖:“你昏迷时提过。” 他愣了半晌,眼神渐渐柔和起来,仿佛略带歉意,犹豫后给了答案。 “雪谦……是我以前的影卫。” “被你杀掉的那个?”凌苍一时错愕。 “嗯。”或许是陷入了某种回忆,云沐的神色莫名的伤感,幽深的眸子柔软而哀痛。 “你怎会……” 明白凌苍有千万个疑惑,云沐没有多说,长指轻触他的脸,像是要把每一分线条记入心底。 “他和你一样是中原人,本名叫古昀青,我希望你的运气要比他好。”随着叹息般的话语,冰凉的指离开了脸庞。 来不及抓住,云沐已消失在深浓的夜色中。 身畔的温度渐渐散去,只留下满腹疑惑的人,看天光一点点透出。 云沐那晚之后绝口不提,稍一言及便被打断,冷漠的神色让他险些以为是一场错觉。 ◇ 第三十二章 不同 一袭月白长裙的丽人端坐桌前,凝视着镜中的自己。 良久,纤手取下发簪,换了支更淡雅的。 丽而不俗,恰到好处。 “今日怎得这么素净。” 对于话语中的轻嘲,香雪仿若未闻:“随意打扮罢了,我去备酒。” 天玑私下传了消息,邀凌苍聚首,两人见面却只是饮酒,完全没提过正事。 听说要去凉州的行程,天玑并不意外,转首吩咐香雪多取了几坛酒,看架势是要不醉不归。 不顾他的推脱,倒满了白玉碗不容分说的灌下去,来不及咽下的酒液泼洒而出,浸湿了衣襟。 天玑洒脱,却绝少如此放纵。 几番来去凌苍也激起了意气,拼下一碗又一碗,如刀烈酒饮在腹中火辣,听不真切天玑的话语,一切模糊而凌乱。 “我一直不懂,云沐哪里好……” “……原来他这人……确是不错……” “凌苍……你本名叫什么……” 酒至酣处,天玑突然问出一句,昏沉的神智立时清醒。 凌苍顿了顿,终吐出一个名字。 “净尘,我本姓玉。” “我知道你绝非寻常出身。”天玑展颜而笑,双眸竟无一丝醉色,光亮夺人:“你也不曾问过我的来历,到底是兄弟。” 凌苍回以一笑。 许多事深埋心底不曾探究,彼此心照不宣,多年的默契早让猜忌化为乌有,均有默契的包容对方的隐瞒。 天玑垂下眼,忽然以筷击碗唱起歌来,歌声慷慨激昂气势非凡,竟似一首战歌,约略听得出是大漠里的古语,朴拙悍勇,悲音凌凌,精致的玉碗不堪击打,生生裂了开来。 “好歌。”他脱口而赞。 似触发了性情,天玑大笑:“这是我多年来第一次这般痛快,你明日下山,就当是为你助行。” “等我回来再和你喝酒。” “定有机会。”天玑深深的看了一眼:“你不来聆音楼,难道我不会去找你么,下次我们换个地方痛饮。” “自当奉陪到底。” 语音落地两人相视而笑,天玑正经了半天,又变得戏谑。 “对了,我记得你说你订过亲。” “多少年前了。”记忆被时光销磨,如一张漂洗过后的淡墨残宣。 “若你回中原,便可再拾前缘。”天玑开始臆想。 他不禁失笑:“只怕她早已另觅佳偶,哪还会拖到现在。” “漂亮吗?” “稍许吧,家里订下的。” “一定是个大家闺秀。”天玑啧啧调侃:“配你刚好是闷死人的一对。” 凌苍不客气的踹过一脚,正中椅侧,天玑利落的腾身,翻至离他稍远的软榻上,不改促狭本色。 “不是我说,你还只适合这种,难怪阿法芙百般勾引都不为所动,可怜你压根就不懂什么叫风情。” 磨了磨牙,凌苍开始手痒。 躲过他的飞袭,天玑的嘴尤自不肯停。 “上山这么多年都不近女色,我一直没敢问,你该不会现在还是——呃——”只顾贫嘴,冷不防中了一脚,狼狈的撞上了雕花几案,哗啦啦的倒了一地东西。 扶着腰爬起来,啮牙咧嘴对闻声而来的香雪摆了摆手。 “出去,我和凌苍有要事商谈。” 清影刚一消失,挡过袭来的酒坛,天玑揉身扑上。 一场龙争虎斗的攻袭展开。 揉着臂上的青紫,天玑瞪着人离去的窗口,这小子没了内力的掣肘,确实厉害了很多。 香雪乖巧的收拾一片杂乱的房屋,将碎裂的瓷器扫在一堆。 无聊的看纤丽佳人整理残局,天玑忽然道。 “他一直没碰过你?” 香雪停下手,明眸漾起幽怨之色,半晌才回答:“或许是香雪蒲柳之姿,不合公子心意。” “那天下就没多少佳人了,”瞥了眼郁郁的丽人,天玑懒懒的踢开几案,架起了双腿:“依我看,倒也未必是容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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