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他自己也说不清内心的不安到底来自何处,难道让他跟时遇说“我觉得如此下去不行,你不要再这样,就让鱼莲山跟从前一样罢”,届时只怕时遇会真的给他找大夫。 他踌躇了一下:“我……” 时遇的声音同时响起:“你有什么想法,只要与鱼莲山无碍,我都不在意,你不必非要说。” 桑惊秋:“……” 屋内没有光亮,彼此看不清对方面容。 没人再开口,也没有旁的声响。 安静到清晨,两人离开村庄,从另一条更加隐蔽的路回到鱼莲山。 “近来江湖中到处都在传武林大会和四平帮的事。”负责搜集消息的袁暮亭说,“听闻有不少人想要上山拜会,有一些还意图打听时遇和桑惊秋的师出何门。” 时遇当初选此处做鱼莲山所在,便是看中其隐蔽,没有熟悉的人引路很难找到,因而,山上暂时还十分安静,没有受到打扰。 但江湖人多,能者自然也多,相信过不了多久,此处就会暴露。 时遇:“不用管他们。” 他问施天桐,“带回来的人在何处?” 施天桐:“我们的人赶过去时只剩三个活口,据他们自己说,是装死才逃过一劫,我给他们服了药,封住所有穴道,关在后山,有专人看管。” 时遇:“将人带过来。” 正说着,有弟子来报,外头有人求见,并且,指名要见桑惊秋。
第13章 桑惊秋很是好奇:“来人有无说旁的?” 弟子摇头:“只说你们见过,惊秋,你看这……” 桑惊秋略作思考:“请人到正厅,我马上过去。” 施天桐在一旁问:“惊秋,谁上这找你?” 桑惊秋:“我不知道。” 施天桐目露惊讶。 “我先去瞧瞧。”桑惊秋说,“晚些时候去找你们。” 桑惊秋离开后,施天桐还是觉得奇怪,转向时遇:“惊秋在外面认识新朋友了?” 时遇面无表情:“这与我无关。” 差点忘了这人的脾性,施天桐也懒得跟他说,出门办自己的事去了。 这头桑惊秋刚进正厅大门,里头的人立即起身,朝他拱手:“桑兄。” 桑惊秋看清对方的脸,不由诧异:“顾兄?” 此人叫顾听风,是吕七风最小的徒弟,年岁与桑惊秋相仿,入门刚满一年,武林大会期间,他负责招待各路人马,因此认识桑惊秋,大会那一日齐见深上山捣乱,他夹在人群之中帮忙,险些被黑衣人打伤,还是桑惊秋发现后及时出手救了他。 “那日得桑兄相救,理应好好道谢,谁知桑兄繁忙,一直不得见。”顾听风长相儒雅,一言一行都极为温柔,“听闻桑兄回来,顾某必得过来,以表谢意。” 桑惊秋客气了几句,疑惑道:“敢问顾兄,是如何找到此处的?” 顾听风:“是师兄告诉我的,我来此后寻了寻,便寻到了。” 桑惊秋微微一愣。 顾听风:“桑兄?” “不好了!”袁暮亭匆匆进门,“惊秋,我们……有客人?” 桑惊秋介绍了一下彼此,跟着袁暮亭到门外,问:“出什么事了?” 袁暮亭:“鱼莲山的位置暴露了。” 桑惊秋皱眉。 “我也是刚刚收到消息。”袁暮亭十分冷静地吸了口气,“武林大会那一出……只怕很快会有人上山来。” 桑惊秋并不意外,因为方才顾听风就是这样对他说的。 谁泄露的?对方的目的又是什么? 鱼莲山要在江湖之中占有一席之地,位置迟早会被人知晓,但如此突然地被暴露,就没那么简单了。 施天桐很快派了人手守在上下山各处入口,袁暮亭安排人暗中打听连带盯梢,山上气氛陡然紧张了几分。 “其实无需担忧,这是迟早的。”施天桐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当提前历练历练。” 要在江湖上混,这都是必须面对的。 忙完这些事时天已经黑了,桑惊秋去找顾听风,无论怎样,人家来者是客,该有的礼仪不能失,何况他跟顾听风接触下来,觉得此人单纯,交个朋友也没什么不好。 招呼吃了饭,时间不早了,桑惊秋让顾听风早些歇息,明日一早送他下山。 顾听风此时也知道鱼莲山繁忙,表示听从安排,二人从花园一路往回走,道:“此次前来,实在是打扰了。” 桑惊秋摆手笑道:“待我下山,再去玉华山叨扰顾兄,还请顾兄到时不要嫌麻烦。” 他这话说的相当真诚,顾听风心情熨帖,也跟着笑了笑,面露迟疑,缓慢地说道:“桑兄若有难处,可随时通知我,顾某自当尽力。” 桑惊秋一愣,点头感谢。 将人送到招待客人的院子,桑惊秋往回走,一出远门,看到时遇,有些好奇,问:“你来找顾兄?” 时遇:“我不认识他。”言外之意,找他干什么。 桑惊秋怕顾听风听到,快走几步出去:“出什么事了?” 时遇:“他是吕七风的弟子?” 桑惊秋点头,时遇回来后一直在忙,他还没有机会说起顾听风的事:“他从旁人口中得知此处,特地过来。” 时遇:“来做什么?” 桑惊秋说了他救顾听风的事。 时遇停下来,面无表情地看向他:“过于巧合。” 桑惊秋一下子就明白了。 “我试探过。”顾听风来了,这样巧合江湖上疯传鱼莲山的位置,桑惊起自然多了个心眼,“顾兄并不知晓旁的,也未曾参与其中。” 