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西岳的性子,必然不会置时遇不顾,如今这样,不过是因为自己失踪的那十年。 他道:“我写信给他。” 时遇摇头:“他没亲眼见到你,即使你写,他也会疑心是有人假冒。” 桑惊秋皱眉。 “不用理会。”时遇很平淡地说着,“顺其自然。” 桑惊秋:“我留下,等西岳过来,当面与他解释。” 时遇微怔,仿佛很吃惊:“当真?” 桑惊秋点头,即便没有时遇这事,他也该给朋友一个交待。 有弟子送来茶水,桑惊秋低头倒茶,没留意对面之人眼中一闪而过的笑意。 两人喝了一壶茶,就准备各自回屋。 站起身的瞬间,桑惊秋忽然晃了一下,紧接着腹中一凉,冷冰冰的疼痛感席卷而来。 时遇注意到了,立即问:“怎么了?” 桑惊秋摇头,示意无事。 可时遇分明瞧见他脸上的痛楚,虽只是极短一瞬,但他应该不会看错。 “我有点累,先去睡会。”桑惊秋说着就要走。 时遇忽然抬手。 桑惊秋后退一步,冷淡道:“别碰我。” 他避如蛇蝎一般地往旁边移开,飞快消失在拱门后。 时遇低头看着空荡荡的掌心,片刻之后,缓缓握紧。 暴雨后的烈日,天气越见闷热,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水汽,潮湿黏腻。 他不由昂首,看向遮天蔽日的银杏。 入目一片碧绿,有种清爽的凉意。 可时遇心中烦闷并未减少半分,反而从内心深处油然而生另一种不太好的情绪,像是不安,但又不全然是。 他再次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桑惊秋方才躲开的模样,简直视他如毒蛇…… “掌门。” 时遇放下手,种种情绪刹那沉底,消失的一丝不剩。 时近舟快步走来:“掌门要的东西都备好了,大夫已在书房等候,就等您过去。” 时遇微微点头示意自己知道,时近舟就准备退下,他们掌门不爱看人在他跟前晃悠,通常时候,他禀完正事就走,从不多说其他。 “等等。”时遇忽然喊他。 时近舟立即站定。 时遇转过身,问:“你与他熟悉?” 时近舟微愣了一下,反应过来掌门指的是桑惊秋,便摇头:“只在秦家见过那一回,这次是第2回 。” 时遇:“你的朋友如何?” 时近舟:“从云?他很崇拜桑大哥,其他的,我并不清楚。” 时遇略一沉默,道:“请你朋友来此做客。” 时近舟愣住:“??” “你去请,或者以我的名义发请柬。”时遇再次望向银杏,“天亮之前,把人带来。” 时遇安排这一切,桑惊秋毫不知情,体内毒素发作,他足足运功一整夜,才勉强压制下去。 但身体明显虚弱不少,随着发作频率越来越高,每次压制需要时间越来越久,他的身体也越来越差。 就像现在,明明是酷暑盛夏,他却觉得全身寒意涔涔,恨不得把自己裹进棉被再烤上火。 只是这样做,太过引人注目了,桑惊秋只得缩在被子里,直到没那么冷,可以正常出门了才爬起来。 此时,天也大亮了。 小厮给他送来早饭,并告诉他掌门有事出去了,请他不要着急。 桑惊秋觉得莫名其妙,时遇那么大一个人,武艺高强,出一趟门,有什么着急的?再说,与他又有什么相关? 不过以他的性情,不会当面说这种话让人为难,就只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吃完早饭,觉得身体还有些冰凉,便想晒一晒太阳,可这样的天气,晒太阳实在不合时宜,便准备出去走一走。 到大门口,被人拦住,对方朝他行礼,恭敬地问,他要去哪? 桑惊秋:“我出去走走。” 对方立即道:“小的这就找人陪您……” 桑惊秋:“只是走一走,不必这样麻烦。” 对方目露为难:“最近不太安生,还是找个人陪着您好一些。” 桑惊秋瞧他:“是你们掌门的意思?” 对方低头,不敢与他对视。 桑惊秋眼神微凉,站了一会,道:“天气太热,我不出去了,就在宅子里看看。” 对方立即松了口气。 其实桑惊秋真想离开,有的是法子,可时遇显然有过叮嘱,他悄悄跑出去会害人受罚。 但他已经答应过来要等西岳前来,就不会提前走,时遇何须多此一举? 十年未见,他也是越来越看不懂这人。 随意走了走,觉得舒服些了,他回到房中。 刚坐下,时近舟来了,先敲门,得到允许后将门推开,也不进来,对桑惊秋说:“从云来了,桑大哥可要见他?” 桑惊秋开心:“自然,他在哪里?” 时近舟:“桑大哥别动,我带他过来。” 没多久,秦从云出现在门外,见到桑惊秋分外高兴,一边挥手一边往里跑,过门槛时被绊了一下,差点摔个狗啃泥。 桑惊秋笑:“怎么这么急?” 秦从云:“时近舟给我传信,说你在这边,我还以为他骗我!” “骗你,你还来?”桑惊秋笑话他言不由衷,往他身后瞧了瞧,“时近舟呢?” 