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离恨气得在自己已然残废无知觉的大腿上重重拍了一掌,怒道:“所以这就是活生生的教训!让你不要去掺和朝廷的事情!” 殷长亭被仇离恨的怒火吓得噤声,眼神却犹在倔强的看着他,沉默良久,才小声辩驳道:“躲不开的。若放手不管,恐要招来更大的灾祸。” “哎……”仇离恨无奈的长叹一口气:“一代又一代的人才啊,这世道若不太平,谁也别想独善其身。” 他摒弃怒火,复又抓住殷长亭的手,怅然道:“长亭,那些大道理,我怎么会不懂。只是,你是我看着长大的,看着你从一个扎马步的小豆子,变成中原武林的脊梁。我总是不愿意你步上我们的后尘。” “前辈的关爱,长亭都懂。”殷长亭诚挚的看着仇离恨:“我会保重自己。” 仇离恨沉吟良久,无力的摆摆手,道:“去吧。” 仇离恨启程离去,空荡荡的仇家庄只剩下四个人。殷长亭这才发现少了人,只问道:“那位叫石二柱的朋友呢?” 萧笙心里也担心得紧,昨晚荣瑟去追魔音兄妹,至今未归。他一来担心荣瑟的安危,二来牵挂叶虚经的归属,三来在面对摸不清底细的殷长亭时,他迫切希望身边还能有只老狐狸讨主意。 可殷长亭不仅是当下名门正派中最有头有脸的人物,还生了憎恶分明一板一眼的性格,萧笙更不能轻易暴露石二柱的真实身份,给荣瑟惹来麻烦,只得扯出一个语焉不详的微笑,搪塞道:“昨天刚走散,他去忙别的事情。” 殷长亭为情所困,萧笙说什么都甘之如饴,无心追究,没有再过问此事。又冲他们几人道:“听闻你们正巧也要去永州,接下来正巧结伴而行,路上还请多多关照。” 殷长亭待人接物谦和有礼,热情而不唐突,本就讨人喜欢;且他在江湖上颇有影响力。了然和熙岚都热烈欢迎他的加入,唯有萧笙反应平平。 四人即刻启程,了然见萧笙心事重重的模样,便悄悄问他:“阿笙,你是在担心荣瑟么?” “嗯,”萧笙点头,蹙眉道:“也不全是。” “荣瑟是个老江湖了,我看魔音兄妹也未必奈何得了他,你不要太担心。他既然知道我们要往永州去,自会找来的。”了然安慰他,又细心追问:“那你是因为殷掌门求娶之事,不想和他结伴而行?” “是,”萧笙:“但也不尽然。” 了然觉得他今天格外拧巴,止不住追问:“还有什么别的原因?” 萧笙憋了一路,好不容易找到独处的机会,便将荣瑟在水缸后说的话全说与了然听。 可两人年纪和阅历摆在那,还加上熙岚这么个拖后腿的白痴,垒起来道行也比不过殷长亭。了然思索半晌,只说:“我们手上并无证据,没理由赶他走。若真应了荣瑟的猜测,阴谋一环套一环,他更不会贸然出手。”又踟蹰着说:“再者,我觉得殷掌门也不像坏人。” 他是断不会把人想坏的。 萧笙无奈点头:“也只能先如此,你我心里有数就好。” 荣瑟不知自己在山沟里睡了几天,醒来时只觉得饿得头昏眼花,体内的毒不知是吃对了药还是自己消化的,好歹是解了。可等他回到仇家庄时,才发现此处早已人去楼空,以前的热闹喧嚣历历在目,衬得此处更像一处鬼庄。了然他们肯定是先走了。荣瑟无奈的摇头,直叹:“美人薄幸啊……”便掉头直奔永州。 他担心毒门的人对他们紧咬不放,寄希望于能早日重逢,方能献上他舍命夺来的宝贝,博美人一笑。 萧艳殊从仇家庄离开后,仇离恨的话时常敲打着她。 暗夜中,被她深埋在更遥远记忆中的容安开始复苏,陪她们姐妹俩玩耍的情形一次次蹦出来,唤醒往事的香甜。 容安也曾是个活生生的人,而不止是一个复仇的符号。 清晨。萧艳殊身心俱疲的醒来,第一件事便是问起宫人:“浮屠宫可有传来消息?林桓到了么?” 宫人摇了摇头,道:“有信鸽飞来,但未提到林长老,应该是还未回宫。” 萧艳殊蹙眉沉思,都已经三个月了,怎么还未回去? 林桓是个温厚的人,浮屠宫很多人都念他的好。宫人一见宫主面色不善,猜想林长老要大难临头,连忙插话道:“此去塞北路途遥远,林长老又带着伤,慢些也正常。” 萧艳殊蓦然一抬眼,如刀的目光剐在那名宫人脸上,厉声道:“我问你了么!” 萧艳殊最恨下边人抱团徇私,宫人自知犯了忌讳,连忙“扑通”跪下,连连磕头道:“宫主饶命!宫主饶命啊!属下以后再也不敢了!” 萧艳殊更觉得心烦意乱,从牙缝里冷冷挤出一个字:“滚。” 想来是没有睡好的缘故,她忽然觉得一阵耳鸣。一会是仇离恨的字字珠玑:“小姑娘,勿要恨错了人,被人当枪使!” 一会又是了然意味深长的:“若他在家里住得开心,自然会回去,萧宫主何必天南海北的找他。” 萧艳殊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 是她亲手重建了浮屠宫,以不容置于的权威统治着那一方小天地。她久立于山巅之上,从来没有人敢与她说这些。可那一老一小的话,却彻底搅碎了一直以来支撑着她的世界。 她感到惶恐,开始扪心自问:“难道……一直以来,我都做错了?”