时遇:“他与你这样说?” 桑惊秋刚要解释,时遇又道,“你与他不过几面之缘,如何知道他的话足以信任?” 桑惊秋:“……” 这语气,似乎有些不对劲。 他有些茫然地抬头:“你想说什么?” 时遇:“你明日下山,前往苏州,等候我的吩咐,在那之前不要随意回来。” 桑惊秋目露震惊。 “顾听风既来此,我自会好好招待。”时遇神情平静,仿佛说的话无甚大不了,“你不必再烦心。” 桑惊秋太了解时遇,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立即道:“不行!” 时遇瞟来一眼,显然无动于衷,他向来说一不二,决定的事没人能改,若是其他事,桑惊秋也就随便他去了。 可这件事不行。 先不说玉华山掌门吕七风徒弟这一身份,顾听风千里迢迢跑来跟他道谢,是为了结交他这个朋友,若莫名其妙被鱼莲山扣下,桑惊秋哪里还有脸见人? 桑惊秋深吸一口气,一如既往地温和道:“顾听风前来只是感谢我,没有其他想法。” 时遇继续往前走,只字未发。 桑惊秋追上去:“这次是我考虑欠妥,明日自会送他下山,往后也不会让他过来。” 时遇终于停下来。 桑惊秋以为他说动了对方,岂料时遇下一句说:“我方才说了,这里的事你不用管。”自然也包括顾听风的去留问题。 春天的风不冰不凉,但吹着,总有些寒意。 桑惊秋心中拔凉片刻,忽然生出怒气:“恕我不能照办。” 时遇再度停下,望向桑惊秋的目光郁郁生寒。 桑惊秋直视他,毫无惧色:“我不能这样对待朋友。” 周遭再次安静下来。 他在反驳我。 桑惊秋在对抗我。 这是时遇心中最大的感想。 这其实不算什么大事。 桑惊秋名义上是他“护卫”,实际上整个鱼莲山,乃至他从前的宅子里,桑惊秋都是一个特殊的存在,又因为桑惊秋本人的性格特点,周遭同他相处过的人都很难不喜欢他,更加造成了他地位的超然。 况且时遇知道,桑惊秋虽然听从他的安排,配合他、服从他,可其实内里极其有主见想法,只是被平和温柔掩盖了很大一部分,他所坚持的东西,极难被外力所动摇。 但这个“外力”,不包括时遇。 时遇一直是这样认为的。 可眼下—— 时遇冷漠一笑,道:“我并非征求你的同意。” 桑惊秋点头:“我知道,你的决定不会改变,但我不会……” “你不会如何?”时遇轻巧地接过这个话题,“我原本想明日再安排,你既如此,我现在便处置他。” 桑惊秋微微睁大眼,似是难以置信一般。 时遇已经收回视线,转身朝待客的院子走去。 桑惊秋立即追上前,赶在他进门前拦住人,时遇看都不看他,绕了一下继续往里走。 “时遇!”桑惊秋一把抓住时遇胳膊,压着声音道,“别逼我动手。” 时遇顿了一下,似乎觉得这话很有趣:“你要跟我动手?” 桑惊秋抿住薄唇,他们二人常常切磋,但从没真的动过手:“我不想。” 时遇盯着他,眼神又凉了几分。 门忽然开了,顾听风的声音从门缝飘出来:“谁在外面?” 他推开门,第一眼看到桑惊秋,愣了一下,“桑兄?还没休息?是否有事?” 桑惊秋朝他露出个笑:“没有,我只是……” 时遇出手了! 这一下太过突然,且动作极快,顾听风处在全然的迷茫之中,只感觉一阵劲风袭面,下意识闭了闭眼。 再睁眼,却看见桑惊秋和时遇动起手来了! 顾听风愕然,这是在干什么,一个门派的人怎么突然就动起手来了? 但不得不说,这两人打起来很好看,武艺高强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二人的招数极为漂亮,尤其是桑惊秋,玉白横笛在他手中犹如银色缎带,灵敏中带着强劲力道,赏心悦目极了。 他有些羡慕地想,自己什么时候才能有这样的能耐呢? 看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应该劝劝,他上前两步,喊:“桑兄,时掌教,你们……哇!” 桑惊秋忽然出现在他身前,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拽着人就跑。 顾听风完全懵了,就这样被拖着飞离了院子,又一路狂奔,直往山下跑去。 望着消失在眼前的人影,时遇的眼神一点点冷下来。 施天桐和袁暮亭接到弟子们禀报,立即跑了来,询问时遇发生了什么。 时遇不愿多说,转身回了自己住处。 半个时辰后,桑惊秋出现在门口。 时遇毫不意外地看着他。 桑惊秋在门外站了片刻,跨过门槛,一步步走到他身前。 时遇问:“我以为你不会回来了。” 桑惊秋摇头,片刻后说:“你知道我不会。” 时遇面无表情。 “我违抗你的命令,甘愿受罚。”桑惊秋和他对视,“随你怎么处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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