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歌点头,再过一些日子便要立夏了,他擦拭一下额头上的汗液,天气的确越来越暖和了。 只是那人在书信中许下的诺言何时会兑现?令歌猜想着。 翌日,三月二十六日,清晨微雨。 辰玉匆匆地从令歌的房间走出来,在走廊里迎面遇上甯霞,问道:“可有看见小师弟?怎么不在房间里?” 甯霞回应道:“他一大早起来就去玉竹阁了。” “一个人吗?望舒师姐呢?我也没看见她。” “放心,令歌背着剑的,望舒师姐也跟着去了,不过是悄悄的,你可别告诉令歌。” “悄悄的?”辰玉疑惑不解。 只听甯霞解释道:“令歌说是想一个人去玉竹阁转一转,让大师姐别担心,不过你也是知道大师姐的,从前在遇仙山的时候,她就会悄悄地跟着令歌,守在他的身边。” 辰玉微笑,叹道:“那时候令歌像只小野猴似的,也就望舒跟得上他。” …… 因为是微微春雨,令歌并没有带伞,他觉得就这样走在雨中是一件值得享受的事。 从前在遇仙山的时候,春雨也曾绵绵不断,漫山好景色可不能因此错过。 所谓“杏雨不妨好时节,点点滴滴,怎抵鸿鹄青云行?”春雨在令歌眼里皆是美景的一部分,要好好享受才是。 走进玉竹阁的庭院,令歌发现好些日子没有过来,庭院里的竹子愈发苍翠挺拔,一棵棵竹子挺直腰杆,似乎正在欢迎他的到来。 之后,令歌推开玉竹阁的门走进去,在淡淡的光线之中,他开始回忆起每一次来玉竹阁的情形,第一次来的时候,令楷尚在秋闱考试,转眼间令楷已经考中春闱,成为贡士。 最初,玉竹阁的主人是自己的父亲,兜兜转转很多年,自己也在机缘巧合之下来到此处,感受着此处。 像往常一样,令歌坐在露台上,看着楼外的微雨烟云,思绪飘远。 等到武林大会尘埃落定,师父的安排会是什么?自己会去往何处? 此时此刻,在令歌的心里,有许多事都需要答案,只是他却发现这些事像棉麻一般缠绕在一起,丝丝缕缕,错综复杂。 比如有关于父母的一切,云来客栈的真相,会遇仙武功的锦衣卫,还有令楷的第三句诗句。 令歌一直想着,直到将近午时,他抬头望向天空,眼前已是一片晴空万里之景。 他微微一叹,站起身来准备离开玉竹阁,决定从离玉竹阁很近的那条河道走回许宅。 离开玉竹阁前,在玄关处,令歌注意到,之前他留在玄关的那把兰竹纸伞,至今仍留在此。 他流转目光,推门离去。 春风拂鬓,杨柳依依,绿水潺潺,因为晨雨的缘故,河边游人甚少,眼下走在这里河边,着实令人心旷神怡。 令歌一身雪白薄衣,正被春风微微地拂动着,似乎那一身雪白也要被春风染绿一般。 有鸟声掠过,看着眼前之景,令歌喃喃道出《春日青云词》的前几句:“春风拂鬓,杨柳一枝燕回青,悠扬少年心……” 令楷的诗句令歌已经倒背如流,每每回忆起来,似乎那位意气风发的年轻诗人就长身玉立在他的面前。 满眼尽是春色,只可惜转眼就要入夏,令歌叹了一声,看来自己已经没有机会与令楷同赏洛阳春景。 令歌一边走着,一边低头看着脚下的石板路,路上有水洼和淤泥,是上午微雨时留下的。 看着自己在石板路上留下一个又一个的脚印,令歌微微一笑,他感到甚是有趣,这算是他曾来过此处的证明。 正走着,令歌感觉到前方有行人走来,他并未抬头查看,只是绕开道自顾自地留着脚印。 很快,令歌发现那人并没有避开他的意思,而是直直朝着他走来,他意识到不对劲,莫非是来寻仇的侠客? 令歌当即警惕地抬眸一看,目光却又在刹那间缓和下来,整个人直愣在原地。 “阿楷?” 来人一身月牙白衣,佩戴长箫鸣春,不是别人,正是令楷。 只见令楷正看着令歌,眉眼和唇角的丝丝笑意正化作春风萦绕在四周,让所见之人沉醉其中。 “令歌让我好找。” 令歌并未回应令楷,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在春风之中醉了双眼,他总觉得眼前之人不够真切。 他缓缓地向令楷走去,生怕惊醒这场梦。 “阿楷,你真的回来了吗?” 令楷闻言一笑,回应道:“真的,我回来了,既然答应过你,我自然会做到。” “回来就好。”令歌欣然颔首,只是转念一想,他又说道:“可是阿楷你已经考中了贡士,没有多久便要殿试了,如今回来会不会……” 话还没有说完,令楷便打断他,笑道:“无妨,过几日我便回去,来得及。”他微微颔首,又靠近令歌,说道:“令歌你能为我着想,我很开心。” 令歌微微颔首,避开令楷的目光,只是说道:“应该的。” “那会我去许宅和书局找你,结果发现你都不在,辰玉师姐告诉我,说你去了玉竹阁,我见今日景色甚美,便顺着河道往这边走来。” 令楷笑了一声,笑声甚是愉悦,目光一直停留在令歌的身上。 “只是没想到能在这里遇到你,看来令歌你也在欣赏春日美景。” 令歌回应道:“的确,我许久没来玉竹阁,今日闲着无事便过来看看,见此处风景甚好,便沿着走过来了。”