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珩看着他一脸不可置信的说完,半晌未曾开口。 直至林黎抬起头,疑惑地看他,他才缓缓“嗯”了一声。 “你说得对。” 萧珩忽而勾唇一笑:“我大梁有齐王和康亲王,且还有父皇在上,国泰民安兵强马壮,这一回齐国再想要侵犯我大梁,绝无可能。” 林黎并不知他所说的“这一回”是哪一回,还当萧珩所指是他猜测中的现在,毕竟七年之前的梁齐之战也是齐国先行挑起的纷争。 但唯有萧珩自己知道。 这一回,是他终于清醒有机会重来的现在。 朔上石的阴谋被揭穿,禁药贩卖更是早已停止。 科举舞弊并未成功,所赚银两全部被父皇收回。 罪魁祸首的太子骤然身亡,就连紧随其后的萧肃也彻底暴露于人前。 萧珩忽然有些恍惚。 当他的选择不同,所有的一切都变得不同。 思绪被无限拉长拉远,萧珩想得正出神,下一瞬便被陡然间的一声暴喝彻底惊醒。 “简直荒唐!事已至此,你们竟还为他说话?” 视线聚焦,意识回笼。 萧珩这才发现启元殿的大殿内已吵翻了天。 兵部尚书袁玮面红耳赤,一脸不敢置信:“他犯下这等滔天罪行,若非皇子,早已是秋后凌迟的下场!” “可现在你们却在说些什么?” 他话音落下,有人立刻开口反驳。 “袁大人也说‘若非皇子’,可四皇子毕竟还是圣上血脉,二皇子已然身亡,你还如此咄咄逼人,难道要陛下一日之内连失两子吗?” “你也是为人父,先前你家嫡次子出事时,你也曾心急不已。” “后来他在牢中不幸身亡,彼时的袁大人是何等模样,据本官所知,你可是在启元殿外哭闹了一整日。” “推己及人,现下你又为何能说出这样残忍的话来?” “我等的提议你不赞同,那你还想怎样?难不成要圣上亲自下旨,取四皇子性命吗?” 袁玮瞪着眼,被几个文人围在中间,却丝毫不惧。 “你们说得轻松,如此简单轻飘飘的一句饶恕,又如何对得起我大梁数万将士的冤魂!” “皇子的命是命,他们的命便不是命吗?” “若无他们在前用血肉之躯护卫世间安宁,你们以为自己如今还能好端端地站在此处大言不惭,胡言乱语?” “你!”方才与他争论的几人涨红了脖子。 萧珩仔细分辨,发现其中既有礼部的人,亦有户部和工部的,就连吏部也有一人参与其中。 “袁大人紧抓不放,全然不考虑陛下的心情,只心心念念手下将士,本官以为实在荒唐。” “是,他们的命是命,那四皇子的命便不是命了吗?” 其中一人道:“何况我等的意思也并非说四皇子无罪,只是他毕竟是皇子,便是真要责罚也该有别的方法。” 那人说着,朝梁帝躬身:“还请陛下宽恕,饶殿下一命!” 下方吵闹不休,梁帝却只是扶着额头并未开口。 直至此刻有些许停顿,他才缓缓抬头:“那照你们的意思,朕该当如何?” 周围沉默半晌。 先前的人这才试探着道:“皇陵偏远,又有重兵把守,或许……” 这话并未说完。 梁帝却已然明了:“你的意思,是想让萧肃去守皇陵?” “臣惶恐,”那人说罢又赶紧低下头,“四皇子虽罪不可恕,可到底还是皇家血脉,万没有取其性命的道理。” “况且二皇子都已经丧命,怎能再……” 他们几次三番提到死去的萧衍,却只是将他当作卖惨的工具。 礼部尚书徐大人本不愿说话,可此刻到底还是没忍住:“还望诸位慎言,二皇子因何丧命,你们是不知道吗?” “他被四皇子无端杀害,死状惨烈叫人不忍目睹,现如今尸身都还在东宫内停放,即便他真的罪大恶极,也该由圣上决断。” “若往后人人都能随意诛杀皇子,我大梁朝廷岂非彻底乱套?” “本官以为,”他顿了顿,“若二皇子尚在,也定然不愿已自身性命替杀害他的人求这份情。” 话音未落便得到袁玮一声附和。 “徐大人所言有理,依本官看,诸位还真是古怪。” “四皇子杀兄之时圣上亦在场,彼时他可不曾有丝毫犹豫,甚至利用此事拖延时间,为齐国那位小王爷争取逃脱的机会。” “二皇子死得那般惨,结果却成了四皇子脱罪的理由?” “这等想法,实在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可谓滑天下之大稽。” 这下说着,兵部礼部两位尚书倒是难得同仇敌忾。 其余的几位皇子皆默不作声,就连向来话多到不行的萧宁都装聋作哑,像只鹌鹑。 梁帝神色落寞。 自打今日将众人召来启元殿,他的精神便一直不大好。 这也正常。 作为君主,他治下子民犯下如此大错,整个京城的防御也因此出现重大漏洞。 敌国皇子混入大梁京城,为非作歹肆意妄为,令人震惊。 作为父皇,两位皇子与齐国勾结,意图不轨全然不将家国百姓放在眼里,更在大庭广众之下被揭穿真面目,更叫人既愤慨又心烦。 偏这两人还相互利用,自相残杀。 