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初无奈一笑。“当时众人便哈哈大笑,那女子自己更是笑得腰也弯了,之后人家告诉我,那是个丫鬟。” 陆元朗也是哈哈大笑,许初由他笑了一会儿接着说:“这还没完。出来后师父告诉我,当时大家都在笑,只有那个小姐拉着脸,怕是有什么隐情。等到去复诊的时候,师父便没带我同行。不久后听说那家的夫人竟死了,老爷就娶了那个丫鬟做填房。” “看来那老爷是早就和丫鬟有些不清楚吧。” “师父也是这样猜测,后来那家我们就再不去了。元朗这回听了我的笑话,可得让我赢回来啊!” 你要赢我,不是易如反掌的事情?——陆元朗想着,又没说出口。跟许初下棋很愉快,要挑明了以后就没这个乐趣了。 “好,该你先手。” 陆元朗也没太尽力,反正许初说赢就赢。他还有些好奇,许初会问什么。 “元朗比武输过吗?” “输过,怎么会没输过,”陆元朗笑到,“谁也不是天生的神功,输的越多进步越快呀。我猜遂之问的是近些年?” “不错,元朗剑法大成之后也输过吗?” “嗯。遂之知道窦氏三兄弟吗?那一年在九里川,我们一行碰到他们,人数也算对等。窦氏兄弟都使一对金刚爪,那东西像蛇一样捉摸不定、变幻无穷,我初次与他们对敌没有经验,不仅没打过,还受了一爪,留了伤呢。” 陆元朗说着将衣领扒开些,指着锁骨下面的一块疤痕给许初看。 许初先是看他的伤,随后抬头看他的眼睛,眼神中带着一种并非怜悯的关切。陆元朗被他这一眼看得心头发热。 “遂之可别传扬出去。还好那时我还叫做连绍原,”陆元朗笑着说,“不然明天窦氏兄弟要来抢我这个武林第一的名号了。” 许初知道他在玩笑,陆庄主平时沉稳内敛,越是气氛凝重越爱玩笑,就像他总是在以为没人会看到的时候才会流露心伤一样。 以前许初看到陆元朗的伤痕觉得触目惊心,现在知道了那伤的来历,他更觉得身受其痛。 许初配合地笑了,在陆元朗看来多少有些勉强。他知道许初是在关心自己,一瞬间竟想揽过许初的肩膀拍拍他,告诉他“没关系”。 陆元朗为这种冲动而烦躁。 “雨停了,”他起身出了洞口,看到乌云散去,露出原本的天色来,“原来天才刚擦黑。” 许初到他身边问:“我们连夜走吗?” “山路泥泞,刚下完雨不便行路,我看今晚就在这山洞中过夜吧。我去打点野物来吃,晚上边吃边聊,省得寂寞。” 许初心想,这样的夜晚再来几次,他能把陆元朗身上每一处伤的来历都问明白。 “那我去抓两条鱼来。” 陆元朗不多会儿就逮了只兔子,在河边收拾干净拿回山洞烤,许初却迟迟未归。陆元朗心里不踏实,等了一会儿见天黑了便更加心焦,赶紧提上剑出去找。 出了山洞却正见那人回来。 许初剑上串着四五条鱼,扯开一抹歉然微笑: “为了抓鱼,倒把自己滑进了水里。” 陆元朗仔细看他,只见他浑身湿漉漉的,素色衣衫贴在身上,一缕湿发黏在洁白的脖颈上,细细的水流蜿蜒而下。 他一直以来刻意回避的东西就这样跟他撞了个满怀。陆元朗心中慌乱,面上还要做出波澜不惊的样子,他一侧身将许初让进去,却不敢看那背影。 许初一愣,陆元朗刚刚的眼神只有一瞬,却炽热得让他心生怯意。 “换身干爽衣服吧,着了凉可不好。” 正说着时,忽然一阵雨后的清新吹进了山洞,许初一个瑟缩,说到:“这夜风确实硬。”
第38章 不能不贴 有些事一旦动心起念是不会再忽视的。陆元朗从不否认许初是个美男子,自从某日起了那种冲动,他一直有意回避许初对他的吸引力。 大千世界的诱惑何其多也。许多人追名逐利,以为掌握了权力便可随心所欲,陆元朗却早就看透,能够不按自己的冲动去行事才是最大的权力。 许初在换衣服,陆元朗听到身后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 “这鱼真是鬼精得很。” 许初说话时牙关打架,显然是冻坏了。陆元朗勉力压下不该有的绮想,却不敢贸然开口,怕嗓音泄漏了他的秘密。 陆元朗收拾好鱼,用树枝串了在火上烤,不一会儿就熟了。 “先吃鱼吧。” 许初把湿衣晾在了火旁,陆元朗见他身上虽然换了干松的衣服,可头发还是湿的。许初把发冠拆下来,散开头发拧出水分,就以手为篦重新挽在了一起。 这样的画面陆元朗也不敢多看,打开水壶灌了两口冷水,还是觉得肚肠都是热的。 许初弄好头发坐了下来,不住地打颤,牙齿都撞出了声音,嘶嘶吸着气接过吃的来。 “怎么抖得这么厉害?可是冻坏了?” “不碍事,”许初看到褪了毛的兔子串在剑上,不禁笑了:“元朗的宝剑竟做了这种用途?” “算不上宝剑,不过用久了软硬轻重趁手罢了。山庄的武库里像这样的还多呢,遂之喜欢下次我送一柄给你。” 许初笑道:“我不过随口一说,元朗怎么就要送我东西。” 