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惊秋吸了口气,拽着缰绳掉头,“叱”了一声,沿来路飞奔而去。 路的两侧满是野草和树林,遮出大片阴凉,树木郁葱的位置甚至有些昏暗。 方才路过时未曾留意,如今放缓脚步,很快发现,在一处相对隐蔽的树下,一些东倒西歪的杂草“弯”出了一条小路,他过去试了试,应该是有人快速跑过去,造成的。 顺着那条路往里看,是黝黑的一片树影。 桑惊秋把马系在树上,沿着那条“路”,往里走去。 越往内,野树越葱郁,亮光也越稀疏。 头顶有鸟儿鸣叫,脚下时不时游过一条蛇。 从阳光四射的地方走进来,犹如步入深渊一般。 桑惊秋小心翼翼地走着,一边四下观察。 绕过一棵两人合抱粗细的大树,忽然听到什么声响,他站定,侧耳细听。 似乎是人的咳嗽声…… 而且从呼吸判断,对方应该受了不轻的伤。 冷静地辨认了一下方向,循声走出一段,仔仔细细一看,终于发现一个黑漆漆的洞口,藏在足有一人高的杂草丛后面。 他没有贸然进去,站在洞口,片刻后里面再次传出阵阵咳嗽,他才开口:“里面是否有人?” 咳嗽声停了一下,却并没有人回应。 桑惊秋:“不打扰的话,我就进来了。” 依然没有应答。 桑惊秋朝里走,他走得极慢,里面万一是姑娘家,突然冲进去,实在不合适。 可对方怎么不说话? 难道无法开口? 他又停下来,再次问:“阁下若不便开口,就敲一敲身旁的东西,可以的话请敲两下,不可以,敲三下。” 等了一会,里面传来“咚咚”两声,桑惊秋不再犹豫,快步走去。 正在这时,对方又咳嗽起来,还伴随着粗重的呼吸。 此时双方相距已经很近,少了山洞弯弯绕绕的阻隔,桑惊秋一下子分辨出来,这是个男人。 眼前出现些许光亮,还有淡淡热意。 桑惊秋打起小心,摸了摸两侧冰凉的石壁,一眯眼,猛然朝前掠去。 怀疑中的陷阱并未出现,山洞里只有一堆燃烧的柴火和一个歪倒在旁的男人,大约是听见响动,那人勉力支起脑袋,朝这边望过来。 桑惊秋也同时看过去。 二人同时愣住。 桑惊秋愕然地看着眼前人。 时遇?! 竟然真的是他! 时遇也看清了来人,可体力明显不支,脑袋一歪,朝后倒去。 桑惊秋扑过去,只来得及扶住他半边身躯:“时遇!” 时遇剧烈地咳嗽了两下,低沉地说道:“有一个杀手逃了,我追过去时不小心中了陷阱。” 桑惊秋这才看到他胸口大片干涸的血迹:“有无中毒?” “不知。”时遇扯了扯嘴角,不知是想笑,还是想做什么其他表情,“左右死不了。” 桑惊秋:“……” 时遇看了看他难看的面色,竟然笑了:“没想到你会回来找我,死就死了罢。” 桑惊秋:“你……” 但时遇已经一把抓住他的手,晕了过去。 桑惊秋:“……” 外面酷热,山洞里却是阴寒湿冷,时遇不住地发着抖。 桑惊秋将火苗拨烈一些,从腰间摸出一个纸包。 自从十年前中毒,他的身体就时好时坏,发作起来没有规律,为了活得长久一些,他日常随身携带药物,救下秦从云后,后者爹娘为了表示感谢,更是送了不少珍贵药给他,别看他平日里“人模狗样”,实则是个名副其实的“药罐子”。 也亏得这些药,此时不至于手足无措。 桑惊秋挑了两颗止血的,往时遇嘴里塞。 可时遇嘴巴闭得很紧,死活塞不进去东西,且不知是否药丸气味太重,他还偏过脑袋,做出抗拒姿态。 桑惊秋想起这人从小到大最讨厌吃药,当即也不客气,捏住他下颚,迫使他不得不张嘴,将药丸塞进去后,抬高其下巴,捂住他的嘴,确保药丸入腹。 喂完药没多久,时遇的呼吸平稳了些,也不怎么咳嗽了。 桑惊秋俯身过去,发现其面色没有方才红了,这至少证明药是有用的。 视线移到胸前,被血润透的棉布在火光下呈现暗红色,斑驳不均地自脖颈蔓延至腹部,看上去很有些刺目。 他别开眼,顿了顿,重新转头,抬手将衣服拉出一个口子,而后朝两侧撕开。 这个动作拉扯到时遇的伤口,他狠狠蹙眉,口中溢出呻|吟。 桑惊秋放轻动作,极为小心地、慢慢将衣服撕成两半。 伤口映入眼帘,他偏头,微微收缩的瞳孔被火光染出一片红。 时遇忽然弹了一下,伤口涌出一堆鲜红血液。 桑惊秋立即按住他,伸手点住几个穴道,出血少了些,但没有完全止住。 他打开一包药粉,朝伤口上倒,边倒边观察时遇的反应,后者似乎有点疼,眉头皱得越来越紧,倒是没怎么挣扎。 血慢慢止住,时遇的脸色又好了一些。 虽然只是初步治疗,可至少不会致命了。 桑惊秋擦掉不知是紧张还是火烤出来的汗,拿纱布将伤口细致裹好,衣服已经撕破了,只能先用破衣服盖住上身。 这一切忙完,他往火堆里添了几根木头,心下犹豫起来。 时遇暂无性命之忧,但只能支撑一时,眼下谢知非的事尚未完全结束,还有漏网之鱼,随时可能出现新的杀手,此时带着时遇去看大夫,很可能连累无辜之人。 