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况你们说得好听,但我大梁历代帝王是否愿意见他尚还未知呢,怎么就要替陛下看着他了?” “诸位先皇在上,他们可没开口,就由你们私自做决定了不成?” 话音刚落,七嘴八舌的怒骂应声而起。 “开口闭口圣人之道,本官看你是脑子坏了!” “你倒是会在圣上面前做好人。” “可真正出事时你又能承担后果吗?纸上谈兵的玩意儿,你这般能干,若以后再起兵祸,不如由你去前线领兵。” “他能领兵?靠嘴领兵吗?别叫人笑掉大牙。” “之后两军对战,便靠他三寸不烂之舌说服敌方投降,或者靠他这风一吹便会倒的小身板,拿去给敌军祭旗。” “早知他如此大言不惭,当年梁齐一战,真该让他去。” “蠢货,这等蠢货就该罢官,否则将来早晚是我大梁祸患!” YST 礼部尚书徐大人亦躬身。 “四皇子所犯之罪太大,性质格外恶劣,二皇子连真正为自己分辨一句的机会都没有,便被他残忍杀害,此事还望圣上从严处置。” 他一发话,顿时引来更多附和。 虽说与兵部众人在某些问题上还有分歧,但在严惩萧肃一事却是有志一同。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最终躬身朝梁帝道:“陛下,哪怕是为天下百姓着想,臣等也绝不能答应此等荒谬建议!” “请陛下从严处置!” 另一方同样躬身,扯着嗓子大喊。 “望陛下三思,饶四皇子一命!” 被众人满心期待的陛下正用帕子擦拭着泪水,哭得好不伤心。 别说如何在其中抉择,看样子便是想要开口说话都困难。 下方众人眼见得不到回应,不知是谁又起了头,再次开始了针锋相对的辩论。 萧珩站在一边,原本还听得津津有味,渐渐便觉得没意思起来。 这帮人看似吵得热闹,可说来说去观点无非就那么些。 车轱辘话说了半晌,谁也说服不了谁,偏偏唯一能做决策的梁帝因伤心过度,连身子都有些不自觉的摇晃。 无人做主,一帮大臣越吵越兴奋。 萧珩下意识摸了把有些空了的肚子,后悔出来时只觉得热,当时胃口不佳,没将膳房蒸好的小包子多吃两个。 正自回味香辣爽口的牛肉馅,就听一个声音突然响起。 “你们力求保四皇子时,可曾想过瑞亲王的心情?” “他们乃一母同胞,从前几乎日日腻在一处,如今兄长陡然身亡,难道却要他原谅杀兄凶手?” “就算二皇子亦身犯大错,但又何至于此,他可是皇子啊!” 等一下。 什么牛肉的香味都在这一刻彻底消失,萧珩整个人有些呆住。 这帮人实在不厚道,吵便吵,怎么突然便扯到他身上来了? 他猛地抬起头,在此之前,他甚至连动都没动过。 萧珩忽而有些迟疑。 难道是方才想牛肉包想得太过入神,不小心发出了什么动静? 但并未等他理清头绪,众人却似是一下找到了新的争论点,顿时嚷嚷开来:“瑞亲王,您评评理,下官所说之言有没有道理?” “都说长兄如父,可他却死无全尸,您就不觉得心痛吗?” “下官方才看您低着头沉思不语,显然也是为他哀痛的!” “您甚至还摸了肚子!人若非伤心难过到一定地步,哪里会因此而腹痛?瑞亲王,那毕竟是您的胞兄,求您也说句话吧!” 大意了。 萧珩未曾动弹,心中却只冒出一个声音,还是大意了。 难怪在这关键时刻被人抓住,他方才太饿,大约浑浑噩噩间没注意,这才动了一下。 谁能料到就这一下,便被引申出旁的含义来? 另一人则高声道:“二皇子临死之前还想着对瑞亲王不利。” “这样的胞兄哪还有一丝亲情,更遑论他在瑞亲王尚幼时的种种行径,更加令人发指!” “瑞亲王心痛,那是他顾念兄弟情义,可这却不代表他便要受你们胁迫!” “阁下现在这种行为算什么?” YST “以大义压迫瑞亲王,却是为毫无大义的二皇子鸣冤?” “毫无道理,根本毫无道理。” 也不知这帮人究竟是怎么吵的。 明明是要商议如何定萧肃的罪,又突然说起萧衍死得究竟冤不冤。 原先的几方争论变得更加混乱。 萧珩听了会儿就发觉,他们大约自己都没搞清楚究竟在吵什么。 也不能怪。 自打傍晚时分被召进宫,至今已过去整整两个时辰,天色也从暗淡便成一片漆黑,这么长时间过去,大家一直没停。 兵部的那帮人身强体壮倒是扛得住,奈何脑子不如其余人好使。 旁人脑子倒是好使,却架不住身体的疲乏,继而造成精神的恍惚。 剩下的几位皇子各自站着,眼见得萧珩突然被拉入战场,均未开口,但眼中饱含的深意却各有不同。 有人只是避开锋芒,生怕也要被迫卷入其中。 有人则是颇为同情,又生出些小小的幸灾乐祸。 亦有人彻底闷着头,将所有情绪完全掩藏。 