秦从云撇嘴:“我没让他来,烦人……不理他,桑大哥,你还好罢?没事吗?” 桑惊秋说他很好,秦从云又絮絮叨叨地问起别的,他话一向密,每次见面都有一箩筐话要说,可桑惊秋毫无不耐,反而很开心地与他聊天。 时遇过来时,见到的就是这样融洽的场景。 下一刻,屋内二人同时发现他,桑惊秋敛起笑容,端起茶杯喝水,秦从云则起身给他行了个礼,他看看桑惊秋,又看看时遇,心下紧张。 从第一次相见,他就有些怕这位冷若冰霜的掌门,上次桑大哥被他带走,他还担心了好久,这次虽然知道桑大哥平安无事,可那股油然而发的畏惧,却没那么容易消除。 桑惊秋看出他的不安,微微皱眉,起身走到外面,挡住时遇的视线,问:“有事么?” 时遇:“西岳快到了。” 桑惊秋:“这么快?” “想要看看我的病是否如信中所言一般严重,更要瞧瞧你是否果真在此处。”时遇朝他身后看了一眼,“我还有事处理,西岳到了,再来找你。”说完就走了。 秦从云立即跑出来,问:“桑大哥,没事罢?” 桑惊秋好笑道:“没有,怎么这么问?” 秦从云也觉得自己紧张的莫名其妙,歪着头嘀咕道:“总觉得时掌门看你的时候……” 桑惊秋:“看我时如何?” 秦从云又不说了,毕竟只是他的感觉,并没有太多值得说道的。 这一天有秦从云陪着,桑惊秋心情好了许多,连带身体内时隐时现的寒意也没那么明显了。 傍晚吃过晚饭不久,时遇再次找来,告诉他,西岳到了。 但:“他不肯进门,让我带你去门口接他。” 秦从云在一旁喝水,闻言呛到了,心道桑大哥的朋友真是一个比一个古怪啊! 桑惊秋:“那就去罢。” 西岳就站在一条巷子口,目不转睛地盯着对面大门。 没多久,大门开了,两个人走出来,其中一个自然是掌门时遇,而另一个…… 此时天已经黑下来,屋檐下亮着灯笼,烛火照下来,清晰的映出对方面容。 西岳激动的差点哭出来:“惊秋!” 桑惊秋朝外走,迎接狂奔过来的人。 两人在阶梯中间汇合,抬手,紧紧抱了一下。 西岳擦了擦眼睛,恶狠狠地瞪他:“你这人怎能如此心狠?” 桑惊秋:“是我不好,对不住。” 西岳本来还有话想骂,此时又骂不出来,只是捏着拳头,轻轻锤在惊秋肩上。 可就在这一拳头下去,时遇忽然从后面窜过来,抬手,一掌拍向西岳。
第56章 桑惊秋站在时遇前方,觉得一股内力从身后窜来,当即想也不想,把西岳推到一边。 内力擦着西岳的肩膀而过,将桑惊秋头发扬起。 西岳更是惊呆了。 惊秋失踪后,他跟时遇少有接触,连上山给大家看病也尽量不与他碰面,不过以时遇的脾性,根本也不在乎这个。 这回的事,他嘴上说不想给时遇治病,但若真正未及性命,他也不可能看着不管。 何况惊秋真的回来了! 他无论如何没料到,时遇会突然给他来这么一下,那架势,仿佛恨不得杀了他一般。 没等他想出个所以然,时遇又出手了。 桑惊秋拦在他身前,抬手接住这一掌。 时遇原本面无表情,一贯的冷漠,这一掌被化解之后一转手腕,低垂脑袋,似乎还想要上前。 桑惊秋都做好和他打一架的准备了,时遇却又不知为何突然停了下来,抬眼,朝他看了过来。 视线相对的瞬间,时遇似乎愣了一下。 桑惊秋微微皱眉:“你干什么?” 时遇盯着他看了一会,又朝他身后看,片刻之后,他转过头,无动于衷道:“开个玩笑。” 桑惊秋:“……” 西岳在桑惊秋身后,被挡住看不见前面,原本有些着急,听到这话,还以为自己耳朵出问题了。 开玩笑?这是出自时遇之口的话? 不仅西岳,连站在一边的几名弟子也愣住了。 时遇已经恢复如常,对西岳道:“有话进去说。” 西岳探出半个身子,看看他,又看惊秋,眼神之中有丝茫然。 桑惊秋对他一笑,示意没事,他这才安心一些,跟着往里走。 时遇把人带到客房,说有些事需要处理,晚些时候过来,就先走了。 此举正合西岳之意,立即拉着桑惊秋,问这些年去哪了,为何不回来,一个人在外面过得如何,云云。 桑惊秋一一答了,西岳见他神色轻松,也就不再追问。 “我给你诊诊脉罢。”西岳很自然地提起,想看看惊秋身体如何。 桑惊秋笑:“我身体很好,一顿能吃两大碗,等你忙完那些,一起去杏花楼喝酒。” 西岳撇嘴:“要不是你回来了,我才不来。” 桑惊秋也不揭穿他的言不由衷,只是说:“当年之事,不全是他的问题,我那样做,也并非因为他一人。” 这些道理,西岳其实也明白。 惊秋刚刚坠崖时,时遇的状态,他是见过的,还曾经劝过他别吃迷魂散。 可日子一天天过去,惊秋杳无音讯生死不知,他更是陆续知道了一些时遇对惊秋做的事,作为朋友,即便再有理智,也很难不产生怨气。 不过好在,都过去了,惊秋还好好活着,其他的,也都无所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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