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歌忽地抬头看向湫龙,脸色苍白,呼吸渐沉,眼中尽是惊恐。 只听他说道:“报复所有人……难道……难道这一切,所有的一切都是燕北的计划?他不只是报复遇仙,他是在报复所有人!包括大齐,包括北魏……” “当年,是他告诉师父,我不是临清王之子,也是他告诉皇后,我不是哀帝之子,我们所有人都被他骗了,这一切都是他的计划。” 湫龙眉头一皱,目光哀愁,挺拔的身姿犹如被巨石所压,变得浑然无力。 令歌问道:“湫龙,你今日带我来这,就是想和我确定这一切,对吗?” 湫龙颔首,回应道:“对,关于皇后的死,我思来想去很久,一直没有答案。” “直到昨夜,你告诉我,她逼着你登上皇位,让你报仇雪恨,我才明白,师父定然告诉了她所有的真相,所以她才绝望自焚,打算让所有人再次陷入痛苦之中。” 令歌双手紧握成拳,一时间,他的眼眶湿红,陷入惘然,不知该如何去面对这一切,“燕北……他好狠的计划,所有人都是他复仇的棋子。” 湫龙深深一叹,说道:“令歌,如今真相已经明了,你是白夫人的孩子,你应该回到我们大家的身边,不要再折磨自己,将自己困住。” 令歌笑着摇头,泪水在顷刻间滑落,他说道:“可是这都是我们的猜想,师父和皇后已死,燕北下落不明,要想知道真相,实在难如登天,更何况事已至此,真相真的重要吗?” “就算有真相,也未必能够如你我所愿,我回不去了,我们都回不去了,不是吗?” 湫龙闻言,心中一痛,他说道:“抱歉,我早应该想到的,明明你和白夫人那么像……” “湫龙你又何须向我抱歉?”令歌含笑回应道,“皇后也曾说我像哀帝,有时候眼前所见的,往往只是心中的所思所想。” “这么些年,湫龙你对我的好,我从来都没有忘记,今日你能告诉我这些,我实在感激,欠你的实在太多了。” “不要说这些。”湫龙摇头,大步走到令歌的面前,神色慌张,仿佛在与令歌据理力争。 “你从来都不欠我什么,若是非要说你欠谁,那人第一个就是韩清玄。就算你们曾经有过误会,如今已过去这么久,你们不应该再天各一方,你应该回到他的身边,把话说清楚,和他重归于好,不必再如此悲伤。” 令歌偏头一笑,擦拭泪水,说道:“湫龙,时间不一定是良药,这世间多的是无可奈何。我回到他的身边,真的就能不再痛苦吗?不见得。” “而且,陛下岂会容我?” 湫龙反驳道:“你本就无心争夺皇位,昔日是形势所迫,只要告诉陛下真相,你是临清王之子,一切就能够迎刃而解,就算要寻我师父报仇,也可以从长计议。” “不,这件事不能告诉陛下。”令歌回应道。 “为何?他念在先皇的份上,定不会再追究你的责任。” 令歌摇头,又道:“湫龙,昨夜你告诉我,小涵的孩子叫兰安,我知道,那是小涵对我的祝愿,我怎能恩将仇报?” “陛下定然知晓兰安是尺画的孩子,小涵母子之所以安然无恙,不仅是因为要安抚天下,更是因为陛下认为兰安是临清王的血脉。若是此时我回去,告诉他真相,小涵和兰安怎么办?陛下若是知道兰安乃哀帝的后代,又怎会放过他们母子?” “当初小涵之所以生下兰安,全是因为我,她想救我,她想让腹中的孩子成为皇后的工具,让皇后放过我。湫龙,我不能这么自私,我不能再亏欠小涵。” 在暖阳之中,令歌眼含泪水,不见一丝暖意,唯余凄凉,令人心碎。 “湫龙,今日的真相,你我就当从不知晓。从此以后,我就是萧恒,是魏哀帝的遗孤,这就是所谓的真相。” 湫龙愣在原地,他从不知道小涵生下兰安的真相竟是这样。 一时间,他欲言语安慰,却不知该从何说起,只能看着令歌缓缓地与自己擦肩而过,走到银杏树前,跪在树下,深深叩首,拜着埋葬于此的两位前人。 母亲啊,你知道吗?你当初放走的那个人并未顾念旧情,而是心怀仇恨,杀害了你和父亲,设下毒计,报复你的妹妹和从未见过你的儿子,报复所有人。 你这样做,真的值得吗? 之后,令歌仰头凝视着树枝,阳光并未照亮他的眼眸,唯有树枝的阴翳落在他白皙的脸颊上,凋零苍凉。 “湫龙,你知道吗?”令歌开口说道,嗓音沙哑低沉,“其实,我并非没有想过照皇后的话去争夺帝位和权力,去报仇雪恨,尤其是意明被困颍州之时,我一度想去投奔乱军,成为他们的首领,命令他们撤退,救意明一命……” “可是一路走来,我看到了太多的家破人亡,流离失所。尤其是陆萍,她那么天真无邪,可是她的父亲却因为战乱而死,她不得不去接受面对那些苦难,我又怎能再去让那些悲剧重演?” “陪着她的这两年,我总是会想起阿楷,想起你们,你们都在为天下苍生出力,所以,纵使天各一方,我也选择放弃帝位和权力,只想尽自己的绵薄之力,与你们一起为天下苍生付出,就像母亲那样。” 湫龙闻言,回忆起白清漪的容颜和功绩,他说道:“白夫人曾对天下苍生做出莫大的贡献,她在天之灵,若是知晓你的付出,定然欣慰。” 令歌垂眸,他注视着银杏树的树根,甚是出神。