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地上一片泥泞,甚至生怕不滑,还又另倒了好些油,这些便也罢了,那些又是什么!” 他不说则已,一说简直恨不能当场发疯。 “那边成片向咱们泼来的,看着像水,闻上去却全是马尿的味儿。” “这种温度的天气,竟用马尿泼人,其中甚至还掺杂着不知从何处收集来的马粪!” “如此行径,你们也配说我大齐下作?!” “究竟是谁不择手段阴险狠毒?” 他浑身都在颤抖:“分明是你们这帮以多欺少仗势欺人的东西!不过就对付咱们区区几人,动用这般多的人马,还要利用机关!” “你们欺人太甚,还有脸!” 看得出来,他的确气得不轻。 一旁护着萧肃的吴尤等他骂完,这才冷着脸朝他拱手打了个招呼。 “多谢小王爷称赞,这些机关都是本官尽心尽力特意为您准备的,看得出来,您也的确很满意。” “咱们黑螭卫干的就是这种活,若阴险狠毒还不如你这区区齐人,那本官这黑螭卫统领的位置,早该换你来坐。” “落到本官手里,也算你幸运,叫你看看何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韩晟半天没能回话。 他浑身上下又酸又疼,先前不知在何处划破的伤口隐隐作痛,像是要将他整个人生生撕裂。 可这个当儿,他不仅看不到逃脱的希望,却还要在此被迫听萧墨辱骂,吴尤冷嘲。 简直生不如死。 周围有一瞬的安静。 就听萧墨已再次开口:“有件事本王倒是觉得稀奇,当初胆小如鼠的你,何以如今竟敢在我大梁胡作非为。” “这般看来,大约的确是我大梁皇子给了你底气。” 萧墨说着,慢吞吞地转过身来看向一旁的萧肃:“老四,你要不要再想想该如何狡辩?” 萧肃紧闭双唇,一言不发。 场中顿时陷入僵局。 就在双方几乎要陷入冷战的当儿,梁帝终于缓缓开口:“萧肃,你可还有话说?” “……”萧肃慢吞吞地抬眸,依旧没吭声。 梁帝的声音冰冷,几乎没什么多余的情绪。 “勾结敌国,杀害兄长,却仍能装作这一切都与你无关,若非朕早有防备,只怕也免不了要受你欺骗,被你利用。” “肃儿,往常倒是朕小看了你。” “瞧瞧,”他抬起手来,指向前方,“既然已走到这一步,那便好好看看朕想给你看的。” “与我大梁为敌,会是怎样的下场。” 他忽然抬手,直接下令:“此处人等,不是我大梁敌人,便是我大梁叛贼,所有将士听令,立刻将他们乱箭射杀,一个不留!” “等等——” 韩晟整个人都吓得几乎要炸开。 斑驳的血迹掩盖不住因受惊吓而变得苍白的脸:“你们不能杀我!我乃大齐小王爷,你们若是杀了我,便是要与我大齐开战!” “父王最宠我的,若是本王有个三长两短,你们都要为我陪葬,你们不能……” 梁帝根本没有任何反应。 在场众人已全部将箭搭在弦上,整整齐齐地抬起手。 韩晟无论如何也没料到自己竟会是这样的下场,慌乱中口不择言,已是想到什么便说什么。 所有的情绪只剩下无助的慌乱。 他扯着嗓子就道:“不要!” “有话好说,有话好说还不行吗?本王还知道很多你们不知道的秘密,你们留我一命,我什么都可以告诉你们!” “他,你们四皇子,他还有好多事!” “本王什么都知道,还有那个二皇子萧衍,他也有好多事……” 梁帝冷笑一声:“是吗?” 对方立刻疯狂点头:“是是是,求圣上给我一次机会,只要让我活着,我什么都告诉你们,真的!” 到处是蓄势待发的弓弩箭矢。 铺天盖地的杀气压得人连呼吸都觉得困难。 韩晟知道自己成败在此一举,什么尊严自傲都被他抛到了脑后,整个人哆嗦着跪在地上,涕泗横流。 也不知过了多久,梁帝才淡淡道:“你说的倒的确可能是真的。” “朕若真给你一次机会,你自然什么都会告诉朕。” “出卖朋友,这可是你们齐国一脉相承的本事。” “是是是!”韩晟边磕头边道,“咱们齐人低贱,您堂堂大梁,何必跟咱们这种卑贱小人计较,求您听我再说最后一句……” 接下来的话并未说完,梁帝已突然抬手将他打断。 “射!一个不留!” “至于这个人,那便如他所愿,行五马分尸之刑,死后扔到乱葬岗去喂狗,不得下葬。” 伴随着不知凡几的利箭划破长空的声音,梁帝冷笑一声。 “对敌之际,最怕听对方废话,什么最后一句,朕不感兴趣。” “至于那些所谓的秘密,朕也自有别的办法能查到真相,何须你一个外族人在我大梁指手画脚。” 他说罢,这才回过头:“肃儿,可曾看清了?”