他抬起眼眸,发现眼前的令楷似乎憔悴不少,想来这段日子令楷必然在寒窗苦读,奋笔疾书。 “我们一起回去。”令楷提议道。 “去何处?”令歌下意识地问了一句。 令楷刚想转身迈出脚步,听令歌这般询问,不免停下动作,他含笑解释道:“回书局。” 令歌闻言,这才点头跟上去。 “方才令歌低头在看什么?”令楷问道。 令歌愣了一下,坦白回应道:“在看我的足迹。” 令楷觉得甚是新奇,于是回头看向令歌一路走来留下的足迹,他忍俊不禁,笑道:“令歌眼前的世间当真是妙趣横生。” 令歌勾了勾唇角,并未回应,只是抬眸看向身边的柳树,只见有两只燕子正飞绕在柳条之间,似乎与柳枝在春风中戏耍。 阳光穿过柳条缝隙,点点滴滴地洒落下来,在令楷的月牙白衣裳上摇曳着,同时,河水波光粼粼,折射在令楷俊美的脸颊之上,让令歌愈发沉醉于此,不知归路。 他未曾料到今日能够再见到令楷,即使他有千言万语,一时间也不知该从何说起。 “令歌你最近还好吗?”令楷开口问道,犹豫片刻,“我的意思是,你的伤好了吗?” “已经好了。”令歌点头回应道。 令楷微微一笑,眼中却浮现郁色,他说道:“没事就好,我是方才回来后听他们说的,我很担心你。” “多谢阿楷,我已经没事了,不必担心。”令歌看向令楷回应道,而后他又流转目光,继续同令楷走在这洛阳春色之中。 令楷一边走着,一边注视着令歌。 好几个月不见,令歌似乎与自己变得疏远了,令楷心想着。 正想着,他便听见身边的令歌开口说道:“阿楷,你别多想,之所以没有在书信里告诉你此事,是因为我不想让你担心。” 令楷微微一愣,正想说什么,他便听见河岸草地那边传来了嬉笑声,一眼望过去,只见有几个孩子正在放着纸鸢。 “令歌。”令楷唤了一声,他回过头时,发现令歌正直直地望着天上的纸鸢,他浅浅一笑,提议道:“令歌,我们去放纸鸢,如何?” 令歌看向令楷,未等他开口答应,令楷便已经牵着他的手腕朝着草地走去。 看着身前牵着自己手腕的令楷,令歌一时惘然,只能任由令楷牵着他,一起穿梭在春光之中。 此时,令楷回头观察令歌的神情,恰好与令歌四目相对,一时间,两人目光一滞,交织在春风里。 半饷,令楷颔首一笑,回过头继续牵着令歌往前走去,而令歌则继续惘然,不知如何形容方才的感受,那是一种他从未有过的触动。 来到草地上之后,令楷对令歌说道:“等我一下,我先过去。”说罢,他便朝着那几个放纸鸢的孩童走去。 令歌在原地好奇地看着,只见令楷蹲下身子,与那几个孩童交谈。 此时此景,令歌不免想起金城乞巧之夜,直到如今他都不知道令楷究竟对那孩子说了什么,那个孩子才同意把面具卖给令楷。 于是令歌悄悄走上前,打算听令楷和孩童们在说什么。 “小朋友们,我能和你们借一只纸鸢吗?很快就还你们,待会请你们吃糖葫芦,怎么样?” 令歌闻言不免颔首一笑,等他再抬眸望去时,令楷已经借到一只纸鸢朝着他走回来。 令楷手里牵着纸鸢线,令歌抬头一看,发现那是一只燕子状的纸鸢,正在天空中乘风而飞。 “令歌会放纸鸢吗?”令楷将纸鸢线递给令歌。 令歌没有放过纸鸢,不过他想也就是牵着线而已,于是便点了点头,从令楷的手中牵过纸鸢线。 只是他不曾想到,这放纸鸢也是一门学问,虽然将纸鸢线牵在手中,但空中的纸鸢却怎么也不听使唤,眼看着就要在空中失去控制。 正当他不知所措时,温柔的嗓音从耳边传来,令楷走到他的身侧,并握住他正牵着纸鸢线的手,说道:“令歌没放过纸鸢吧。” 令歌默然点头,他的确没放过纸鸢,令楷微微一笑,说道:“看好了,我教你。” “好。”令歌答应下来,他垂眸看向令楷的手,却是一愣,此刻他才发现,令楷修长的手指上有一些冻疮痕迹。 “阿楷,你手上的冻疮是怎么回事?”令歌颇为担心地询问道。 令楷闻言,看了一眼手上尚未完全褪去的冻疮痕迹,解释道:“天太冷写字冻的,现在天逐渐暖和,已经无大碍了,令歌不必担心。” “回头我帮你去找无忧拿治冻疮的药。”令歌说道,“要不然容易复发。” “好,多谢令歌。”令楷欣然应下,同时,他握着令歌的手,开始牵动着纸鸢,一上一下,一左一右,让纸鸢在天空中忽远忽近。 望着那燕子形状的纸鸢在空中盘旋着,令歌欣然出神,似乎自己正徜徉在空中一般。 良久,令歌侧过头看着令楷,发现令楷正专注地看着天上的纸鸢,而自己正被令楷的臂膀所环绕。 思来想去,令歌开口问道:“阿楷,你当时究竟对那个小孩子说了什么?就是金城把面具转卖给你的小孩。” 令楷笑了一下,目光依旧停留在纸鸢上,回应道:“时间太久,我一时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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