最好的法子,便是把人带到鱼莲山的地盘,让帮内的大夫照看。 想着,桑惊秋起身,准备出去一趟。 鱼莲山有自己的一套传信方式,保密又快速,只是十年过去,鱼莲山规模扩展数倍,他不确定那些法子是否还有效,只能先试一试。 刚走了一步,脚脖子被握住。 桑惊秋低头,顺着那只胳膊转向那人的脸。 时遇不知何时微微睁开了眼,半醒半睡的状态,仰头看着他,问:“你……去哪?” 桑惊秋:“传信给你的人,让他们来接你。” 时遇摇了摇头,桑惊秋不明其意,可时遇又闭上眼,好一会,才艰难地开口:“不必……找他们。” 桑惊秋:“你受伤不轻,我一个人,无法把你带出去。” “我昨夜……已传信出去……施天桐见不到我,会过来找我……”时遇又开始咳嗽,“在此等,即可。” 桑惊秋听着有些不解,时遇早知自己会受伤吗?还是有其他原因? 不过这倒是也解决了燃眉之急,桑惊秋重新坐下,等施天桐前来。 时遇盯着他看了片刻:“你脸上,沾了泥土。” 桑惊秋下意识擦了把脸,看看手,很干净。 “不是……那里……”时遇轻声说,忽然拉住他的胳膊,借力撑起身体,由下而上,将冰凉的唇贴上桑惊秋。
第54章 桑惊秋微微睁大双眼,但时遇没给他太多打量时间,轻触片刻就倒下,又晕了过去。 桑惊秋瞪他,心道这人是不是病糊涂了。 可人昏迷着,总不好把人弄醒质问,他瞪了一会儿也放弃了,坐在旁边调息。 入夜,桑惊秋抱着新捡的柴火回到山洞,发现时遇不知何时醒了,仰着头正在发呆,桑惊秋进去他也无甚反应。 他问:“感觉如何?” 时遇眨了眨眼,缓缓偏头,朝他看,眼中似有困惑。 桑惊秋面无表情地回视。 少顷,时遇张嘴:“什么时辰?” 桑惊秋:“刚过戌时。” 时遇:“我睡了多久?” 桑惊秋:“一天了。” 一整天里,时遇都处在时睡时醒中,每次醒来,桑惊秋就喂他喝点水,期间还给他塞了两颗药,现下时遇的状态比之先前已经好了不少。 时遇“嗯”了一声,道:“我做了好多梦。” 桑惊秋不说话,往火堆里添柴。 但时遇好像并不需要他回应,没有丝毫不快,依旧自顾自地说梦到打架、逃跑、受伤,乱七八糟的事情,都与这一天的经历相关联,但又不完全一致,似梦非梦。 不过这种状况也不罕见,白天里若是太过专注于某件事,的确可能影响夜晚的梦境。 尤其时遇受了伤,发烧体热,“夜有所梦”的可能性很大。 桑惊秋坐在一旁,不回应,也不打断,脑袋低垂,也不知有没有在听。 “还有……”时遇忽然换了个语气,变得迟疑起来,“梦里,我好像亲了你。” 桑惊秋:“……” 时遇面露疑惑:“仿佛不太像梦——是梦吗?” 桑惊秋捏着水囊,望向一侧跳跃的火苗:“是。” 时遇咳嗽了一声,眉头隆起一块疙瘩:“那……那就好……咳咳咳……” 桑惊秋:“既不舒服,就多歇息,不要一直讲话。” 时遇嘴角微动:“嗯……” 山洞安静,只有柴火燃烧的哔啵声。 没一会儿,时遇又出声:“算一算时辰,施天桐快到了。” 桑惊秋微一颔首。 时遇说:“他见到你,就不会放你走的。” 桑惊秋想到施天桐的性子,莞尔一笑:“我会跟他解释的。” 时遇:“当年,你是如何……活下来的?” 这个问题,一直梗在时遇心里。 十年前,他想尽各种办法,就差把那片湖水抽干,连带附近每一寸地方,都被他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有找见半点踪迹。 十年中,鱼莲山的眼线暗哨更是没有一刻停止打听寻找,但凡有半点消息,时遇都会立即前往,失望了一次又一次,最后连他自己都分不清究竟白跑了多少回。 十年过去,一无所获。 时遇知道,下一个十年,就要开始了。 可这个时候,桑惊秋忽然出现了。 他不仅活着,还活得很好,至少十年内,又交了不少朋友。 时遇自然为此高兴,可也因此愈发疑惑:既然活着,为何不回去? 这个问题,初见时他已问过,桑惊秋并未回答。 方才桑惊秋笑,他心念一动,就这样又问了出来,其实做好了再度石沉大海的准备,并未抱太多希望。 可桑惊秋盯着火苗看了片刻,突然答道:“我漂到附近岸边,被人救下。” 时遇想到,当年桑惊秋一坠崖,他就跟着下去了,只隔开很短时间:“我们下去后,并未见你。” 桑惊秋:“是司命楼的人,早有准备,只不过假的楼司命运气不好死了,我活了下来。” 时遇皱眉,他当年也猜测过此种可能,还专门查过司命楼,并没有什么线索。 桑惊秋显然不愿提及,道:“都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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