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云无奈,只好照做起身走了过去,随即对着此人微微俯身行了个男子礼。 卫长临强硬的揽过祁云肩头,被迫离近些。 男子抬起头来,也对着祁云行礼,似乎有些怅然道:“这便是令夫人啊,果真俊雅不凡,清隽脱俗。” 敦厚不失力道的声音响起,祁云惊的一下抬眼看去。 卫长临便道:“正是。祁云,这位是远道而来的袁大人,他的亲父曾与我共赴过战场。想来多年未见,倒是越发变样认不得。” 祁云又立即低下头去不敢多言,面前的哪里是什么袁大人,分明是…… 分明是锦国当今皇帝祁赭!! 他同父异母的, 亲弟弟。 祁赭正欲笑着回话,却突然被另一桌的辰军给打断。 “将军!今日可是满月酒宴,您可得来属下弟兄们这桌喝一杯!!” “是啊是啊!” “将军哪怕是夫人在侧,可都抵赖不得这酒!” “……” 人越发吵得闹哄哄,卫长临只好松开手,对着祁赭与祁云道:“失陪。” 祁赭拱手:“卫将军尽管去便是,在下来此人生不熟,于此处跟夫人聊聊,倒也解闷。” 卫长临便道:“也好,祁云,好好陪着袁大人。” 祁云沉闷着没回话,抱起朔安一直低着头,不敢看过去。 祁赭等卫长临走远了,才过去想要扶着祁云坐下。 祁云见人伸手过来,不知是要做什么,就连忙向后一缩,道:“皇……袁大人不可。” 对方一愣,慢慢收回了手,随后道:“皇兄……你如愿跟着他,一切可还似当初一般欢喜吗?” 听着这话,祁云生硬的抬起头来,眼下的乌青似乎更明显了,他避而不谈,只微微笑道:“袁大人……这是说什么?一切都是在下选的,就算不好也是……命该如此。” 祁赭看着祁云这副生疏憔悴的模样,也不忍多说什么,便也道:“夫人,听闻……大锦伐萧在即,大辰是要与锦同盟,共敌萧国。夫人……可知吗?” 他是皇帝,自然什么都一清二楚。只要坐上了皇位,今日要喝玉酿,明日要饮仙露,指不定那日天地都要被其纳上餐桌。 寒风卷起了祁云的青丝,他轻轻摇了摇头,道:“在下鲜少了解战争之事,只会想着那些战死沙场的将士亦或是流离失所的百姓,日子肯定不会好过的。” 祁赭不解,又听着对方继续道。 “再者,无论处在哪国,不都是些活生生的人命吗?战争看似是上位者拓展疆土的手段,实则……都是割宰百姓的刀剑。” 祁赭闻言顿了顿,立即对着祁云拱手一礼,道:“多谢皇……夫人教诲,在下幡然醒悟。” 祁云道:“何须多谢,听闻萧国有位公主乃是性情中人,想来若是娶到为妻,定能震慑一方。” 祁赭不解道:“为何?” 祁云看着天空上慢慢吹起了冷白的雪,飘飘荡荡。他一边望着出神,一边轻声道:“这一切的定夺,都只看自己眼下如何选择。若是别的,在下……倒也不知了。” 他能告诉对方的, 便只有这么多了。 ————— 雪花纷飞,寒意侵人,满月酒也因此早早散了。 祁云带着孩子回到落清阁,听到窗外风啸的声音,不觉抬头望着掩紧的门关。 他走到小床边,温柔的微笑着,低头仔细看向朔安与倾平。 两个孩子,够了。 还他卫长临的债,也绰绰有余。 祁云慢慢收了笑,随即转过身,不留所念,直直的往门边走去。 巧儿抬眼恰好见此,急忙问道:“公子,您这是要去哪啊?老爷送完客应该马上要回阁了……” “去看看雪。” 祁云顿住半刻,说完便推门而去。 天空中肆意飘洒着雪,像是暗月被神明撕碎,胡乱抛向人间。 刺骨的风拍在脸上,祁云只觉得很温柔,至少比卫长临……温柔太多太多。 他从后门踱步到街上,四下依旧阴沉沉的,分不清是傍晚还是方过午时。 街上冷清,没有一个行走的人影。 祁云又前行了一会儿,突然看到小巷边上坐着个抱着孩子的女人,而孩子正有气无力的哭喊着。 “……哇啊……哇啊……” 女子垂着头不知是什么神情,衣衫也缺漏单薄,可那孩子却被保护的很好。 祁云停下步子,将身上的玉佩取了下来,接着弯腰轻轻放在孩子襁褓之上。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沉默的又向前走去。 女子愣了半刻,等反应过来,才痴痴的望着离去的背影,呢喃道:“祁公子……” 祁云听着,一时有些恍惚,但却没回头。 “……” 他继续向前走,等终于看到熟悉的那座石桥时,又凝眉望着平静却流动的河面。 祁云慢慢走上围栏,闭起眼,只身微微前倾。 而双足随之离地,一瞬间他便躺在了轻柔的风雪里,慢慢浸在冰冷刺骨的水中。 “——” 寒痛侵蚀全身,祁云却无意挣扎。 若是他不是他,最后的这一切又会怎样呢? 可是他的一身与一生, 早就溃烂无救了。 (完)