第86章 萧肃面如死灰,嘴皮子哆嗦着,却不曾开口。 事已至此,再说什么都是枉然。 成王败寇不过如此。 此番若他的谋划成了,往后等待他的便是康庄大道。 不仅能将齐国的势力为自己所用,从而脱离梁帝束缚。 甚至还有卷土重来的可能。 多少次午夜梦回,萧肃都曾想过那个画面。 齐国的军队步步逼近,终于攻入大梁都城。 数万人马将尚在京中的其余皇子杀得七零八落。 而他则骑着战马昂首挺胸,威风凛凛地行在人群之中,在危机时刻亲率大军救援。 寒风凛冽,前方是一片狼藉。 唯有他高高在上重回京城,将来犯的贼人全部诛杀,成为保护梁帝的唯一人选。 至于保护之后的结局是什么,自然是顺理成章地登基为帝。 届时什么太子齐王,什么楚王康亲王瑞亲王,都将成为他计策之下的亡魂。 便是父皇剩下的那群尚未成年的皇子,后宫的嫔妃,最好也都死得一个不剩。 如此便唯有他,是真正的胜利者。 可想象美好,却并未能真正实现。 不仅未曾实现,如今甚至连让他继续做梦的机会都没了。 萧肃紧抿了嘴,一句话都不想再说。 日落西山。 尸殍遍地的战场很快被人打扫干净,唯有隐约传来的恶臭和血腥味,提醒着人们此前在这里发生的一切。 王斌和吴尤都还在此未曾离开。 提前布置好的陷阱需一个个拆除,确保不留任何痕迹。 一则不能叫外人知晓这些机关的细枝末节。 二则也要保证不会有残留未触发的物件误伤路过的百姓。 吴尤一身锦袍,面色森冷。 看着面前的兵士们忙前忙后,王斌表情古怪,难得带了些调笑:“从前倒还不知,吴大人有这等爱好。” 他也不知想到什么,不由又勾起唇角。 “马尿马粪,你怎么想到用上这等好东西?只可惜当时本官已提前离去,不知究竟,后来随大队而来,更没能看到精彩的画面。” 吴尤目视前方,闻言脸上并未有太多的表情变化。 直至好几个黑螭卫捏着鼻子又提了水来冲刷地面,他才默默地往后退了两步:“你别说,这味道还真有些经久不散的意思。” 二人相视一眼,很有默契地同时继续往后连退数十步,吴尤才接着道:“若照本官原本的性情,自然不会用这些腌臜物。” “不过对方所作所为实在恶心。” 他伸出手来,无意识地摩挲了一下鼻头,挑眉看向王斌。 “本官思来想去,简单的机关暗器都不足以解我心头之恨,唯有添上这些才能与他们相配。” “阴险狠毒的奸猾小人,用这些招呼再好不过。” “那韩晟有句话倒是说得不错,我大梁人人以君子自居,可这君子之道也看对谁。” “对待君子,咱们自然以君子之礼相待。” “对付小人,还是小人的法子过瘾。” “这还是看在圣上会亲临的份儿上才有所收敛,否则鸡血狗血鸡粪狗粪,本官少不得还得再给他们多加点料。” 话音未落,王斌便狠狠竖起大拇指连连称赞:“不愧是吴大统领。” “在下自愧不如。” “学到了,着实学到了。” 事发之后,几位皇子早已先行离去。 萧肃则被押着随梁帝一道回宫。 瑞亲王府内,难得有些异样的安静。 萧珩略显疲惫地靠在软塌上闭目养神,林黎亦坐在一旁假寐。 团子本就不爱乱跑。 稀奇的是就连黑风都不曾在外玩耍,趴在狗窝里一动不动。 大约是受到周围环境的影响,也可能是夜间本就玩得累了。 小狸花吃饱喝足,亦在不远处的案桌上眯起双眼,随后翻身四脚朝天,渐渐发出轻微的鼾声。 一切看似温馨和睦平静无比,可萧珩却清楚地知道,这些不过是他这个小小王府内的圈出的有限天地。 府外,惊涛骇浪正呼啸着袭来。 热气不散,他又稍稍靠了会儿才缓缓坐起。 他这边一动,方才还四散着的猫猫狗狗全都瞬间翻身,林黎亦猛地睁开双眼:“殿下。” “无妨,”他微一抬手,“你若累了便去旁边躺着歇会儿,本王在这里头嫌闷,想去外头走走。” “属下不累,”林黎跟着站起身来,“属下便是躺了也心烦。” 萧珩沉默片刻,没再勉强,索性一招手道:“罢了,睡也睡不安稳,你若高兴,便随本王去后面看看。” “听说那边竹林已种上了?” 林黎闻言,边抬脚跟上边道:“是,凉亭边上种了不少竹子,倒的确凉快又通风,殿下若觉得屋里闷,正好去那边坐坐。” 一直趴着的团子听到这话,立刻要往萧珩身上爬。 YST 萧珩俯身一把将它捞起,黑风随后跟上。 唯有小猫抬头看了他们两眼,似是觉得无趣,又慢吞吞趴了回去。 一路行至刚刚扩建的后院。 虽中间有一块还未完全弄平整,跑狗场的地面亦尚未夯实,但亭台楼阁小桥流水的角落已生机盎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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