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遇却仿佛另有其意:“体内之毒,有解么?” 西岳愣了一下:“你怎么……你偷听我们说话??” 时遇不置可否。 西岳震惊,时遇应该是不会也不屑做这种事的,可想到惊秋对他的叮嘱,他又觉得,时遇如此做,其实恰恰说明他非常了解惊秋。 只是他答应了惊秋不说,总不好转脸就失信,只能当作没听懂,沉默低头。 时遇也不逼迫他:“我问,你点头摇头即可。” 西岳:“……”想到惊秋的身体,他犹豫着点了点头。 时遇:“他不会死,是吗?” 西岳点头。 时遇:“余毒发作会很痛。” 西岳点头。 时遇:“毒素可解。” 西岳这次犹豫了一下,不知该点头,还是摇头。 时遇:“很难?” 西岳点头。 时遇:“假如一切如你安排,能否成功?” 西岳想了一想,再次点头。 有片刻的安静。 时遇再次开口:“需要多少人帮忙?” 西岳摇头,示意不能确定。 时遇:“需要什么,人、药、任何东西,都交给鱼莲山,帮忙的人,无论是谁,当我时遇欠他们一个人情,他们随时可以找我。” 西岳没料到是这个发展。 当然,能帮惊秋解毒也是他的愿望,哪怕没有时遇的承诺和帮助,他也会竭尽全力。 但他一个人,要看顾惊秋,要配方子找药材,难免分身乏术,速度越慢,惊秋就越受苦。 不过,最大的问题,并不在此—— “我会让他配合。”时遇又一次轻描淡写地点出了西岳的顾虑,“你专心此事,别的我会处理。” 说着朝后招手,等在后头许久的时近舟走来,时遇让他听西岳吩咐,就自行离开了。 西岳目送他离开,眉头越皱越紧。 他不知道时遇要如何惊秋答应解毒,因为惊秋表面看起来温和,其实性格比谁都强硬坚韧,更加上如今显然不想和时遇交往过密,时遇可别跟以前一样强迫他,那就真的收不了场了。 时近舟:“西岳大哥,有什么需要我做的?” 西岳吸了口气,回过神,决定还是专注解毒要紧:“你替我找几位药。” 午后,桑惊秋缓缓转醒,自从来了苏州,毒素不时发作,睡眠难安,今天吃了西岳配的药,感觉好了不少,一觉到现在,人也舒服许多。 只是不知下次发作又在何时,眼下,也只能过一日算一日,舒服片刻是片刻了。 口渴难耐,他双臂撑在身后,慢慢起身。 旁边忽然有人说话:“醒了?” 他倏的扭头,发现时遇就坐在旁边,自己心绪不稳,竟未发觉,睫毛重重一颤,问:“你在此作甚?” 时遇起身到桌边倒了杯茶,走到床边,递给他。 桑惊秋抿了抿干燥的嘴唇,接过来。 时遇也不走,站在一边,看着他小口小口地喝。 喝完茶,他又将杯子接回去放到一旁,这才在床头旁边坐下,开口就是惊人之语:“你与西岳说的话,我都知道了。” 桑惊秋:“……” 时遇:“他什么也不肯说,我自己偷听的。” 桑惊秋:“…………” 时遇毫无偷偷摸摸的惭愧,反而笑了一下:“其实我和你,正经很有些缘分。” 桑惊秋冷漠道:“偷听别人谈话,算什么缘分?” 时遇摆手:“并非因为这个。” 桑惊秋:“那是什么?” 时遇指了指他的心口,又指了指自己的同一个位置:“你中毒,我也是。” 桑惊秋一个恍神,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中毒?时遇中了毒? 时遇:“西岳这次过来已经知道,是我不让他说,除了你们二人,无人知晓。” 桑惊秋:“……” 时遇:“我的毒难解,我也无谓能不能解,不过现在,我不这样想了。” 桑惊秋觉得这话有些古怪:“你……这是何意?” “我想要活就活,不想活便不活,无人能够左右。”时遇慢条斯理一字一句,盯着桑惊秋说,“可若有一日,我发现,有人尚且亏欠于我,多年未能还清,若此时死了,岂非太过便宜那人?” 桑惊秋再傻,也听出时遇此话之中的含义了。 以时遇的脾性,即便救人,是因为他想救,而非“那人值得救”,根本也不会怀着让人报恩或偿还的心理去做什么。 但除了对自己。 十年前,就是这句话。 十年后,又是同样一句。 但桑惊秋没有愚蠢到以为时遇真的用这个理由要挟他什么,时遇的目的,不过是让他接受西岳安排,解毒治疗。 可是,为何呢? 时遇为何会说出这样的话?究竟为何,如此在意他能不能痊愈? 时遇凝目注视着他的双眼,不疾不徐:“从现在起,我与你一同解毒,你吃药,我也吃药,你不吃,我也一样。” 桑惊秋:“…………” 时遇:“我中毒颇深,只要熬上三个月,就会不治而亡,届时,不会再有人要挟于你。” 桑惊秋已经完全说不出话来。 “我若痊愈,过去种种,一笔勾销,可我要是就这样死去,你欠我的,就永远还不清了。” 时遇神色冷淡,眼中却似乎燃着烈焰,“如何选择,全在于你。”
