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遇无语地看他,倒也没有多问。 桑惊秋忍不住笑出声来,拽了拽马匹缰绳,问:“此次回去,怕往后过不得安生日子了罢。” 时遇不言,但神情已表明一切。 “经此一事,鱼莲山很快便会扬名。”桑惊秋心情复杂,既为时遇能达成自己目标开心,又为可能到来的风暴担忧。 时遇:“四平帮现在大半由我和莫如玉掌握,只是那背后人毫无线索。” 桑惊秋:“那人非常小心。”否则不会这么快杀了秦峰。 他想到别的,问,“你与莫掌门,似乎合作得很好。” 这是一句陈述,是他基于这些时日观察得出的结论,没有旁的意思。 时遇却嗤笑一下:“利益当今,自然合作得当。” 桑惊秋愣了一愣:“我以为你们是朋友。” 时遇:“在此事中,算是;此事过后,则不尽然。若下次遭遇什么,鱼莲山与天门山成为敌手,你觉得,我们还能当‘朋友’么?” 桑惊秋张了张嘴,无言以对。 他也不意外,因为时遇就是这样一个人。 从小到大,除了母亲和师父,没有谁能让他发自内心地尊重喜欢,即便是施天桐袁暮亭这种相识多年,他口中的“朋友”,也不例外。 他的情感之中,泾渭分明,没有人,能跨过那道线。 桑惊秋早就知道。 但他忽然很想知道,自己对时遇而言,又算是什么呢? 时遇从马上转头,敏锐地看过来:“你在想什么?” 这人到底有几双眼睛,怎么发现的,桑惊秋心道,抬头,对视过去:“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时遇:“嗯?” 桑惊秋却又不知如何启齿。 问,莫如玉是你此时的“朋友”,天桐暮亭是与你共创事业的“朋友”—— 那我呢? 在你心中,我是什么人? 是护卫、鱼莲山的副掌教,还是朋友…… 时遇觉得桑惊秋有些奇怪。 尤其是在武林大会之后,仿佛有许多心事,虽然日常一切照旧,可他凭着多年一起长大的直觉发现,桑惊秋的确出了问题。 “你有什么事想说?”时遇难得生出好奇心,追问起来。 桑惊秋定下心,开口道:“时遇,我在……” 时遇耐心聆听。 马匹却在此时鸣叫起来,边叫边疯狂往前跑。 与此同时,路旁忽然冒出十多个黑衣人,个个手持长剑大刀,埋头朝这边攻过来。 桑惊秋拽停马匹,首先看向不远处的农田。 那里有好几位农人,原本正在耕作,猛然见到这一幕,纷纷愣在原地。 恰好一个黑衣人被时遇踹飞进田,他二话没说,一刀刺向离他最近的农人。
第12章 然后,他再次被踹了出去,这次飞得更远,落地时发出“砰”的声响,再也爬不起来。 桑惊秋对处于震惊之中的农人们说:“对不住连累各位,此地不安全,你们快些离开罢。” 农人们很快反应过来,拎上种地的工具,相互搀扶着往村子里跑。 桑惊秋跟了一段路,确保无人跟踪他们,眼看他们消失在小路尽头,这才放下心来,转回原地。 片刻时间,时遇已经解决了一半刺客,桑惊秋加入期间,和时遇相互配合,很快结束战斗。 他道:“这些人……不好!” 桑惊秋眼疾手快,却也挡不住好几个人咬下舌下的毒药,当场身亡。 两人立即点了其他人穴道。 时遇:“将人带回山。” 桑惊秋点头,鱼莲山在各处都有暗哨,传信过去,很快便会有人过来。 时遇将两匹马牵到河边饮水。 四下十分安静。 桑惊秋传完信,朝河边走去。 就在此时,路旁的山林忽然飞出一大群鸟,无数翅膀扑腾,夹杂在乱糟糟的鸟叫中,一切蓦然变得凌乱起来。 不久前刚刚经过暗杀的桑惊秋精神还处于高度紧张之中,这一下,他已经发现端倪,立即从身后抽出横笛,喊:“时遇!” 时遇已飞身而至,抬手迎战。 只过了几招,桑惊秋就发现,这一波杀手的武功比先前那拨高了很多,且并不是所有人一齐上阵,而是几个人围住一个,过上一会又换人。 如此轮流、往复,尽管他们一时半会杀不了时遇和桑惊秋,可人多势众,渐渐消耗二人体力,越往后,二人便会内力不支,届时,他们便可瓮中捉鳖。 桑惊秋不知这些人是何来历,但若被抓走,等待他和时遇的绝不是春游赏花。 为今之计,只有一条—— “桑惊秋!”时遇在这时喊他,同时打了个口哨,两匹马奔向这边。 桑惊秋立即会意,横笛挥出,打在攻近身的两个黑衣人脑袋上,从包围圈豁开的口子冲出去,足尖点地,几个飞跃上马。 黑衣人再次围堵过来,桑惊秋将横笛舞的虎虎生风,黑衣人如同下饺子一般倒了一地。 一夹马腹的同时,又将两个追上来的人打飞出去。 两匹马一齐飞了出去。 他们所骑的马是鱼莲山所有,从万千幼马之中千挑万选出来,经严格训练,名副其实的宝马良驹,速度之快,光凭人力很难追上。 不知跑了多久,黑衣人一个个不见,眼前出现一片破败房屋,二人驱马进入,发现这是一处废弃村庄,除了他们,别无他人。 时遇:“暂留一日,弄清状况后再走。” 