须臾,他说道:“虽然我从未见过母亲,一直以来都是从旁人的口中听说她的故事,但是我想,我和她的感受是一样的。” “昔日的她也曾背负仇恨离开皇宫,只是在看遍世间之后,她心中更多的是对天下苍生的怜悯,当然,她也很幸运地遇到了父亲,心中的恨也尽数被爱化解……” 令歌仰头望着天空,眉眼间尽是无尽的憔悴和落寞,只听他微微一叹,说道:“唯有经历,才能感受。” 春风吹过,驱走寒气,送来久违的暖意,恍惚间,令歌似乎能够听见周围叶片发芽的声响。 同时,湫龙前所未有的温然嗓音传入他的耳中,只听湫龙说道:“令歌,无论你是谁,是临清王之子也好,哀帝之子也罢,大家都不在意,所有人都在等着你,等着你回去。” 令歌回过头看向湫龙,唇角含笑,他回应道:“湫龙,谢谢你告诉我这些,原来大家都知道真相了。”说罢,令歌偏过头去,重新看着银杏树,欣慰一笑。 原来,那些自己在意的爱,从未消失。 “令歌,答应我,忘掉过去的那些悲伤,重新开始,不要让自己再受苦了,好吗?”湫龙以一种恳求的口吻说道,真挚不已。 令歌微微垂眸,叹道:“可是人生一遭,悲伤总是在所难免的。其实这两年,我想明白了,悲伤的往事总是能让过去的美好显得更加珍贵,它让我永远记得那些美好的从前,人生不就是寻找美好事物的过程吗?” “悲伤忘不掉就忘不掉吧,我往前走便好。” 湫龙闻言一愣,却也只是微微颔首,随后,他走上前来,立在令歌的身边,并从怀中取出那把长命锁,递到令歌的面前。 “这是属于你的,好好地留着。” 看着那把在阳光下闪耀夺目的长命锁,令歌的眼中闪过泪光,他接过长命锁,将其紧握在手,重新看着面前的银杏树,默然出神。 湫龙也不再言语,只是静静地陪着令歌,一同缅怀着临清王和白清漪。 “湫龙,你还记得盛楠师姐吗?”令歌开口问道,一双眼睛依旧注视着面前的银杏树。 “自然记得,我怎会忘了她?” “你喜欢过她吗?” 湫龙仰头看着银杏树,有风吹过,枝头轻摇,眨眼又陷入沉寂,须臾,他轻轻地吐出两个字:“喜欢。” 令歌微微一笑,心中却在隐隐作痛,他知道,那段感情早已无疾而终,随风逝去。 “那还望湫龙从今往后,带着对她的思念和喜欢,好好地活下去。” “好。”湫龙轻声应道。 希望这段对话能够随风吹拂到天堂,让盛楠师姐听见,令歌心想着。 良久,湫龙开口说道:“令歌,我听无忧说过,你体内的翎羽真气难以控制,随时会有反噬的危险,这是为何?是因为学习下卷的缘故的吗?” 令歌点头,陷入沉默。 “我记得,下卷写着,似有非有,似无非无,非有中有,非无中无。”湫龙凝视着令歌的侧脸,目光流露感伤。 “是啊,似有非有,似无非无……”令歌叹息着,“其实就是要练习者看透世间万物,不可执念于一人一物,如此才能掌控下卷的翎羽真气,不被其反噬。这是昔年南宫前辈总结出的心法,可是他始终执念于天下苍生,无奈郁郁而终。” 湫龙心生凄凉,他何尝不知道令歌执念的是何人?他担心地问道:“如今怎么样?你体内的翎羽真气是否能够控制?”看着令歌憔悴的身形,湫龙知晓答案,却始终不愿接受那样的事实。 “这两年,我体内翎羽真气反噬的频率次数越来越高,想来是我执念太深的缘故吧……不过不碍事,我还能控制得住。”说罢,令歌站起身来,转身看向远处,暖阳照耀着青岩山的一草一木,却始终难以驱散他眉眼间的一丝阴翳。 “湫龙,你师父还是一点消息都没有吗?”令歌开口问道,嗓音变得清冷,目光盯着远方青山,不见丝毫情绪。 “对,两年多了,竭尽天下之力,我们都没有找到师父的身影,”湫龙神色愀然地回应道,“有时候我在想,师父会不会已经……” “不会,”令歌果断地回应道,“复仇计划还没有结束,他是不会死的,他最后的目标是我。” 湫龙神色一滞,他注视着令歌,只见令歌的眉眼间似乎有着无尽的风雪,让他的心不免一颤。 少顷,令歌又道:“也许,我已经知道他在何处。” “他在哪?” “长安。” 湫龙一惊,很快,他收敛神色,微微颔首,开始仔细地思索着令歌的话语。 “其实若非此次下毒和他的计划暴露,我也不能确定这个猜想。”令歌解释道,“如你所言,两年多以来,竭尽天下之力,我们都没有发现他的身影,只能说明他一直在长安,从未离开。” “可若是在长安?他又能躲藏在何处?”湫龙面露警惕,“莫非是有人……” “没错,在长安城中,定然一直有人在帮助他,替他打掩护。”令歌的神色愈发凝重,眉眼间是散不开的愁绪,“也许,那人就是此次打算毒害我的人。” 令歌转过身看向湫龙,神色甚是凝重不安,他说道:“湫龙,等陆萍一好,我们就得尽快回长安,那人和燕北定然谋划着巨大阴谋,我们必须得阻止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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