胡乱吃了点,许初赶紧转过身去想把后背烤热,不住地搓手或是抱着胳膊。烤了后面又烤前面。 陆元朗见状,便去拿了自己的衣服披在许初身上,挨着坐了下来。 许初只觉得身边人暖烘烘的,覆着他的衣物有股很淡的玉龙香的气味。许初虽不想贴陆元朗太近,却本能地往过靠,衣服料子都蹭在了一起。 “这么看是着凉了,遂之药箱里有对症的吗?” 陆元朗语调关切,许初启开打架的牙关回到:“我看元朗不是易着凉的体质,倒没准备这些。只是春水有些凉罢了,烤热了就好了。” 许初扭头冲他一笑,陆元朗发现对方的双眼潮红,嘴唇发抖。 陆元朗不忍。许初功力弱,不像他有内力护体又秉性极阳,着了凉是不好扛的。 一时之间陆元朗竟生出了抱抱许初的念头。他一向体热,若将许初抱在怀里定能缓解寒冷。 “还冷吗?” 陆元朗是明知故问,不过借此摸了摸许初的手背。 不料许初竟躲了。 “好多了。” “你别逞强,到底感觉怎么样?今夜是在这过,还是到镇甸上配些药的好?” “山路这样泥泞,强行走夜路离开恐怕危险吧?” 陆元朗说到:“你放心,如要走,我自有办法。” 到了镇甸上,这么晚的时候,哪里去寻药铺呢,就是叫开了门,抓了药再煎服,天也要亮了。 “不用,就在这过夜吧,外面风大,怕更不妙。” 这话提醒了陆元朗,春季的夜风正从洞口吹来。他自然将生火处选在了背风的地方,但仍有阵阵凉意袭来。 “你等等。”陆元朗起身出去,不一会儿许初听到咯噔咯噔的轰鸣,由远及近,抬头一看,陆元朗竟推了一块大石过来。 那石头下部还是湿的,想是从河滩上推来的。许初正在讶异,陆元朗已进了山洞,用那大石堵住洞口。 “挡挡风吧。” 陆元朗左右看看,见两人包袱还在马背上,便拆了两人的包裹,将包袱皮都披到了许初身上。 许初还冲他笑。 “你看我这身子太不争气,才一受寒就这样。倒——倒累得元朗……” “你这是什么话。”陆元朗听他说话都断断续续,神智飘摇的样子,心里不是滋味。他受伤以来许初是如何苦心密意为他治疗他都眼明心亮,许初总是那么成竹在胸,陆元朗竟忘了许初也是肉体凡胎,会生病、会难受的。 而到了这个时候,又是人在路上,却束手无策。 “从前下雪的时候,”许初忽然来了一句,语气眷恋,“师父会在火上煨一壶桂皮姜汤,屋中整夜都是那个味道……” 客居在外,身染疾恙,还有比这更思乡的时刻吗。 陆元朗心中更为酸楚,眼前浮现着许初手捧姜汤,在烛下烤火看书的样子,一定是安闲又舒泰的。这江湖风雨太盛,一步踏入便只有终生飘摇了。 许初这样的人,本该是林间鹤一般清绝独立,如今却白白为了他闯入人间。 陆元朗心中一颤,眼底也跟着闪烁起来。 他看许初神思昏沉,眼睛潮红,料也看不清他的情绪,便由得自己伤神片刻。 “元朗……” 许初忽然喊他,陆元朗赶紧收拾了心绪方才与许初对视。 “我好像,发热了……” 陆元朗吓了一跳,伸手去摸许初的额头,果然摸到了一片滚烫。 “怎么这么厉害!” “没事……劳你拿我的银针来……” 陆元朗立刻就拿了来,许初颤着手打开,抽出一根,对着手肘处的曲池穴扎了下去。 “下针时要……要微微转动……由浅入深……” 许初说着,又将五根针分别刺入左手的五个指尖处。陆元朗还未想明白许初为何教他针灸,就见许初将针递给了他。 “有劳元朗。刺大椎穴。” 许初说着就要转过去,陆元朗按着他的肩膀,自己绕到了后面。扶着许初,陆元朗一节节数着身前人的骨节,到第七节 下按照许初教的要点刺入银针。 “这样对吗?” 许初微微点头,有气无力,接着抬起了右手,分明是要他将右手的指尖刺入银针。陆元朗立刻转到前面,一手捏针,一手握着许初的右手。 双手十宣都插着银针,仿佛某种酷刑。陆元朗看许初神智不清,赶紧唤他:“多久除下?” “两刻……” “轻轻取出来就行吗?” 许初呼吸短促,像没听到一样。 “遂之!” “嗯?元朗……什么事……” “我问你怎么取针?” “哦……旋出即可……” 许初坐都坐不稳,头不停低下去又惊起,还不住发抖,陆元朗一直扶着他,又怕碰到他身上的针。 好不容易挨了两刻,陆元朗便将许初身上的针取下收起,许初迷迷糊糊地道谢。 “我先睡了……”许初扯扯嘴角,“别让火熄了……” 这会儿睡觉只会更易着凉,陆元朗赶紧喊他。 “遂之?遂之!” “……嗯?” “别睡,跟我说说话。” “好啊……” 许初话音刚落,头一低又睡着了,身子往前扑拉都拉不住,身上裹的衣服也滑了下去。 陆元朗只觉得心中一阵酸软,垂眸一想,将许初身上披覆的衣服都盖到了前面,自己坐在许初身后,将人抱进了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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