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那边,不许出声,若是作画累了就早些回去。” 萧偌迅速点头:“多谢皇上。” 董公公在一边忍笑,招手叫小太监搬了桌椅进来,引着萧偌过去坐下。 压低声音道:“公子坐在这里吧,等下还要冷茶是吗?” “都已经入秋了,喝什么冷茶,给他端热茶过来。”虞泽兮打断道。 董公公给了萧偌一个同情的目光,颔首应是。 萧偌在桌边坐下,打开画匣,将画纸与颜料摆在桌上。 明明是相似的场景,然而心境不同,感受竟也完全不同。 最初在这里作画时,萧偌百般排斥,提心吊胆,连看一眼对方都觉得心惊。 而如今手执画笔,却似乎找到了另一种乐趣。 虞泽兮平日并没有太多表情,处理公务时更是神情严肃,透着迫人的威压。 眉头微皱,唇线紧紧抿着,偶尔用带玉扳指的那只手叩击桌面。 手边的奏折虽然杂乱,但一定要摆放整齐,不同颜色的奏折分类放好,朱批用的毛笔则要按照长短依次挂上笔架。 茶水冷了,董公公换了新的热茶过来,被虞泽兮顺手挪开,与砚台摆在一起。 从侧面看去,茶盏,笔架,砚台,三者几乎成一条直线。 偏偏董公公没意识到这些,放下松烟墨条时偏移了少许,再次被虞泽兮抬手摆正。 一次,两次,等到第四回时,萧偌终于忍不住定睛细看。 虞泽兮下意识转头望向他。 “你在看什么?” 萧偌连忙收回视线,无辜道:“没,臣要给皇上作画像,自然要看仔细了。” 虞泽兮虽然不解,却也并未深究,正好有太监送了糕点过来,两盘桂花糕。 董叙动作自然,送了一盘到萧偌面前,另一盘则摆在书案上面。 虞泽兮再次抬手,将桂花糕推开了半寸,与茶盏排在一起。 萧偌唇角抿了抿,所以他刚刚果然没有看错。 虞泽兮直接丢下奏折,转头紧盯着他:“怎么,你这一回又是在看什么?” “看眼睛呢,”萧偌收起笑意,乖巧道,“皇上眼睛好看,像冠上镶的宝石,尤其在阳光里的时候,用寻常颜料很难调配出来。” 萧偌语气真诚,虽然带了笑,但眉梢眼角皆透着诚恳。 虞泽兮难得被噎了下,重新拿起手边的奏折,无奈道。 “行啊,等下把画拿来给朕检查,朕倒要看看,你观察得如此仔细,究竟能画成什么模样。” 萧偌握紧画笔,不敢再继续分心。 得知画作要被人检查,萧偌顿时专注了几分,没有再如刚才一般走神,而是将全部精力都投到眼前的画纸上面。 不知过了多久,砰的一声震响,萧偌的思绪忽然被人打断。 茶盏摔在地上,已经碎成几瓣,萧偌心底茫然,正疑惑究竟出了何事,就听到虞泽兮含着怒意的嗓音。 “……这就是你拟好的名单?泾州大水,堤坝坍塌,当地官员虚报灾情,冒领近六万两赈灾银。” “你这名单上侵吞白银千两以上者不过二十三人,余下的银两呢,莫非都被你私吞了不成!” “皇上饶命。”底下的官员已经面如土色,慌忙跪在地上。 虞泽兮冷笑,直接将名单甩到官员脸上。 “六万两白银,泾州官员从上至下,无不染指,去拟新的名单过来,再敢有半分虚假,连你也一起革职查办!” “是。”官员满头是汗,埋头跌跌撞撞离开。 几名内侍快速收拾地上的碎瓷片,虞泽兮合眼坐在桌边,脸上还带着未消的怒意。 萧偌对泾州贪墨一案只是略有耳闻,却忽然记起冯御医之前说过的话。 ……维持心绪平稳,不能与人动怒。 “公子,”见萧偌想要起身,董叙连忙将他拦住,放轻了声音道,“皇上正在气头上呢,您等下再过去吧。” “我知道,”萧偌也跟着压低了嗓音,半遮住脸道,“不过一直气着容易伤身,往常皇上动怒,估计要多久才能平息?” “这可说不好,”董叙偷偷朝旁边扫了眼,“多则一日,少则半日,要不您还是先回去吧,等明日再过来,免得被皇上迁怒了。” “不用,”萧偌知道董公公是好意,却不打算就此退缩,稳了稳心神道,“我把画稿拿过去,看能不能让皇上消气。” 从座位里起身,萧偌捧着画纸,打量书案后虞泽兮的脸色,悄悄往前挪了两步。 “公子!”董叙强压着声音,已经快被他吓死了。 萧偌示意对方安心,他方才画了不少东西,即便不能让皇上平复心绪,应该也能使对方稍微转开注意。 别的不说,对于自己的画作,萧偌还是十分有自信的。 听够了两人的悄悄话,啪的一声,虞泽兮将手里的奏折扔在桌上。 正准备添香的太监吓了个哆嗦,连忙跪倒在地上,手里的香盒也跟着飞了出去。 萧偌原本就蹑手蹑脚,这回为了躲避香盒,直接脚下一绊,合身朝书案扑去。 虞泽兮来不及多想,起身将他抱住,两人顿时摔作了一团。 萧偌连忙检查画纸,确认完好无损后才松了口气。 刚抬眼,就瞧见面前惨不忍睹,绣花草龙纹,几乎被他整个扯开的常服。 萧偌眨了眨眼,悄悄将撕扯开的衣襟压回去。 可惜没能成功,反而又撕开了些,甚至连里衣都露了出来。 萧偌:“……”完蛋。 整个御书房内鸦雀无声。 虞泽兮快被眼前的活宝气乐了,伸手捏住他的脸颊。 “你就是这么让朕消气的,嗯?”