一个犯下死罪,另一个则被当场利用谋害了性命。 真正将皇室颜面丢尽。 梁帝低着头,好半天才深深叹了口气。 “发生这样的事,朕实在痛心不已,一个是我大梁曾经的太子,一个是曾经的秦王。”YST “他们本该为大梁效力为朕分忧,一朝踏错,却再无回头的可能!” “都是朕的子嗣,他们小的时候也是朕亲手抱过,养过,疼爱过,尤其是泽生,朕立他为太子,为他取字,意寓惠泽苍生。” 梁帝说着,有些悲痛地抬手擦了擦眼角:“可他心中却总是憋着一股气,不仅对朕阳奉阴违,竟还想出无数种法子要杀害同胞兄弟。” “至于肃儿,宸妃当年走得早,也许也正因如此,他对朕总有些意见。” 许是想起往事,梁帝更加流下泪来:“他们都是朕的儿子,如今却……” 话音落下,大殿内再次争吵起来。
第88章 原先遇上这种事,多是礼部与兵部争得不可开交。 而今却是几方混战,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站在自己的立场与角度口若悬河,恨不能将启元殿的屋顶直接掀翻。 梁帝并不曾出言阻止。 他实在伤心不已,耳听得周围嘈杂,却只是低头流泪。 一旁站着的张宝全看得满脸不忍,忙递上干净的锦帕。 边着人替他捶背顺气,边时不时弯下身子,低声温言劝慰。 短短半刻工夫,周围再次哄闹起来。 几位大人吵得面红耳赤不可开交,激情澎湃口吐飞沫,亦少不了引经据典旁敲侧击,当然更多的则是破口大骂。 “圣上已如此悲痛,你们却还是一步不让,究竟是何居心?” “镇守皇陵都觉得不成,那又该当如何?难道真要圣上亲下旨意,取自己儿子的命才行?” “如此逼迫,究竟是为我大梁,还是仅仅为了泄尔等私愤?” “浪子回头金不换,世人皆可能犯错,便是在场诸位,谁又敢说自己从未犯过错?” “那时你们跪地求饶,声泪俱下,求的都是陛下宽容!” “若圣上也只讲规矩而不问情面,尔等哪还有站在这里气焰嚣张,得理不饶人的一天?” “你们身为臣子尚有这等机会,那都是圣上仁慈。” “而今圣上的子嗣,大梁的四皇子,却为何没了这改错的机会?” “现如今我大梁成年皇子不过六人,如今只剩五位,你们却还要赶尽杀绝?” “这般一步一步,你们究竟想的是什么?” “如此,本官倒不得不怀疑尔等居心。”YST “这般咄咄逼人,真是为我大梁着想,还是有着别的什么心思!” 一句话毕,立刻引来更多的声讨。 这帮人嗓门还大,直将人脑袋都吵得嗡嗡响。 “阁下所言实在自相矛盾,世上的确有言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可那也需他知错能改,若明知有错却故意犯错,且一错再错,凭何还奢求再有机会?” “四皇子如此行径,置我大梁百姓于不顾,将孝悌之情彻底抛之脑后,肆意妄为无法无天,如今却想简单一句守皇陵便轻松揭过?” “先前他犯下大罪,圣上就已网开一面。” “那时便因他是皇子,只削去爵位在外禁足,并未过分责罚。” “结果呢?” “圣上不是没给过他机会,但他可曾有过半分悔改?” “不仅不知悔改,反倒变本加厉,一心打着歪主意,竟做出更加过分的事来!” “若再因他是皇子而继续饶恕,便是给我大梁将来埋下祸根,早晚有一日事情会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那时再后悔便晚了!” “被禁足时他尚能与外族勾结,罚守皇陵便能安稳不成?” “若他尚未死心,依旧想些旁门左道,又该如何?” “今日他为一己之私能杀了二皇子,谁知往后会不会为一己之私再杀旁人?留下他,才是真正要将我大梁皇族赶尽杀绝。” 这话一出,对方怎还忍得了。 “你满口胡言乱语,用根本尚未发生的事作为假设,这又岂是圣人之道?何况镇守皇陵如何能同禁足在小小的院落相提并论?” “皇陵重兵把守,若圣上下旨叫他驻扎,什么敌国之人,便是想要与他再有联系也不可能。” “大梁历代帝王在上,亦会替陛下好好看着他。” “再说,你们又如何便知道四皇子不会因此悔改?” “身为臣子,不知为陛下分忧,却要谋害陛下子嗣,只知谩骂指责,你们不觉得自己所作所为都太过了吗?” 先前吵起来时,自然是以兵部和礼部尚书为首。 后面一群官员七嘴八舌,他们二人自持身份,反倒渐渐闭了嘴。 然而此刻听到这话,兵部尚书袁玮却实在没忍住。 他冷笑一声,高大的身躯颇具压迫:“我等可谈不上什么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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