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元朗神采奕奕,许初醉眼惺忪,迷糊之间想到或许陆元朗当年果真是那样鲜衣怒马,飞扬跋扈少年雄。 那样的意气在人的一生中一旦失去,是不会重现的。 也是不会遗忘的。那时去过的地方,相伴的人,将会成为一生的怀念。 许初已经坐不直了,看着他们两个划拳脑中逐渐成为空白,只觉得陆元朗赢的多、输的少,仲昆一碗接一碗下去胸前都湿透了。 渐渐许初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该他喝,看到碗里满上了就伸手,可是陆元朗将碗稍微一推,他够不到了。 “再来、再……我不、不服……” 仲昆趴在桌上还在喃喃自语,陆元朗跟店伙计一起给他架上楼。 回来看许初正扶着桌子一遍遍要起来,陆元朗过去拉起他,给他也弄上楼。 店伙计要帮忙,陆元朗没用。许初身量轻,也不乱闹,对陆元朗来说负担不大,但揽着许初却让他觉得小心翼翼。 陆元朗把许初放到榻上,替他脱了鞋,许初还在喃喃着什么“岐黄”“景天”的。 “有醒酒药没有?”陆元朗问。 “有……在、在药箱里……” “是哪个?” “……我、我不用……” “我用行不行?” “哦——是、是那个白、白……” 陆元朗见到一个白瓷瓶子,便以为是了,倒出一粒丸药拿给许初。 刚刚靠近唇畔,许初便疑惑地嗅了嗅。“不是……” 醉了还这么熟练?陆元朗不禁笑了,又回去找来一个白盒子。 “是这个吗?” 许初软软地点了点头。 陆元朗捏着许初的下巴将其塞了进去,酒醉无力的人乖乖吞下。陆元朗将他放平,见他外衣裹在身上蹭得歪歪扭扭。 “元朗……” 许初语气黏黏的,全不似平时的淡定自持,反而让陆元朗听出了些许委屈。 “元朗……” 许初又喊了他一次,陆元朗直觉觉得他要说些不该说的话。 酒后吐真言,只怕醒了会后悔,自己还是赶紧走为好。 “元朗——” 鬼使神差地,陆元朗停住了步子。或许是被一丝丝好奇心驱使,想听听许初心里的话到底是什么。 “……嗯?” “你知道吗?”许初含含糊糊地说了半句,又停了。 “……知道什么?” 许初费力地挪了挪身子,外衣裹在身上蹭得拧拧巴巴。 陆元朗松了口气,心想不说最好,刚才自己也不该接话的。 “你知道吗……”许初嘟囔着,“现在醒酒汤里多加、多加石斛……石斛甘补,……你得少用……” 陆元朗回过神来不禁一笑,又有些微不可察的失落。 “好,我知道了。你快睡吧。” 许初姿势拧巴,衣服更拧巴。陆元朗便想替他把外衣除去。行路疲劳,又喝了这么些酒,再睡不好的话明天还不知要怎么难受呢。 好在自己是问心无愧嘛,陆元朗想。 手伸到许初腰带上,陆元朗难免要碰到对方温热的身体。许初却没有丝毫反应,陆元朗感到担忧,江湖险恶,像许初这样的人在别人眼中就是小白兔、小绵羊,他自己可好,竟不知道戒备。 不能喝就别喝,话都给你垫好了,怎么不知道接呢?人家两三句就给你架起来了,这怎么行呢? 陆元朗忽然感到心烦意乱,他定了定心神,伸手去解许初的外衣,不期然却见到一方绢帕悠然而落。他一把捞起,刚想放到一旁,却忽然发现那绢帕一角绣着一个“朗”字。 这东西少了几方陆元朗是不会在意的。有时候替人擦了东西,人家也不至于专门回来还他,许初这个是哪里来的他完全想不起。 榻上人已沉沉睡去,陆元朗不禁想许初白日里与他那样周旋应对,心中却时时揣着这样的心思,就像他当年一样。 他们心中都有一团火,不敢让人发现。他真希望许初喜欢的人不是他,那样他们一定会成为知己。 陆元朗看了两眼,将手帕团进了许初的衣服里,假装没有发现。 若是换了别人,陆元朗也就躺在边上同榻睡了,可这是许初,不管外面风言风语满天飞,他总得对得起自己的心。 喜欢他的人何其多也,但许初给他的东西这么珍贵,他消受不起,也绝不愿玷染毫分。 陆元朗到自己房间去看了看仲昆,又回来在窗边打坐休息。 当年在晋州的时候也是这样,弟兄们喝醉了睡得死,他独自守在一旁,望着月升月落。 他也想喝醉一次,但是心里藏了太多秘密的人是不该允许自己失控的。何况顾瞻睡得没心没肺,总要有个人清醒着戒备才是。 突然出现的仲昆是他与那些旧时光连接的一条线索,勾连起无数的回忆。那时的朔风,那夜的明月,身边的人,和壮怀意气。 陆元朗也想一醉方休,但许初醉得太快,他又成了那个最后清场的人。 闭眼假寐到了凌晨,正是人人沉睡的时候,陆元朗却忽然听到隔壁有细小的动静。仲昆房里的声音悉悉索索,若是醉汉起来必不会这么小心。