桑惊秋也是如此想,方才那些人,第一批消耗他们的体力,第二批下重手伤人,谁也不知是否还有后手,两人决定待上一晚,明日从另一条路回去。 寻到一处没那么破的屋子,打开窗户,让空气流通,待霉味没那么重了,桑惊秋开口说:“这些人来势汹汹目标明确,熟悉我们行踪,也研究过我们的武功路数。” 时遇站在门口,观察着四周环境,闻言神色阴郁。 “我不愿意这样想。”桑惊秋在心底叹了口气,“可是不能不这样考虑。” 时遇转身,道:“那些人必然已被救走,收拾尸体需要时间,他们不会冒着被发现的风险去做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 桑惊秋:“将尸体带回去,或许能有所发现。” 二人各自择了个房间,开始打坐,他们在打斗中消耗不少内力,亟需练习恢复。 天渐渐黑了。 时遇轻轻睁眼,尝试运行了一下内力,畅通无阻,便起身出去。 堂屋中空无一人,时遇没有感知到桑惊秋的气息,稍稍放松的精神立即又紧张起来。 外面响起很轻的脚步声,时遇立即辨认出是桑惊秋,打开门。 桑惊秋以为时遇还在打坐,有意放轻动静,听见开门声还愣了一下。 见是时遇,他笑起来:“饿了吗?我带了吃的回来。” 屋内很暗,二人索性在门口坐下。 桑惊秋打开一个纸包,就着淡淡月光,时遇看清了那是两个大白馒头,桑惊秋又拿出一个小瓶子,说:“这是酱,涂在馒头上吃。” 时遇拿起一个馒头,问:“你回去了?” 桑惊秋点头:“回去看了看。” 时遇皱眉:“你此时回去,并不安全。” “我知道。”桑惊秋无奈,“我们白日里这样一番打斗,损坏了人家农人的庄稼,他们一年到头就靠着那些庄稼过日子,我们这样走了,对他们不住。” 桑惊秋找到白日里见过的农人,告诉他们因为一些纠纷导致了那场打斗并弄坏地里的东西,将身上银子都拿了给他们,那家人千恩万谢,临走将家里仅剩的两个精粮馒头塞给了他。 两个馒头,当然不值那么多银子,但桑惊秋很高兴。 时遇看出桑惊秋的开心,不说话。 桑惊秋啃了口馒头:“凉了,我烤一烤罢。” 时遇将馒头掰成几个小块,丢进火堆里。 麦香味袅袅升起,桑惊秋皱着鼻子笑:“你记不记得,小时候我们出去玩,不小心迷了路,没东西吃,饿的不行,捡了几个不知道谁丢在路边的地瓜,也像这样扔在火里烤,那个味道真的很香。” 时遇瞥他一眼。 那次的事他当然记得,因为那是他第一次,也是人生中唯一一次捡路边的东西吃,还是人家不要的。 起初他不肯吃,被桑惊秋哄着骗着吃了一点,没觉得多好吃,但至少熬过了那个寒冷的冬夜。 桑惊秋显然也想起这个,笑的眼睛都弯了起来:“遇到你之前,我常常那样,其实许多东西,稍微烤一烤就很好吃的。” 说着用一根干净的棍子将馒头从火堆里扒拉出来,“尝尝。” 时遇看着那黑不拉几的馒头,目露嫌弃,但折腾了一天他确实饿了,后面还不知道有什么事等着,不好好积蓄体力是万万不行的。 吃就吃了罢,左右不是第一次。 他接过馒头,咬了一口,意外发现味道确实不错,便不再多言。 吃完馒头夜已经很深,二人回到屋里,盘腿坐在地上,环境有限也没什么好挑剔,稍事休息,便启程离开。 万籁俱寂,时遇忽然开口:“你先前有话要说。” 桑惊秋微怔,旋即明白过来时遇所指,他很意外经过方才那一团混乱,时遇竟还记得他那句话。 时遇等待片刻,没等到回复,又道:“嗯?” 通常这个“嗯”,代表时遇已经开始不耐烦了。 桑惊秋心下无奈:“也没有什么——我当时想问你,若有一日你发现,我所为与你相悖,你会如何做?” 时遇沉默了一下,道:“不会。” 桑惊秋:“什么?” 时遇:“不会有那样一日。” 桑惊秋好奇:“为何这样笃定?” 时遇:“那你会否?” 桑惊秋又是一愣,旋即笑出声:“我问你,怎变成你问我?” 时遇:“你会不会?” 桑惊秋笑不出来了。 他会吗? 若在从前,他会毫不犹豫地说“不会”,在他心里,时遇是比自己更为重要的存在,只要时遇安好,他做什么都是愿意的。 但现在,他竟然会犹豫。 没有来由的,此时此刻,他无法说出那两个字。 沉默了许久,时遇再度开口:“桑惊秋,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桑惊秋知道方才的迟疑引起时遇不满了,苦笑了一下,道:“没有。” 时遇:“这些时日你诸多古怪,除了有事隐瞒,我想不出旁的理由。” 桑惊秋也不知如何解释。 说到底,所谓的不安也好,恐慌也罢,不过都是他的想象,无凭无据更无来由,事实上,虽然今日遭遇刺杀,可鱼莲山能在众多门派手中和天门山平分四平帮相关利益,对一个名不见经传的门派来说,已然相当惊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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