第151章 后续结局一:〈永世而别〉 辰国盛泽二十六年,春。 几月来的将军府可谓是惊为天变,满月酒喜事张灯结彩,座无虚席。没隔多久就哭哭啼啼的挂了白,说是那夫人心狠一跃石桥,撒手人寰去。 可一年后,按照规矩府上不可一日无夫人,但那将军府却也再未续过弦。 众人皆叹,卫将军把忠贞不渝一词可谓是用的淋漓尽致。而听闻那先夫人水性薄情,死后落得个被人津津骂道的下场。 乐然,风扫旧尘,许多事也不过是昙花一现罢了。 ————— 萧国天高入秋,几枝枯叶飘着,町明河边的素衣男子,正悠闲坐在草坪上,立着玉作的面庞侧耳听风。 此时打东面来了个牵马的糙汉,面上不善,脖下膀大腰细,饱满结实的如同一堵厚石墙。 祁云转头看着来人,还是以往一般将粗布衣裳随意系在腰间,不免微笑道:“莫尔格歹,驯马回来了?” 莫尔格歹点点头,又立即指了指天,有些不好意思的看着对方,焦急转过身便将马牵到棚里。 祁云知道,这是莫尔格歹准备要做饭的意思,他连忙起身,也跟着走上去。 说来奇怪,祁云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一醒来就在这了,而第一个见到的人,就是莫尔格歹。 碧空如洗,一路上随处可见大小不一的包帐,有些还挂了鲜艳的布条。这里的几乎都是一家人居住在一起,唯独他跟着的这个莫尔格歹,从来都是孤身一人。 莫尔格歹在一个几乎挂满布条的包帐前停住,祁云跟着,也停下了脚步等对方开锁。 部落里会中原语的老人说,布条是地位等级的象征。 莫尔格歹是哑疾孤儿,本来不应有任何地位,但是在这里他是驯马师又是捕猎能手,所以大家都渐渐满怀敬意,不约而同的献上了布条。 隔壁包帐的老嬷嬷正在牵羊,看到一马边高矮的两人走来,抬脸笑眯眯用着当地语道:“(莫尔格歹,这么快就带着你小媳妇回来啦?)” 祁云只听见老嬷说起身边人的名字,别的也不是很明白,便转头看向莫尔格歹。 谁知莫尔格歹一下脸红着微微点点头,又猛地摇着头来。 祁云冲着老嬷嬷温柔笑着,用着学来的问候语道:“塞努。” 老嬷嬷也笑道:“塞努。” 莫尔格歹走去放马,祁云又连忙跟上。 等吃完了午膳,再饮一碗暖暖的肉汤。祁云便起身准备收拾餐具,莫尔格歹却直接一掌拦住,指了指火炉边的软榻,意思是叫他好好休息。 祁云无奈,只好走了过去。 包帐内很空旷,半天窗下一圈依次摆的餐具,大大小小的陶罐,接着便是常用衣物与马鞍弓箭。 祁云坐在狼皮编制的软榻上,看着眼前忙碌的身影。 这是一个温柔的人,也是比卫长临温柔太多太多的人。 三年,整整三年了。 从前的事,就仿佛眨眼之间发生过,可所有的一切都还萦萦绕绕,依旧盘桓在他的心头。 莫尔格歹收拾好,擦了擦手,便向着祁云那方的软榻走去。 祁云伸手拍了拍一旁的空位置,示意对方坐过来。 莫尔格歹看了看,随即小心翼翼的,还特意离着祁云半臂才肯坐下。 祁云见此忍俊不禁,一个英勇无畏的大男人,还要处处担惊受怕,生怕自己被他一口吃了一般。 莫尔格歹低下头,有些尴尬的扣着衣带上的翠宝石。 祁云打破沉静,故意道:“莫尔格歹,你是不是……喜欢我?” 莫尔格歹闻言一惊,呆愣的看着祁云,随后又低下头去,耳朵边已经红的烫人。 祁云稍稍贴了过去,突兀的将头靠在对方的臂膀上,又道:“你……别怕我,好不好?” 莫尔格歹身子一僵,眼神连忙躲闪起来,不敢看向身边的人。 祁云拉起对方的手,慢慢的抚摸着粗糙的骨节,又缓缓道:“别怕我。” 如今的他无论怎样,再也没有那些炽热的情爱了。尽管有些时候对方就像那个人一般冷冷的,令他偶有畏惧。 但是寂寞满身,终日缠人。 他需要人在身旁,当然他知道,其实对方也同样需要。 莫尔格歹僵硬的抬了抬手,似乎有些想翻过手腕握住,可又踌躇着犹豫不决起来。 “(莫尔格歹!出来,外面有人找!!)” 一阵雄浑的男子声在包帐外响起,莫尔格歹立即起身,也不管祁云,直接走了出去。 祁云不解,连忙也跟了上去,可等到看见包帐外是何人时,整个人都顿住了。 一名穿着苦褐色衣衫的中原男子,五官朗朗,身上还背着个药箱,正一脸殷殷切切的看过来。 “申洛……” “云云殿下。” 乔申洛微红着眼笑起来,一如当初赤诚热烈,便要伸手走去抱住对方。 “……三年前,将军府挂了白,我还以为……云云殿下早早的去了,没想到……我还能见到你。” 莫尔格歹见状欲拦,可祁云也不顾一切的冲上去,两两奔赴在一起。 祁云抱着,也很快松开,怕莫尔格歹误会,连忙转头解释道:“'莫尔格歹,这是我……从前很要好的挚友。” 挚友?祁云说完连自己都觉得无颜。有什么人,会把挚友利用的淋漓尽致? 莫尔格歹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乔申洛便也尴尬笑道:“……是,我们是挚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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