第六十章 来一场风花雪月 了然一行四人从岳州一路往南,直奔永州,一路上倒也相安无事。唯一的问题是,他们越靠近永州,官府的戒备便越严,设置的关卡众多,听闻重点盘查的就是年轻姑娘。他们三个男人带一个姑娘多有不便,于是熙岚又换做男装打扮。 殷长亭本意是来打探朝廷究竟在永州搞什么动作,顺便追着萧笙跑。不想情报工作和撩汉工作还未有实质性进展,又被新的动向吸引了注意力。 他们刚到衡州,就听闻鬼道五门的两个头目正在永州城外斗法,吓得无人敢过路。许多人干脆滞留临近的邵州和衡州,想等风波过了再做打算。 而今魔道一样不太平,鬼道五门只剩下四门,魔音一门彻底消失,传闻柳氏兄妹丧命的地点就在仇家庄附近。都说他们是假冒浮屠宫之名得罪了萧艳殊,才会遭致复仇。 殷长亭陷入沉思,鬼道五门的动向同样是他需要关注的事情,可眼下一头是朝廷,一头是魔道,还有一个割舍不下的萧笙,他着实难抉择。 不等殷掌门拿定主意,了然和萧笙心系尤长春手里的叶虚经,已经不由分说又要上马赶路。 “前路凶险!”殷长亭连忙阻拦两个冒失的后生:“永州城外是什么情况尚不清楚,究竟是什么人在此处斗法还待考证,还望你们不要贸然赶路。” “殷掌门,我们确实有要事要办。”了然言辞恳切:“我们也不愿拖累殷掌门,不如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可你们还带着个大姑娘,怎能前去涉险!”殷长亭当然不想轻易放他们走,急中生智拿熙岚做文章。 “老子现在是熙公子!”熙岚声明道:“再说现在萧公子比我更拖后腿。” 殷长亭一路上已经觉出萧笙身体有恙,但萧笙无意解答,听熙岚如此说,不禁更加担心他的病情,急道:“了然小兄弟,若萧公子现在也身体有恙,你就更不能贸然前行了!否则你以一己之力,如何保全他们两人的安全?” 了然去意已决,不为所动。 “一天!”殷长亭竖起一根手指:“给我一天时间,我便能探出前面的情况。待我将情况告知你们,到时候你们要走要留,我都无二话。” 了然心道一天还是耽搁得起,于是停下脚步,真心实意对他道了声:“谢谢殷掌门。” 此时已是深秋时节,空气中弥漫着冬日的萧瑟。衡州城内,因为南下的道路被堵,淤积了不少旅人,反而显得比平时还热闹。了然思及连月来赶路的辛苦,他顾不上不心疼自己,倒先心疼起萧笙和熙岚来。不想他们跟着自己走得如此艰辛,恶斗一场接一场,刚出门时的好心情早已没了踪影。了然很过意不去。 他定了定心神,尚不知殷长亭有什么方法去探听消息,反正他也帮不上忙,不如就带萧笙出去玩玩。 至于熙岚……旅途如此辛苦,还是让她好好休息吧。“阿笙,阿笙。”了然轻轻扣他的房门,小声叫他,生怕惊扰了熙岚那个跟屁虫。 “什么事?”萧笙被他从小憩中吵醒,睡眼惺忪的来开门。 “没事,找你出去玩。”见他的模样实在可爱,了然忍不住伸脖子过去,在他额头上亲了一口。 门还开着,他便如此大胆。萧笙的瞌睡虫全被吓跑,连忙把他拉进门来。他又撒疯将了然按到床上还想缠绵,却被和尚不由分说的制住了,道:“别闹,快换衣服,趁熙岚睡着了,我们出去玩。” “玩”这个字眼对萧笙来说同样陌生。他自小行程便排得满满的,从早练到晚,从来不知何为玩耍。于是不解道:“外边那么冷,有什么好玩的?” 一听他说冷,了然顿觉惭愧,赶紧拈了拈他身上的薄衣。那都是沿途匆忙置办的,对常人来说可能足够了,可对貌美体弱的萧公子来说,既不算好看也不算保暖。 了然顿觉亏待了他,人都讨回来了,却让他颠沛流离,饥寒交迫,自己真不算个好男人。当即道:“有我在,你还怕冷啊。走,我们去买衣服。”说罢抓住他纤细的手腕,将一股暖流不由分说灌进他体内。 身子一暖和,萧笙便有了兴致,跟着了然蹑手蹑脚出了门。 逛成衣店是老节目了,了然轻车熟路,霸道又温柔的给萧笙套上了厚衣。萧笙人长得俊,哪怕包成粽子也难掩风姿,可惜冬衣太厚重,不能多买,了然取舍半天,才挑出两身来。 了然又瞥见一件水绿的女子短袄,想起了熙岚,于是让老板将那件也一起包好,自己晚些再来取。他对萧笙解释道:“我们若是回得晚,熙岚又要发脾气,给她买个礼物,哄哄便好了。” 萧笙面无表情:“你可真是她的好表哥。” 了然已经久经情场,觉出他这是不高兴了,连忙挽回:“你若是不开心,就不给她买了。” “不用,都包好了,买吧。”萧笙见他着急,醋意已经消了大半,但还是讨价还价道:“既然赔礼的礼物都买了,我们就天黑以后再回去。” “好,都听你的。”了然爽快让步。 两人下午逛了趟成衣店,又听了场评书,出来时已是黄昏。萧笙从来没有这样玩过,兴致很好,恰好此时街上的人摩肩接踵,两个牵着手的男人隐没在其中,一点也不显古怪。 了然道:“湖湘之地多美食,但是湘人尚辣,不知你是否吃得惯,要不要去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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