第58章 晚饭时,西岳过来看惊秋,二人一起吃了饭,西岳提议泡壶茶,去院子里坐坐。 秋日苏州气候温润舒适,夜色之下与朋友对饮,别有一番趣味。 但西岳心里始终惴惴,好几次试图开口,看着惊秋开心的模样,又迟迟没能开口。 “我体内的毒,是否已不会致命?”桑惊秋忽然开口问道。 西岳愣了愣,点头,这一点他能确定。 桑惊秋端着茶杯,淡淡一笑。 西岳的心立即提了起来,生怕惊秋说出“那就无需治了”,他虽然用“告诉时遇”这样的话要挟人,也能用药强迫他接受治疗,可说到底那是惊秋自己的身体,最终还是需要他本人的配合。 但惊秋下一句却是:“原本,我不想麻烦你。” 左右不会死,只是发作时会痛苦些,他对疼痛的忍耐力本就强于许多人,这么多年,他也渐渐习惯了。 见西岳瞪眼,他笑出声来,继续说,“不过想想,朋友之间,偶尔也该麻烦一二的。” 西岳原本正斜眼瞧他,闻言愣了一愣,明白过来这话中之意后,目露惊讶,随后是更大的喜悦:“真的?” 桑惊秋笑着点头:“往后一段时间就要麻烦你了,等我好了,请你喝酒。” 西岳才不不在意什么喝不喝酒,只是他有些好奇,时遇是如何劝他的,他原以为即使时遇有这个能耐,多少也要花费一些功夫的。 不过惊秋愿意治病就好,其他的,也没那么重要。 接着几日,西岳翻书、联系朋友、配药,惊秋则与施天桐等人分别见面叙旧,有时还陪着出门逛街,秦从云和时近舟陪在身边。 没有其他人知晓惊秋中毒之事,西岳不说,时遇也没有再出现,因而桑惊秋的日子很是闲适。 三天后,西岳告诉惊秋,东西已准备好了,马上就可以动手了。 “得找个安静的地方,没有别人打扰。”他解释道,“苏州人多,这宅子人来人往,不太方便。” 桑惊秋问:“我随意,你安排即可。” 西岳小心翼翼地瞅着他:“那,你愿不愿意回鱼莲山?” 桑惊秋怔忪,但很快点了点头,示意没问题。 西岳松了口气,立即让人布置。 鱼莲山所在的鱼莲镇从前并不算繁华,至少桑惊秋离开前每回下山,都觉得镇上冷清。 尤其是被几个门派当作据点之后,更是肉眼可见地少了不少人。 可这次回来,街道宽了不少,铺子繁多,各种买卖一应俱全,人也明显多了许多,穿梭在大街小巷之间,熙熙攘攘,一派安居乐业。 桑惊秋难以置信,不断从马车里探头出来,直到拐弯往山脚跑,再也看不到,才意犹未尽地缩回去,不断回想着方才看到的那一幕幕。 他好奇,十年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没多久,马车慢下来,他知道,快要到了。 脑海里仿佛有一把刷子,清除所有意识和思绪,头脑变得一片空白,不由自主地握紧双拳。 这时,马车停下,过了一会儿,时近舟的声音在外面响起:“桑大哥,到了。” 为了让桑惊秋好好休息,也为了减少毒素发作的次数,西岳在出发前给他服了药,这一路上他几乎是在沉睡之中度过的,偶尔才会清醒一下,吃饭喝水,为了不打扰他,这个马车里只供他一人使用,西岳和秦从云在另一列马车内,时近舟则是骑马,方便照看左右。 桑惊秋深深吸了一口气,掀帘下车。 这曾经是他生活了许久的地方,时光流转世事变化,但眼前山峰伫立,高耸巍峨,与十年前别无二致。 背后传来茶铺小二热情的迎客声,还有不时出现在山脚下意图上山或刚刚下山的人们,又不断提醒他,这里,早已不是当年的鱼莲山了。 西岳走过来,道:“看什么这样专心?” 桑惊秋我笑了笑:“此处好像与从前不太一样。” 西岳:“你是说那些摊贩吗?哦,是时遇允许他们在这里做生意的,只要不作奸犯科,都可以来做买卖。” 桑惊秋一时没听懂。 “这山风景不错,只不过从前被江湖门派把持,没什么人知道,后来那些门派安分下来,有人发现山上可以观景,慢慢传开了。” 西岳指了指前头的山路,“门派在山顶,太高了,路也难走,没人带很容易迷路,不过其实要欣赏风景的话,到山腰中间就已足够,前些年,鱼莲山让人修了路,可以到山腰处游玩,还能看到对过的山和下面的湖,人多了,买卖也就多了,听天桐讲,过几日更热闹。” 桑惊秋沉默地听完,良久,问了句:“时遇知道么?” 西岳:“自然,鱼莲山的地盘,不是他允许,谁能做这么多事?” 桑惊秋有丝茫然。 修路、鼓励人经商还提供保护…… 西岳口中的时遇,真的是他从前所认识的那个么? 若是十年前,他提出类似此种建议,时遇不会加以制止,但也只是“不”制止,让他动手或者帮忙,是绝无可能的。 这些于他而言,是彻底的身外事,休想牵动他一丝一毫。 这时,安排好一切的时近舟过来,和他们一道上山。 他们三个人对此山都异常熟悉,闭着眼都能摸上去,可桑惊秋走得很慢,一边走,一边四下看来看去。
72 首页 上一页 52 53 54 55 56 57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