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楷神色一滞,一颗心仿佛被再次拖入深渊。 看着游走在淑妃尸身旁的皇后,令楷紧紧地握紧双手,呼吸也变得愈发沉重疲惫,方才淑妃对他歇斯底里的呐喊仿佛仍然徘徊在耳边,将他从前的伤疤尽数揭开,并再一次狠狠地重创。 皇后的唇角扬起漫不经心的笑意,只听她又说道:“你寒窗苦读数十年,是为了要一个公道,还是为了心中放不下的仇恨?你应该好好地问一问你自己才是。” 令楷拿过淑妃手中的竹影,一双眼睛流露出无尽的恨意,他嗓音森冷地说道:“我现在就可以杀了你。” 皇后不屑一笑,说道:“这里只有你和本宫,你是可以动手杀了本宫,可是本宫也能向你保证,你若是现在杀了本宫,你的姨母只会死得比你母亲和淑妃更惨烈千倍百倍,就连玉迟王都会受到牵连,一生一世都要为你背负骂名,如此一来,你也愿意杀了本宫?” 令楷默然,手背上暴起的青筋只得缓缓散去。 而后,令楷突然一笑,开始喃喃自语道:“你们这群疯子,都是疯子……” 皇后静静地凝视着令楷,不再言语,片刻,她的目光流转至淑妃的尸身上,看着淑妃死不瞑目的模样,她始终是波澜不惊的神色。 很快,殿外便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皇后回头一看,只见令歌已经匆匆而来。 见到令歌,皇后这才流露出些许伤感的神色,随后她半蹲下身,伸出手合上淑妃的双眼,对令歌说道:“淑妃已经殁了,王爷请节哀。” 令歌走上前看见淑妃的尸身,一时茫然无措,只得立在原地,从前见到刘铁匠尸身时,尚有令楷在一旁安抚着他,而如今的令楷却早已失魂落魄地跪坐在一旁,一言不发。 “本宫先去遣人来处理淑妃的尸身,你先陪着令大人,可别让他出什么事。”皇后吩咐着令歌,之后转身离去。 令歌缓缓地靠近令楷,蹲下身子,小心翼翼地抚着令楷的肩膀,试探着唤道:“阿楷……” “我没事,真的。”令楷伸出手牵住令歌停留在他肩膀上的手,并侧首看向令歌,双眸湿红。 “我们……我们替姐姐办完丧事,再离开长安,好吗?” “好,”令歌点头应下,“你说了算。” 即使令楷不说,令歌也知道,此时此刻的令楷就像从前一般,又一次习惯地伪装着自己,将心中的疼痛苦楚尽数隐藏,独自一人承受。 令歌不愿令楷这般,然而此时却无可奈何,他只得静静地搂住令楷,让令楷能够安心半分,哪怕半分。 很快,皇帝赶到凝香殿,看见淑妃的尸身时,皇帝不免双腿一软,幸好有黄飞搀扶才避免跌倒在地。 皇帝在黄飞的搀扶下缓缓地靠近,看着淑妃的衣裳打扮,皇帝呢喃道:“这是嫣儿封淑妃时穿的衣服,她是在责怪朕……” 韩嫣,正是淑妃的本名,一个早已被世人遗忘多年的姓名。 皇帝无力地立在原地注视着淑妃,直到皇后带着宫人前来处理淑妃的尸身,他才回过神来,看向身边的皇后。 “淑妃为何会自裁?” 皇后神色淡然,只是回应道:“臣妾不知,陛下英明神武,心中自有答案。” 皇帝定神,看向上前处理淑芬尸身的宫人们,说道:“淑妃的丧事交给太子妃和礼部主持操办吧,前朝还有事务等着皇后和朕一同处理。” 说罢,皇帝便转身离去,皇后也只是淡然福身道:“臣妾遵旨。” 令歌在一旁默默地注视着,他从未见过皇帝如此对待皇后,想来在淑妃自裁这件事上,皇后已经惹恼皇帝,可是皇后如此精明,自然知晓皇帝不愿淑妃死去,她这么做又是为何?令歌不解,却也无心再思索。 比起这件事,他还有疑问需要皇后解答。 待宫人们处理完淑妃的尸身,众人离去之后,令歌依旧立在原地,陪着令楷的同时,他也出神地看着面前之景。 此时的凝香殿已经焕然一新,只是燃尽的香炉里并未再有香气溢出,淑妃的存在也随着香气的淡去而逝去,无声无息地戛然而止。 有清风吹进殿内,粉色纱幔依旧飘动着,一切如常,仿佛从未有人在此居住过一般。 “令歌,我们走吧。” “好。” 随后,令歌陪着令楷走出凝香殿,即使眼下的皇宫风光甚好,此时的令歌也只有一个想法——他要带着令楷逃离这个囚笼,永远逃离。 “阿楷,我想先去一趟凤仪殿,小元子先陪你去令月坞休息,之后我再来接你出宫。”令歌对令楷说道。 令楷颔首应下,“好,你多加小心。”剩余的理智告诉令楷,他必须得听令歌的,如果此时再陪令歌见到皇后,他心中的怒火定会难以抑制,铸成大错。 与令楷分别后,令歌便独自一人往凤仪殿前去,在殿外令歌遇上倾秋,她正奉着茶水往殿内走去。 倾秋见到令歌微微福身,道:“见过王爷,不知王爷前来所为何事?” “我要见皇后。”令歌神色不悦地回应道。 倾秋的态度极好,恭敬地说道:“好,只是小王将军和贺兰姑娘正在殿内,待会王爷切勿冲动,有话好好说。” 令歌定下心神,未等通传,他便已经迈出脚步走进殿中,赫然出现在皇后他们的眼前。 意明和甯霞见到令歌的时候,不免流露出些许不安的神色。 皇后率先打破沉默,她笑道:“玉迟王来得正好,有一件事本宫刚好想要同你商量。” 