第36章 好想贴贴 陆元朗听到仲昆那边的动静,提起心,侧耳细听。 “小贼!哪里跑!” 仲昆行走江湖是有经验的,不会毫无戒备。陆元朗听他醒了,嗓子因为醉酒还沙哑着,怕他贸然跟人交手又打不过,赶紧冲到了隔壁。 不速之客正要翻窗走,陆元朗一跃跳到他面前,长剑一挥,挡住去路。 仲昆手提双锏堵在后面。 那人蒙着脸,只露出一双惊恐的眼睛,几乎没有踌躇,自己撞到了陆元朗的剑上,倒让陆元朗意外了。 “好家伙。”仲昆不解地踢踢倒下的人,已经没有反应了。 “你认识他?” “不认识,但我能猜到。诶,许兄弟呢?” 陆元朗无奈。“……睡着呢。” 许初醒来时已经日上三竿,身上酸软无力,喉咙干得要裂开。陆元朗正从外面进来,给他端了杯茶。 陆大庄主还会服侍人?许初头痛欲裂又惶恐,但皲裂的喉咙非常渴望甘霖,便什么也没说,接过水来咕咚咚地喝了,陆元朗又去倒了一杯。 “这酒不好,喝了容易口渴,还醉人,味道也杂。在这小地方还算可以,但也不值得多喝。遂之不能喝又何必逞强呢,” 陆元朗接着说到,“若是喝得开心倒也罢了,鲸吸牛饮弄得自己也不舒服,宿醉要难受一天。” 许初神思散漫,还在努力凝神想昨天的事,只觉得陆元朗不大高兴,又想不出缘由。他看了看窗外,酒便瞬间醒了大半。 “我是不是耽误行程了?” 陆元朗坐到了榻边来。“行程倒不要紧,快走两步就赶回来了。只是人在外面要多加小心,江湖凶险,遂之身怀美玉,自己要多在意。” 陆元朗的语气堪称苦口婆心,许初听了更觉赧颜。他岂不知江湖凶险?只是陆元朗武功高强行事老练,哪用得着他担心呢。 许初一笑。“有你在,我忘记担心这些事了。” 陆元朗怔住,许初这是真把他当成君子了,全没觉得身边人也可能是最大的危险啊。这份信任对他还可,若是对别人还这么大意可就危险了。 “行走江湖靠的是本事,不是看谁能喝酒,遂之不必以此为意。凭你的本事该拒绝时就拒绝,何况有我在,还能让人挑你的不是吗?” “我记住了,多谢元朗提点。” 许初这才发现自己的外衣不在身上,抬眼一看,原是在墙上挂着呢,便又用目光去寻陆元朗,不料陆元朗跟他稍一对视便起身出去。 许初正好起来穿好衣服,陆元朗叫了些早饭到房里,不久仲昆进来了,冲陆元朗说到:“处理了。” “昨晚仲昆兄弟的房里进了刺客,被我二人制服,那人竟自尽了。”陆元朗给许初解释。 许初一脸困惑,他什么也没听到。难怪陆元朗一大早地说了这么些话,这酒真不能多喝啊。 仲昆坐下来猛饮了两碗茶,而后说到:“连大哥以为我这趟出来是做什么?我就是等他的!本想捉住了问出幕后主使,想不到他竟这般有骨气。” “什么骨气,我看是吓的。当时他面向我,眼中全是惊惧,倒不像是怕你我。我想他若说出实话,自有更恐怖的等着他。你跟他之前可是有什么过节?” 仲昆摇摇头。“我此番非是为了我自己。连大哥可听过浔阳派吗?他家入室的弟子白笛与我颇有交情。白贤弟天资奇高,得掌门青睐将门派秘笈授予他,不想那秘笈竟在他手上丢了!” “丢了?”陆元朗惊讶,但凡能拥有秘笈的人,总该有本事保得住吧? “是啊,掌门大怒,按照门法应该杀了他,但掌门还是心有不忍,让他找回秘笈,便饶他一命。” “所以你便替他寻找?这个白笛现在何处呢?” “大哥听我说。掌门本是有意留他一命,不想那些早就对他嫉恨的师兄弟趁机逼迫,拿着门法说事,弄得掌门下不来台。白贤弟不肯让掌门为难,便挥剑自裁了。唉!” “你要找出那个盗贼,为他报仇?” “不错。门派秘笈外传,白贤弟至死自责不已,我定要将其讨回来!” “可有什么线索吗?” “连大哥不知道?近来江湖中丢了秘笈、剑谱的,岂止他浔阳派一家!” “有这等事?!” “可不是么,不过丢了也没人敢张扬罢了,只是自家去慢慢察访寻找。我看这绝不是巧合,背后很可能是同一拨人。我这次出来便到处张扬,说带着我自家全部家当要到塞外定居去,好让人觉得锏谱在我身上,这不,果然引来了盗贼。” 许初跟陆元朗对视一眼,都想到他俩前些日子遇到的事情。 陆元朗并没有提起的意思,许初自然不说话,仲昆便接着说:“不知道背后是什么人,让那小贼宁死也不敢被俘。” “江湖中折磨人的手段可多了,”陆元朗说到,“我曾在云州见有人将别人的肚子破开,取出肝胆来挂在墙上,要他自己看着死的。” 那两人没事,许初刚送到嘴边的猪肝可入不了口了。仲昆见他如此,哈哈笑道:“小许兄弟还怕这个?你们做郎中的什么没见过?” 许初是见过一些酷烈场面,但是将人的一部分取出来给他自己看,天道人道何在,想想就头皮发麻。 “是我唐突了,”陆元朗给许初跟前换了一盘菜,“遂之勿怪。” “对了连大哥,有传言说豫州顾氏的内功家法也丢了,顾七兄弟可知内情么?” 陆元朗一愣。“倒不曾听他说起。你是从何得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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