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初还低着头,脖颈的弧度看着就难受,陆元朗按着他的额头让他向后靠在自己肩上。 陆元朗微微扭头就看见许初面色通红的脸,火热的鼻息拂过,双唇烧得又干又白。 伸手取来水袋,递到许初唇边。 “遂之——张嘴。” “嗯?” “张嘴,喝口水吧。” 一个是心中焦急,一个是病中昏沉,彼时两人都未察觉到那语气是多么温柔。 陆元朗一手扶着许初的头,一手轻轻抬起水袋,让水慢而不断地流进许初口中。等擦掉了许初唇角的水痕,他运了半分功力,让自己周身更热一些。 许初已经沉沉昏睡,再没给他什么反应,只有面前焰火噼啪,山洞外风吹树叶。陆元朗只觉得天地浩大,怀中人靠在他身上却有着实实在在的重量落在他心上,鼻尖闻到许初身上淡淡的清苦药味。 上天待他太薄,又待他太厚。陆元朗无法不对自己承认,不管是用药还是用情,许初消解了他心中大块的坚冰。可是他梦中尚有所想,心中尚有所求,不敢轻易以一言许人。 想来数月的相处又怎敌积年的情分。 陆元朗本来只想帮许初取暖,手臂却不知不觉越收越紧。方才绮丽的幻想早已消失无踪,他只觉得满怀酸楚无奈无处诉说,只能将许初紧紧抱着,仿佛要将理不清的思绪都揉进许初身体里。 许初醒来时靠在墙上。他觉得头疼又口渴,四肢无力,只是周身暖洋洋的,不似他昏睡过去之间那样瑟缩。 陆元朗正在火边烤干粮,面色清淡。地上是一堆堆的灰烬,不知道燃光了多少木柴。抬眼一看,洞口的缝隙射进来强烈的光线。 “遂之醒了,感觉怎么样?” 许初动了动酸软的身体,往前坐了坐。 “好多了,热症已去了。” 他觉得口渴难耐,便拿过自己的水袋仰头痛饮,这才发现水中有些东西。 “我怕你虚脱,昨晚将干粮掰碎了泡在里面给你喝。” 那水袋刚刚放在火堆旁,现在还是温热的。许初只觉得陆元朗行路经验丰富,竟连这等细节都能想到。 “多谢元朗,现在叫我啃干粮,怕也难下咽呢。” 许初虚弱地笑笑。 陆元朗不动声色道:“吃些东西,你我赶紧动身赶路,再往前就是蔡家堡,也算是个不小的镇甸,到那好抓些药,弄点好吃的休息一下。” 两人收拾东西离开,陆元朗问到:“遂之还能骑马吗?” 许初不肯惹麻烦,自然是说可以。陆元朗看他翻身上马已不似平时流畅,稍跑了两步更是摇摇晃晃,腿夹不住马肚。 陆元朗便不敢走太快,可慢了又焦心,不知何时才能挨到蔡家堡去,许初路上又会不会再次倒下。 这次他没有犹豫,两脚一踩马镫飞身起来,稳稳落在了许初身后。 “元朗?!” 陆元朗抢过许初手里的缰绳。 “你别逞强,正好休息一会儿,我扶着你。” 许初精神虽然萎靡,一路却坐得笔直跟他保持距离,到了蔡家堡外陆元朗便回到了自己的马上。 “坚持一会儿,马上就到,”陆元朗看看并肩的人,他一离开,许初立刻就萎顿下去了,“咱们进去抓药。” 这条路他是走过几次的,今天却觉得路上格外萧条。 陆元朗心中惴惴,到了堡前一看,竟然大门紧闭,门口还拦着木栅。见他二人策马过来,一个壮汉从墙角茶棚下走来,伸手一招便有两队劲旅现身。
第39章 睡个觉好难 “来者何人!” 那壮汉断喝道。 陆元朗在马上拱手行礼:“过路之人!途径贵地,万请开门放行。” “蔡家堡近日闭门谢客你知不知道!所有人等,一律不得进出!” 许初心想,这人怎么如此无礼,不论什么事也不该堵住大路,何况他又不说情由,只管耍他的威风。 陆元朗捺下怒火,好言好语接着说到: “外乡之人,不知贵地的规矩,有何冲撞还请恕罪。你这蔡家堡是交通要冲,往南去只能打此经过,还请行个方便!” “少啰唣!不能过就是不能过!要往南去是吧?打这向东,走虎茅岭去!” 许初不知道那是个什么去处,陆元朗可再清楚不过。虎茅岭地势险要不说,还时有野兽出没,从那过去两天也绕不出来,这分明是故意刁难。 陆元朗此刻已经怒火翻腾,这一个带头的和几十个打手他不放在眼里。只是许初在旁,带着他未必好闯。何况到了堡中一样是他蔡家的地盘,人家要多方为难,于他们也是无穷的麻烦。 “这位好汉,多走两步原不打紧,只是我这同伴身染疾恙,着急进镇问药,还请行个方便吧。” “听见了吗?”那壮汉扬手指了指堡内。 一早陆元朗就听到里面传来丧乐和号哭之声,这时才想到大约是死了人要出城安葬,被拦在里面不得出来,因此号丧叫门。 “别说还没死,就是死了的也别想通过!” 一闻此言,陆元朗杀心顿起。 “哦?我就不信没有办法进这个门!” 陆元朗语调忽然极冰,许初从未见他这个样子,即使那夜对阵胡续万也不似今日霜寒雪冷。 “办法倒是有,”那壮汉仍带着自傲的笑容,无能之辈对危险总是不敏感的,“只要你认得爷爷这口刀!” 