萧珩只看了一眼便移开视线,在一位大人激动不已地想扑过来拉扯他袖口的瞬间,他眨巴了一下眼睛。 豆大的泪珠瞬间滚落,瞧着好不凄惨。 他本就生得俊秀无双,前段时间忙完春闱好不容易在府中养着,倒是养出些许肉来。 可经过前些日子那一闹,如今才稍稍鼓起的脸又消瘦了下去。 不过与面颊骨骼格外分明的四皇子萧肃不同。 他这一瘦,并不添丝毫凶相,反倒显得更加清秀。 本就高挑的身型衬托之下,脸上又挂了泪,眼角瞬间洇出些艳丽的红,只叫人看了心都跟着抽痛起来。 还没等他开口,便已有人不忍。 “你们说便说,好端端地非要拉上瑞亲王做什么?” “已然不在的是他胞兄,你们一次次戳他痛处,还要他为你们评理!瑞亲王才多大?你们自己也是有子嗣的人!” “不错,此事有圣上在此,为何无辜牵扯旁人?” “简直荒唐,荒唐至极!” 流下泪来的萧珩缓缓抬起,与正哭得伤心的梁帝撞了个正着,又很快错开,二人一老一小,凄凄惨惨。 没一会儿便哭得此起彼伏。 这场面实在是众人没想到的。 还待再说,一旁的张宝全实在看不下去,站起身道:“诸位大人,圣上哀痛不已,便是瑞亲王也如此伤心。” “此刻天色已晚,只怕一时半会儿尚不能解决。” “要不,诸位今日便先请回吧,待明日上朝再说,如何?” “圣上这些日子本就因二皇子和四皇子的事身体不适,今日又亲眼目睹他们兄弟反目,其中辛苦,还望诸位大人理解。” 张宝全说着,自己也落下泪来:“诸位大人,请吧?”
第89章 深夜。 几位皇子皆已回府歇息,便是一众大臣亦暂时各自归家,启元殿内终于安静下来。 梁帝撑着额头靠在塌上。 一旁的小太监轻轻打扇,张宝全则命人又重新上了一壶热茶。 双眸微睁,眼角的泪水被擦拭干净。 梁帝坐直身子伸手接过茶盏,难得未如往常般细品,而是爽快地一饮而尽,又抬手示意。 连饮三杯解了渴,梁帝这才抬眸。 “如何了?” 张宝全往前站了站,压低声音道:“回陛下,瑞亲王是红着眼睛上的马车,康亲王倒是在旁又劝了两句。” “齐王殿下和楚王殿下均未多言,便各自回府了。” “至于大臣们……” 他迟疑地稍稍抬起头,又本能地压下身子。 “这您是知道的,他们自然还是吵闹不休,一路从启元殿吵到乾安宫大殿前,直至出了宫门还在喋喋不休。” “先前在您面前都还算克制,这一出去,几个冲动的又没忍住动起手来。” 梁帝听到此处,却来了兴致。 “哦?打起来了?” “可不是?” 张宝全回忆起下面人报来时绘声绘色的描述,表情古怪:“陛下不知,他们打得还不轻。” “据说是吏部王大人先动的手,当时他与兵部刘大人刚好同路而行,也不知怎么想的,一言不合竟死抓着刘大人的头发不肯放。”YST “这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他却硬给人家拽下一大撮头发来!” “兵部那些人本就脾气暴躁,平日里不先动手挑衅旁人就不错了,如今难得隐忍,却被吏部的官员伤到,哪还忍得了?” “双方殴打在一处,衣衫凌乱形容狼狈。” “两部官员相互交好的,少不得在旁加油助威,甚至上前相助。” “如此又打得落花流水,这大热的天,还在殿中吵了这么久,也不知他们哪来的力气。” “最后刘大人非将王大人的头发揪掉了双倍多,这才善罢甘休。” “就这,还是袁尚书在旁调停的结果。” “倒是精彩。”梁帝一直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一抹笑意。 他说罢,缓缓站起身:“也不枉朕如此费心,哭了将近两个时辰。” 这话张宝全没法接,他也很聪明地没接,而只默不作声地低下头。 梁帝见他这模样,顿时轻哼一声,抬脚便假装要踹他。 “哎哟!”张宝全吓了一跳,本能叫唤出声。 待蹦跶起来躲开老远,才发现梁帝根本就是虚晃一枪,并未真的抬腿,不由满脸尴尬地抬头:“您吓奴才一跳……” “老东西,”梁帝瞥他一眼,“你倒是会看眼色。” 没再为难身边之人,他踱步行至大殿门前。 与白日的闷热不同,到了此刻,外头的温度突然降了下来。 凉风渐起,偶尔能听到远处猫儿打架时发出的叫声,梁帝思绪逐渐飘远,又慢慢回笼。 也不知站了多久,他才叹息一声。 “谁能料到,泽生最终竟落得这样的下场。” 张宝全闻言,数次张嘴,到底还是劝了一句:“圣上节哀,是二殿下自己不曾珍惜,肆意妄为才自食苦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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