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遇:“你是如何离开司命楼的?” 桑惊秋摇头:“他们并不知晓那个掌门是假的,我告知之后,他们知道受人蒙蔽,没太为难于我。” 时遇盯着他:“真的?” 桑惊秋:“自然是真的。” 但时遇觉得事情不会这样简单,假楼司命虽说是莫如玉的人,可真正的司命楼内也没多少正派人士,桑惊秋又是鱼莲山的人,那些人会那么容易放人? 不过桑惊秋不想说,时遇也不愿逼他。 继续问了另一个,他最想知道的:“那又为何不回去?” 桑惊秋轻轻抬眼,看着头顶上方的一块圆形小石头:“我累了。” 时遇愣了一下。 桑惊秋:“那时,太多事、太多人,我太累了。” “你当年救我,是我欠了你,后来跳崖,却不全是因为你。”桑惊秋平静地说着,“我欠你的,或许并未还清,我不知道,若我回去,你是否会说,我依然欠你良多,不让我走。” 时遇心脏狂跳,觉得地底漫出一股寒意,沿着他的腿和身躯,一下子窜到天灵盖。 他整个人都僵住了。 那些话言犹在耳,当时的他,一心不让桑惊秋走,过去那么多年,他都是如此生活,极致的自我心理早已深入骨髓。 对谁,他都是如此,他不觉得,也确实没想过有哪里不对,更加没有考虑过他说的话会对桑惊秋造成怎样的影响。 桑惊秋似乎感觉到什么,轻轻扯了扯嘴角:“其实与你无关,是我自己想换一种日子,即便那件事没有发生,我也不会留太久,这你明白。” 时遇想点头,但又觉得不对,就继续沉默地看着他。 “所以,别想太多,是我自己的选择。”桑惊秋很是坦然,“等见到他们,我会解释清楚——天桐应该快来了,我出去瞧瞧,你休息罢。” 他离开山洞,没再回头看。 山洞很深,九曲十八弯,步出洞口,一股热气扑面而来,被潮湿的山洞润泽的阴冷的肌肤瞬间被暖意裹住,桑惊秋微微打了个颤。 更多热意蜂拥而至,桑惊秋很快出了一身汗,站在洞口缓了缓心神,抹了把脸,走到附近一棵大树下,看向不远处。 树林之中,三更半夜,目之所及皆是重重树影,黑夜中显得有几分狰狞。 瞧了半天,什么都没瞧见,视线渐渐失去中心,变得模糊不清。 脑中闪过时遇的脸,似乎是方才对话中,他无意中一瞥,发现那人目不转睛地看他,眼神之中有许多情绪,其中大部分,他看不懂,但有一种,他能明白。 不安。 他从未在时遇眼中,看见过类似的东西,他眼中透出的,从来都是冷酷、淡漠、平静,最多生气时会带出些怒意,但也不多,持续时间也不久。 对时遇那样个性的人而言,冷漠本身,已经成了他的一部分,桑惊秋想不到会有一天在他眼中看到那种似乎象征着脆弱的东西。 真是奇怪。 一阵风吹过,带着夏日独有的闷热,非但不见凉爽,反而更令人难受。 桑惊秋觉得心口也跟着烦闷起来,他深深呼吸了两下,抬头四下看了看,纵身一跃,上了附近最高的树顶。 说来也巧,他刚刚上树,就看到不远处亮起几个星点,根据方向判断,应该是朝这边来的。 他用上轻功,从树上悄然过去。 两方人士,一明一暗,渐渐靠近。 终于,桑惊秋看清对面,一共四人,三男一女,其中两位,一个是秦从云的朋友时近舟,另一个,则是他多年老友,施天桐。 桑惊秋跳下树,对方四人一惊,摆出攻击姿态。 “天桐,是我。” 施天桐早上接到掌门的信,立即找了几个时遇的心腹前来,但他们对此地不太熟,饶是有时遇的描述,也找了好一会功夫。 为了防止落入陷阱和打草惊蛇,他们每一步都非常小心,是以耽误时间,现在才到。 可施天桐没料到,更大的惊喜,竟然在此时出现了。 “惊,惊秋?!”尽管已经从时遇口中得知桑惊秋还活着,可亲眼见到真人时的震惊和喜悦,依然无法控制,“你,你……这王八蛋这么多年都去哪了啊!” 桑惊秋笑,他很怀念从前被念叨的感觉:“说来话长,我先带你们去找他,他受了伤,得马上找大夫。” 四个人都吓一跳,在他们眼中,掌门功夫奇高,鱼莲山入江湖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听说其受伤。 人多就好办事,施天桐等过来时也做好了充足的准备,很快便将他们掌门送到苏州的鱼莲山分部。 帮内常年驻扎有很好的郎中大夫,药物也是一应俱全,到了这个地方,就无需桑惊秋再操心了。 他趁夜溜进谢知非府中,得知进展顺利,很快就可结案,才彻底放心。 可此时,帮里的大夫禀告施天桐,说掌门受伤太重,又强行运功疗伤,最初瞧着伤势有所好转,实则是饮鸩止渴,虽说及时服下一些药避免了情况恶化,终究只是治标难治本,如今一下子发作起来,情况十分严重。 施天桐问:“有多严重?” “假如无法得到很好的治疗,往后或许就不能再用武功,更严重一些的话……” 大夫说话到底比较含蓄,可意思再清楚不过。 他们掌门,有性命之忧。