身旁的随行两人抬了一口大刀上来,那壮汉一手拎起,摆开架势。 陆元朗知道蔡家堡双龙,长的名叫蔡龙生,幼的叫做蔡生龙,长的用刀,幼的用枪。 “什么鼠辈,也配叫我认识!诸位兄弟见证,”陆元朗朝两侧的几十名打手抱拳,“我若赢得你们主人,他便要放我二人进门去!” “你放心,”那蔡龙生哈哈大笑,“蔡某向来说一不二!只怕你打不过,白折了自己的性命,咱们可不管盛殓呐。” 陆元朗眸光一闪便要出击,许初忽然拉住他。 “且慢,”许初低声道,“你看他那两个小厮肩膀壮厚,肩胛突出,那是长年耍枪弄棒所致,此刻却扮成下人垂手立在一旁,我怕其中有诈。那个汉子方才接过大刀时腰部动作并不自然,我猜他受过伤。” 陆元朗半是惊讶半是赞赏地看了许初一眼,点头道:“你只管在马上等着。”话音未落便飞身而起。 人未到半空,剑已出鞘。蔡龙生仰头看他,将大刀一横挡开陆元朗第一式,两人就在空地上打斗起来。 两侧的店铺中渐渐有人出来观战,守卫的劲旅也都目不转睛。蔡龙生身材壮实,将一柄大刀耍得虎虎生风,陆元朗的剑轻盈,招式奇绝变化无穷。 因为听许初说蔡龙生有腰伤,陆元朗着意多用角度刁钻的奇招,让蔡龙生不得不去闪转腾挪应付。 那柄大刀虽势若千钧,但也费力,没过几招蔡龙生就气喘起来,在陆元朗的攻势下接连后退。 “小子,还真有两下子啊。” 蔡龙生奋力挥出一刀,自然是被陆元朗破解,他也不迎上,就顺着陆元朗的势头后退。 许初看得心惊,再退就要近到堡门前,到时他家打手合围就将陆元朗围在其中了,何况还有那两个佯装的小厮立在一旁。 蔡龙生引着陆元朗后退了两丈,卖了个破绽干脆扭头逃走。陆元朗翻身而起落在他身前,飞起一脚将蔡龙生踢翻在地,随即那地面便轰然陷落。 许初这才明白原来蔡龙生是故意将陆元朗往陷阱处引。激起的尘土尚未散尽,一名假小厮便飞到了近前,将陆元朗缠住。 他更不是对手,只是另一名假小厮趁乱从怀中掏出了暗器,许初未及惊呼,陆元朗已用剑格开,同时夺过另一人手中的弩,将他踢到了陷阱中。 许初只顾盯着陆元朗看,待到此时才看到蔡家堡城墙上现出一整排的弓手,弯弓如月,齐齐对着陆元朗。 陆元朗手持弩机,对着陷阱。 许初紧张得胃中抽搐。 僵持局面一起,城墙上便有一名中年人现身,他冲陆元朗一抱拳,随即挥手令众人放下弓箭。 沉重的大门打开,主人的声音浑厚沉稳: “愿赌服输,少侠请吧!得空请到寒舍一叙。” 一时间围观的人群中有人带头叫起好来。陆元朗招手让许初过来,两人径直进了蔡家堡。 陆元朗猜测刚才那人就是蔡家堡的堡主、蔡氏双龙的父亲蔡倏,听说倒还是个好汉呢,想不到竟带着家人做出这种事来。 二人立刻到药店中拿了些草药,又找到一家店面颇大的客栈。 “二位吃饭呐?” “住店。” “住店?”那小二疑道:“怎么会有人住店?哦我知道了,您二位是在别家住不惯,退了房到咱家来的吧?” “我二人是刚刚入堡来的。”陆元朗答到。 “刚刚进来的?!” 陆元朗被他问得不耐烦。“怎么?” 原本在柜台后打算盘的掌柜见状连忙出来,行礼道:“客官勿怪。只因这蔡家堡已闭门十数日了,原不该再有外人进来。请问客官是怎么进来的?” “不是说打赢了那人就能进来么?” 陆元朗语气淡然,掌柜的听了却惊骇,连连摆手退步:“客官真是好身骨!可惜小店却不敢留您!还请见谅,您往别处去吧,得罪得罪!” 许初问到:“老人家这么怕那蔡家?” “嚯,在这的人谁不是仰蔡家的鼻息啊!”掌柜的低声道,“你看那乐家如何?还不是怕着蔡家,封了这些日子屁都不敢放。” “掌柜的放心,”陆元朗说到,“有我在蔡家不敢为难你。” “那是自然,只是您是个过路的,赶明儿您走了,我这老身子老骨须打不过他们!您呐就饶了我,赶快走吧。” 陆元朗一想,拉上许初走了。 这蔡家堡原本是个通衢要地,往来客旅极多,此时却萧条冷淡,街上没几个行人。转了几个街角,来到一家小店门口,陆元朗当先走进去。 “二位客官吃饭呐?” “住店,”陆元朗神情自然,不等那掌柜的询问,便自顾自说到:“原本在别家住着,因住不惯,换你家试试。” 那掌柜的一边倒茶一边笑问:“原是在哪家呀?” “日升客栈。” 陆元朗对答如流,许初不禁想笑。那掌柜的一脸了然,大概以为他们是耽搁得久住不起了。 “这包药请帮忙煎了。” 那掌柜的收了,喊自己的婆娘。许初忙道:“药材淘洗一遍,加水漫过,先用中火煮沸,再文火慢煨两刻,其中小包的东西开锅后再下。出药时——” 那婆娘不耐烦:“要么客官自己来厨下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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