令歌眉目凛然,直截了当地回应道:“娘娘有话直说。” 皇后和颜悦色,对令歌说道:“方才意明向本宫求旨,希望本宫为他和贺兰姑娘赐婚。”皇后伸出手指了指意明和甯霞,“本宫见他们两人郎才女貌,情投意合,可谓是佳偶天成,不知玉迟王意下如何?” “我不同意。” 令歌不假思索,虽然从前的他一直希望甯霞可以追求自己的幸福,不要因过去的恩怨而错过一段姻缘,但是现在的他却只希望甯霞能够给遇仙的一个交代。 “为什么要经过你的同意?”意明甚是不悦地与令歌对峙。 “意明,”皇后提醒道,“不许对玉迟王无礼。” “玉迟王勿怪,意明从小就是被宠惯的,脾气难免冲动些,你们二人一向是合得来的,可别因为这点小事而伤了和气。”皇后对令歌说道,语气甚是缓和。 “你们想成亲是吗?”令歌扫了他们三人一眼,目光最终落在甯霞的身上,“那好,你们给我一个交代,小师姐你是什么时候成了皇后的人?为什么要替皇后做事?” 甯霞神色难堪,见到令歌质问的模样,她一时无言,不知从何说起。 只听皇后开口道:“本宫说吧,甯霞姑娘第一次来长安时,本宫便派倾秋去见过她,也是在那时候她成了本宫的人……” “我在问我师姐,”令歌打断皇后的话语,“还请皇后不要再言语。” 皇后凤目微挑,随后默然不语,只是含笑看着眼前之景。 甯霞微微抿唇咬牙,只听她语气决绝地对令歌说道:“你就当我利欲熏心,贪图荣华富贵吧,只要替皇后做完这些事,我就可以带着一生用不完的钱财,永远离开遇仙山,过自己想过的日子。” 令歌不敢相信自己听见的,同时,愠色在他的脸上骤然浮现,他斥责着甯霞,说道:“所以在你的心中,在遇仙山那些年还比不过下山后的这一两年吗?荣华富贵就是你最想要的吗?甚至愿意听命于杀你父母的仇人?” “你住口!” 甯霞呵斥着令歌,泪水逐渐涌上眼眶,声音也变得哽咽。 “你凭什么指责我?你下山后享受过的世间荣华富贵,是我幼时从来不敢想的,若是我父母有这般家产,根本用不着去打铁织布,替遇仙效力,我也不至于家破人亡。” “你说我听命于仇人,可是你应该知道,我们早已无可奈何,就算大仇得报,人死不能复生,意义何在?” 随着甯霞的话语,令歌的情绪也逐渐激动,他本想反驳,却一时不知所言,只能听甯霞继续说道:“如今我向曾经妥协了,我只想好好地活下去,过自己想过的日子,我做错了什么?” “师姐,你错了,你不应该听命仇人,背叛我们,陷害阿楷……” 令歌能听到自己的声音几乎哽咽到含糊不清,从小到大他从未与甯霞吵过架,如今他实在不知该如何去与甯霞争辩,不知如何面对甯霞的妥协和背叛。 甯霞的泪水在此时滴落,她说道:“你听好,事到如今,你我不必再多言了,从今以后,我贺兰甯霞不再是遇仙之人,往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你回遇仙山,我留在长安,你我就此形同陌路,山水不相逢。” 说罢,甯霞便先行转身离开凤仪殿,意明见状也立即跟出去,唯余令歌立在原地,耳边一遍又一遍地回荡着甯霞之言。 良久,他才听见皇后说道:“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令歌你何不成全了你师姐?让她安安心心地嫁给意明,如此也对得起你们多年师姐弟的情分。” 令歌侧首看向皇后,失魂落魄地说道:“他们都说皇后你扶持寒门庶族,治国有方,可是我眼中的你,只会为了自己的利益不择手段,伤害他人。” 皇后默然,笑容渐渐地淡去,只听令歌继续质问道:“难道看别人痛苦流泪,家破人亡,便是娘娘最大的乐趣?就连皇兄,你也愿意让他为了淑妃之死而伤心吗?他那么爱你……” “本宫为了江山社稷,让几个人痛苦又有何不可?”皇后开口反驳,只是嗓音冷漠,毫无一丝怜悯之情,让人不免感到心寒,“有朝一日,当你站在本宫的高度时,你终会明白的。” 即使殿中光线明亮,那光也未照射到令歌的脸颊之上,此时,他的俊美容颜只剩下哀愁阴翳。 只听令歌回应道:“那我宁愿永远不明白……” 说罢,令歌便转身离去,看着脚下的莲花地砖,令歌只觉得它们是噬血而生,让人胆寒心惊,他于是加快步伐,逃离这座魔窟。 皇后静静地端坐在凤椅上,凝视着令歌的背影,久久出神。 倾秋走进殿内,来到皇后的身边,安抚道:“方才王爷的话娘娘可别往心里去。” “本宫又怎会与他置气?”皇后回过神,淡然地回应着,同时她接过倾秋手里的茶,轻抿一口。 倾秋轻叹,说道:“只怕这次对于王爷来说打击实在太大,还有陛下……” “这点小伤小痛算得了什么?”皇后反问道,她的眼眸中闪过一丝锋利的光,让倾秋不免一愣。 半饷,倾秋颔首,她避开皇后的注视,不再多言有关令歌和皇帝之事,只是问道:“娘娘当真要赐婚小王将军和贺兰甯霞?”
365 首页 上一页 231 232 233 234 235 23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