第43章 御书房内来往官员不多,但加上宫女太监,也足有一二十人。 眼见所有人都因自己的举动停了下来,萧偌脸颊涨红,好半晌都忘了起身。 虞泽兮瞧着怀里人的表情,反而没那么尴尬了,甚至好心情地拍了拍他的后腰。 “你想这么一直抱着,朕倒是不介意,就是……” “没没没没,”萧偌都有些结巴了,勉强找着借口,“对了,忙了一天,臣有点累了,现在就回去休息!” 说完不等虞泽兮开口,手忙脚乱从他身上爬起来,连画匣子都忘了拿,转身朝外跑去。 虞泽兮失笑摇头。 “愣着做什么,”董叙没好气踢了踢地上的小太监,“还不快点将东西收好。” “是是。”小太监如蒙大赦,连忙收起香盒。 随着他的动作,御书房内的气氛总算恢复如常。 刚刚还僵在原地的宫女太监十分默契地一齐垂下头去,继续忙碌手中的活计。 窗外乌云密布,还未到酉时末便已经彻底暗了下来。 有内侍提了两盏宫灯过来。 紫檀宫灯明亮,换好衣裳的虞泽兮坐在书案后面,慢慢翻动手中的画纸,不时露出意味不明的浅笑。 一旁董叙忍不住惊讶。 明明皇上不久前才刚与底下的官员动怒,结果不过眨眼工夫,居然就已经恢复了。 ……还有就是萧偌留下的那些画。 自打对方走后,皇上便一直盯着那几张画稿,明明天色已经晚了,却始终没有要起身的意思。 嗯,董叙在心底点头。 对付皇上,果然还是萧公子有办法。 西侧里间,两名侍讲学士皆有些坐立不安。 皇上不肯起身,他们自然也无法离开,再到戌时便是宫门落锁的时辰了,到时出宫必然会被反复盘问,着实有些麻烦。 “肖爱卿,”虞泽兮并未抬头,只是突然朝外间道,“你从刚刚一直盯着朕手中的画稿,可是也想瞧瞧这上面画的是什么?” “皇上……”突然被点到,肖诚海顿时胆战心惊。 他怎么敢承认自己确实很好奇画里的内容,但皇上已经问了,他便不好再继续敷衍。 肖诚海硬着头皮,起身恭敬道:“皇上英明,萧公子画艺精湛,在京中颇负盛名,能有机会亲眼目睹,是微臣的荣幸。” “那便过来看吧。”虞泽兮道。 “谢皇上。”身边同僚面色担忧望着他,肖诚海深吸口气,缓步朝里间走去。 一叠画纸被递到跟前,肖诚海心思转动,想了许多夸赞的话语。 他已经打定主意,无论萧偌画得如何,他只需大夸特夸,再配上一脸惊艳的表情,估计便不会有什么问题。 然而惊艳的表情还没来得及露出,肖诚海倒吸口凉气,几乎眼前一黑。 “如何,画得还不错吧?”虞泽兮温声问。 “皇上饶命!”肖诚海吓得跪倒在地上,心底叫苦不迭。 可不是画得不错吗。 那一叠画纸上画的不是其他,正是他与另一名侍讲学士。 有好奇张望的,有小声说笑的,有闭眼打盹的,甚至还有他闲着无聊,在方桌下偷偷摆弄核桃的。 萧偌目力惊人,过目不忘,竟将两人的动作神情画得惟妙惟肖。 当真好一幅《侍讲学士御书房躲懒摸鱼图》。 “行了,”虞泽兮将画纸放回案上,语气平淡道,“这些画先放在这里了,下不为例。” 肖诚海臊得老脸通红,连忙磕头谢恩。 打发两人离开,虞泽兮望着案上的画稿,眼里笑意愈深。 “皇上,”董叙有些不解,“萧公子为何要将这些场景画下来?” 虞泽兮伸手敲了敲书案,随意猜测道。 “肖诚海是侍讲学士,平日总跟在御书房里,看得多了,私底下没少传他的闲话,他估计是有些记仇了。” 或许也没有到记仇的程度。 只是小小捉弄一下,顺便逗虞泽兮开心。 没想到萧偌还有这般孩子气的一面,董公公也跟着笑起来,趁着皇上心情不错,连忙让宫女将汤药送来。 “皇上,时辰不早了,冯御医让您在用膳之前服药。” 汤药浓黑,透出阵阵腥苦的气息,单只是闻着,便让人忍不住作呕反胃。 虞泽兮眉头微蹙,迟疑片刻,终于将碗里的汤药一饮而尽。 从御书房离开,路上吹着冷风,萧偌反倒没有那么尴尬了。 本来嘛,他也不是故意要将皇上衣服扯坏的,完全是那件衣服太薄,才会一下子就被他弄坏。 再者说,抱一抱怎么了,还有半月两人就要大婚了。 也就是虞泽兮性情古板,非要恪守礼节,不然他说不准早就已经侍寝过了。 安慰了自己一通,萧偌彻底安下心来,神态自若的迈出紫宸宫,一路往景丰宫走去。 “公子回来了,”迎出来的铃冬环顾左右,有些惊讶,“怎么这么早,皇上没留您在紫宸宫用膳吗?” 萧偌尴尬,都忘了还有晚膳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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