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想起无忧的话,令歌能确定,这位孩童就是瑜儿,辰玉和侍辰的孩子,亦是自己的侄儿。 然而令歌却不敢靠近,他只是站在远处,手抚身边的墙壁,躲在一处角落里,静静地看着瑜儿的每一步。 瑜儿翻过书局大门的门槛,往台阶下走去,只见他蹲下身子,小脚试探着去踩下面的台阶,待确定稳妥之后,这才迈出下一步。最后,瑜儿坐在台阶之上,用自己那一双清澈的眼睛,观察着周围的一切,准备探索着未知的世间。 令歌心生怜爱,他想走出去与瑜儿相认,却不想此时有人从书局内走出,来到瑜儿的身边。 “臭小子,眨眼间的功夫你就跑到这里来了,学会走路后真是不得了了。”女子嗔怪道,伸出手捏了捏瑜儿的小鼻子。 令歌定睛一看,发现那人不是旁人,正是辰玉师姐。 只见辰玉盘发戴玉簪,外罩海棠红色丝绸褙子,内穿白色襦裙,温婉大气,全然是一副当家女主人的模样。 “你还笑?”辰玉继续嗔怪道,“你看你爹待会怎么打你屁股,别想着你祖父会保你,他出门找朋友去了。” 说着,辰玉便将瑜儿抱在怀中,站起身来往书局里走去。 看着眼前之景,令歌热泪盈眶,心生暖意,眉眼含有由衷的笑意,抚在墙壁上的手也缓缓地垂下。 原来,辰玉师姐她们真的过得很幸福美满,如此,便已足够。 此时,书局内,辰玉抱着瑜儿走回阁楼,迎面遇上侍辰,侍辰将瑜儿接到怀中,轻捏瑜儿的小脸,说道:“爹娘刚说正事的功夫,你撒腿就跑,胆子不小。” 梦珏在一旁笑道:“瑜儿这是男子汉,敢出门闯荡。” 辰玉微微一笑,垂下眼眸,神色变得黯然,似是想起何事一般,只听她开口叹息道:“长安那边来信了,也不知道这个消息传到令歌的耳里会怎么样,只希望他不要伤心难过,能够放下这段感情……” “也不知道他人现在在何处,我真的很担心他。”说到最后,辰玉又一次泪目。 梦珏闻言亦是感伤,心头百般不是滋味,她安慰道:“辰玉姐,你先别担心,我先把请帖送去给无忧,再想办法和令歌取得联系。” 说罢,梦珏手持一封信函离开书局,前往凌岚药局。 另一边,令歌走在回药局的路上,路过一条街道时,他注意到街边坐着几个乞丐,令歌像往常一样,掏出银钱,准备施舍给那些乞丐。 只是走到半途,他突然停下脚步,他发现其中一位乞丐甚是眼熟,细细打量,他发现那人竟是吴哲! 令歌走近之后,将银钱放置在乞丐们的碗中,他看着吴哲,却发现吴哲双眼迷离,早已神志不清。 “多谢神仙,多谢神仙。”吴哲傻笑着拿起银两,随后继续自顾自地傻笑着。 令歌直起身来,凝视着吴哲如今的落魄模样,他眉头一皱,回想起吴哲昔日的所作所为,只叹世事无常,天道有轮回。 回到凌岚药局里,令歌见陆萍已经拿到药,他便打算带着陆萍告辞离去,却听见无忧唤道:“这么快就走啊?我们都没好好地叙叙旧。” “你等一下,我有要事和你说,是关于贺兰师姐的。” 令歌闻言,当即停下脚步,回过头看着无忧,眼中闪过一丝疑虑。 “你随我来。”说罢,无忧便往后堂走去。 令歌看向陆萍,说道:“你在这等我一会。” 之后,令歌随着无忧再次回到后堂,只是两人并未再坐下,而是面对面地站着,令歌见无忧欲言又止,当即追问道:“你想说关于小师姐的什么事?” 无忧流转目光,眉头一皱,说道:“当我没说,我只是不想让你就这么又离开,你方才肯定没回书局……” 令歌轻叹一声,神色甚是哀愁,他说道:“无忧,你知道的,我不希望有人瞒着我任何有关小师姐的事,你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何事?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无忧回应道:“其实这件事只是我的一个猜想,我也没有十足的证据。” “但说无妨。” 无忧看向令歌,咬了咬牙,下定重要的决心一般,只听他说道:“还记得当年我和你说过吗?贺兰师姐服用早产药生下忆霞,虽然伤损身体,但贺兰师姐是习武之人,体质并不虚弱,那些早产药也不算猛烈,按理说,贺兰师姐不至于血崩……” 令歌忧心忡忡,回应道:“可能是因为师姐忧思过度。” 无忧摇头,说道:“当时我也是这么想的,可是这几年下来,我见过无数病人,如今回想起来,愈发觉得贺兰师姐的死另有蹊跷。” “回想起当时,太医们都说喂过贺兰师姐服用止血汤,且贺兰师姐生产前,胎象稳健,且没有几日就足九个月了,要真是服用了止血汤,按理说,不会血崩才是。” 越往后说,无忧的神色愈发凝重,不再与令歌对视。 令歌心中一惊,脑海中浮现出可怕的猜想,问道:“你的意思是……” “我怀疑,贺兰师姐在生产之际,根本没有服用止血汤,或者喝下去的汤药,是别的活血之物……当然这只是我的一个猜想,没有十足的证据。” 令歌陷入默然,他低头垂眸,呼吸逐渐沉重。他正在细细地思索着无忧的话语,回忆着甯霞去世的场景,那是他不愿触摸的伤疤。 当初,在自己进去之前,产房里究竟发生了何事? 忽然,令歌身子一颤,不敢置信地喃喃道:“难道是……当初是我冤枉了阿楷……” 正说着,令歌便听见身后传来一位女子的声音。 “许无忧,楷哥给我们寄喜帖来了,你快来看看。” 令歌回首看去,发现那女子正是梦珏。时隔两年不见,梦珏的容颜已不见青涩,而是愈发秀丽。 今日的梦珏身穿墨绿衣裙,整个人的气质显得成熟稳重,流露书香之气。同时,她发成双平髻,头戴珠花,娇气可爱,好似当年,却又不似当年。 见到令歌的时候,梦珏不免愣在原地,她直直地看着令歌的面容,面露惊喜,好半天才开口唤道:“令歌?你回来了?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她一边说着,一边将手中的信函往身后藏起,试图转移令歌的注意力。 令歌从方才有关甯霞之死的猜疑中回过神,他面含微笑,回应道:“刚刚才到的洛阳,梦珏,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你快随我去书局吧,”梦珏开口说道,“辰玉姐他们要是知道你回来,肯定会很开心的,方才她还在和我说担心你。” 令歌微微一笑,说道:“我已经去过了,说起来,我还看到了瑜儿,他一个人溜到了书局大门口。” 梦珏甚是讶异,她追问道:“你来过?那你为什么不进来找我们?” “因为事情还没有结束,看到你们幸福快乐,于我而言,已经足够了。” 梦珏一愣,不等她回过神,无忧已经来到她的身边,一把将她藏在身后的喜帖夺到手中。 “什么喜帖啊?我看看。” “许无忧!你别闹,快还给我!” 无忧仗着自己比梦珏高,便将那张红色喜帖高高地举在头顶,看着喜帖的内容。 忽然,无忧神色一滞,笑容当即消失,同时,他不安地看向令歌,不知该如何收场。 “怎么了?”令歌开口问道,“是何人的喜帖?” 无忧和梦珏面面相觑,半饷,无忧垂下双手,鼓足勇气重新看向令歌,说道:“令歌你先别……” 不等无忧说下去,令歌便问道:“话说回来,你和梦珏两人打算何时成亲?” “快了,就在明年初春。”无忧回应道,他顺势收下喜帖,看了一眼梦珏,并紧紧地牵住梦珏的手,“令歌,你一定要来参加我们的婚礼,答应我们。” “好,我答应你们,”令歌当即应下,“你们两人的婚礼,我怎么能不参加?” 无忧和梦珏欣然点头,只是看着令歌那一双美丽含笑的双眼,他们却心中一颤。令歌越是这般故作轻松,他们越是能看到令歌眉眼间散不去的愁云——那是一种令人心碎的悲伤。 “好了,我就不打扰了,我还得带陆萍前往长安,那是她心心念念的地方,告辞。”令歌一边说着,一边往外走去,并未回头。 “我们来日再见,今日就不必相送了。” 梦珏想上前劝说令歌,她的手却被无忧牵住,只听无忧说道:“让他去吧,他此去长安,事关贺兰师姐,我们劝不住他的。” “你告诉他了?”梦珏震惊不已,“此事就你我知道,我都不敢告诉辰玉姐他们,如今你倒好,直接告诉令歌,你不知道长安城是什么地方吗?万一他一气之下……后果不堪设想。” 无忧哀叹道:“怪我怪我,我只是想让他知道这件事,让他留下来,从长计议,谁知你拿着楷哥的喜帖就进来了。” “你还提这事!”梦珏越想越气,眉眼间尽是愠色,“你非要抢那喜帖,辰玉姐原本还担心令歌早晚会知道这件事,这下可好,现在就知道了。” “如今楷哥放下这段感情,和若晗走在一起,也许,令歌也已经放下了……”无忧叹息着,神色甚是忐忑不安,心中也是无尽的惋惜。 “许无忧,你在想什么?”梦珏斥责道,“令歌是那样的人吗?如今他回长安定会多生事端,我得赶紧回去告诉辰玉姐他们。” 说罢,梦珏便甩开无忧的手,大步往屋外走去,无忧见状,也立马追上去,辩解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希望令歌不要太伤心了,他的身体经不起这么忧思过度。” 待他们来到凌岚药局之外时,药局门前的街道上已经不见令歌和陆萍,唯余车水马龙。 马车上,看着令歌驾着马车的背影,陆萍甚是出神,她回忆着方才令歌的双眼,里面暗含一种前所未有的黯然落寞,以及一种难以言说的愠怒。即使她曾见过令歌眼含泪水,却也未见过那双眼睛像如今这般失神空洞。 “林歌,我们现在直接去长安吗?”陆萍不安地开口询问道,“你以前不是跟着师姐们在洛阳住过吗?何不留下来休息一晚?” 令歌闻言,回过头看了一眼陆萍,回应道:“不了,我们抓紧时间去长安吧,到了长安我还有要紧的事要办。” 陆萍点头,又道:“方才许大夫给了我几瓶药,除了你平日吃的,还有安神药,吃下去可以好好睡觉休息的。” 令歌并未回头,只是看着前方的道路,回应了一句:“好,我今晚就吃,是应该好好地睡觉休息了。” 是夜,月明星稀,在洛阳通往长安的官道上,一家客栈里。 在灯火尽灭的房间中,有月光照入,令歌正独自一人盘坐双腿,坐在床上,出神地与月光对视,然而他的瞳孔却不见一丝光亮,唯余失魂落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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