第55章 桑惊秋站在檐下,瞧着淅沥的雨渐渐变大,暴雨如注,形成一片雨雾。 不远处不时有人走过,形色匆忙表情凝重,走廊中弥漫着一股焦灼之气。 有两个人朝这边而来,见到桑惊秋,立即拱手行礼。 其中一个正是时近舟,主动打招呼:“桑大哥。” 桑惊秋颔首,朝他身后瞧了瞧,问:“情况如何?” 时近舟面色一变,摇头:“找了好多大夫,都是同一个说法,施大哥已经传信给西岳大哥了,可西岳大哥行踪不定,不知何时能来。” 他注视着桑惊秋,认真道,“桑大哥去看看掌门,可好?掌门很想见你。” 等时近舟二人告辞离开,桑惊秋继续站在原地片刻,抬脚,朝前面走了过去。 恰好一小厮端着药出来,见到桑惊秋愣了一下。 桑惊秋看着满当当的碗,问:“怎么了?” 小厮是第一次见桑惊秋,但掌门和堂主都吩咐过,对这个人要以礼相待,他问什么,就答什么,于是道:“掌门不愿喝药。” 这小厮年轻,性格挺活泼,见桑惊秋似乎很温和,就低声补充了一句,“我们掌门怕苦,最烦吃药。” 桑惊秋:“……” 他从小认识时遇,倒是知道这人的确有这么个“习惯”,正经说起来,他自己也讨厌吃药,可良药苦口,只要对身体有益,他都会毫不犹豫地吃。 眼下这人已经病得这样厉害,竟然还犟嘴不吃药。 他看了看那碗黑乎乎的药汁,朝小厮笑了一下:“交给我,可以吗?” 小厮呆呆地看着他的笑脸:“呃,当,当然可以……” 桑惊秋接过托盘,跟小厮点点头,朝后头房间走去。 时遇住的地方向来简洁,他厌烦繁复的东西,房间里除了床和桌椅水盆架,就只有挂在墙上的长剑,此时大概睡多了,他正靠坐在床头,翻着一本东西。 听到动静头也没抬:“何事?” 说完似乎察觉到什么,不等桑惊秋回答就抬起头,凝目注视过来。 桑惊秋走过去:“喝药。” 时遇看也不看药,只一味盯着他:“你还在。” 桑惊秋把药递到时遇鼻子下。 时遇抿住嘴唇,看了看药,又看人。 桑惊秋一动不动,也不说话。 片刻后时遇垂下眼,仰头,将药一饮而尽。 时遇厌恶喝药,但真的喝下去后,也并未露出痛苦神色,只是端起床头小柜上的茶杯,喝了几大口。 桑惊秋收拾药碗。 时遇看了他一会,开口道:“我伤得很重。” 桑惊秋:“我知道。” 时遇露出一个略显嘲笑的神情:“我以为以我的功夫,永远不会受伤。” 桑惊秋顿了一下。 “西岳不知何时能收到信。”时遇说,“这些年除了每年上山一次给大家看病,与我们少有往来。” 桑惊秋倒是没料到这个,问:“为何会如此?” 时遇:“他觉得是我害了你,只是碍于其他人的交情,不好报复罢了,若不让他知晓你在此处,他不会来的。” 桑惊秋想到西岳的性子,微微笑了笑。 这时有门派内弟子前来,要向时遇禀报一些事,桑惊秋觉得自己留下不合适,就要离开。 但时遇表示有重要事情与他说,让他留下,或者到后院逛一逛。 桑惊秋就往后走。 寝屋后头有个小小客厅,用来招待客人,可此时里头连张凳子也无,一看便知时遇从来不在这里见客。 穿过空荡荡的客厅,绕过一道拱门,瞬间,被匝地的阴凉盖了一头一脸,目光之中,满地星星点点的光斑。 抬头,只见两棵巨大的银杏分立在院子两侧,因为树叶太过茂密,两棵树几乎是“首尾相接”,直接在院中遮出一大片阴凉。 这样大的银杏,没有几十年是长不成的。 桑惊秋不由想起鱼莲山后山那些银杏。 这么多年,那些树也不知还在不在…… 身后响起脚步声。 桑惊秋四下看了一圈,问在他旁边落座的时遇:“你不用休息么?” 时遇:“我只是受伤,没有残废,一时半会也死不了。” 桑惊秋懒得理会,指了指那两棵银杏:“这树,是你们买这房子时便有的么?” 时遇点头。 桑惊秋眼里露出一点笑意,那笑意中,似乎有种怀念的感觉。 时遇当然不会告诉他,不仅仅是这处,如今鱼莲山所有宅子里,但凡有他住的位置,就一定有银杏。 有的是购置宅子时就有的,有的则是买来后栽下,有的大,有的小,都被照料的很好。 他当年这样做,其实并未有太多念头,只是因为想,所以就做了。 现在,看着桑惊秋明显高兴的模样,他忽然觉得,这或许就是他当初的目的罢。 不过他找桑惊秋,还有更重要的事。 于是说道:“西岳传信来了。” 桑惊秋果然看过来:“他何时来?” 时遇:“他如今在京城,赶过来需要些时日,不过他说,不想替我治病。” 桑惊秋嘴角一抽。 时遇:“其实未必要麻烦西岳,我的身体没那样差,不一定就如大夫所言。” 可桑惊秋分明听时近舟说,天底下能治好他们掌门的唯有几人,除了西岳之外,其他神医不是早已归隐就是另有效忠之人,且时遇身份特殊,真正能信赖的的,也只有西岳。
72 首页 上一页 49 50 51 52 53 54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