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逍的动作顿住,轻轻地“哦”了一声。 玉娘随即又道:“那小郎君不知是什么来历,扮作女子倒也无差。” 沈逍勾起她下巴,笑道:“我怎么看不出他是男儿扮娇娥?” 玉娘想我睡过的男儿比你见过的都多,是男是女我还分不清。她看那小郎君的手便知其骨相并非女子,细辨之甲上毫无蔻丹印染的痕迹,便更笃定自己的判断。 她心中不禁冷笑,怪道自己同南康皆打动不了这明月郎,原来他是不爱娇娥爱儿郎。 她从前以为萧岺月嫌弃自己年长,对此一直愤愤,暗地里也嫉妒甥女青春,对甥女有意的郎君多为她暗中勾搭上手。而这声名在外的吴兴沈逍,据说是萧岺月好友,也被自己收入裙下,为自己醉倒。她不禁得意起来,想此番虽不得借沈逍搭上萧岺月,却意外知道了萧岺月的隐秘。待她玩腻了沈逍,定要回京同南康好好说道说道。 这时她又听得耳畔情郎低语,便娇嗔道:“郎主是不信奴?” 沈逍望着她含情脉脉的双眸,沉声道:“那么卿卿,你又是什么来历?” 玉娘心中一凛,随即强笑道:“奴是玉娘呀。” “玉娘又是谁?”沈逍心中惋叹,此女这些时日甚合他意,如今却是留不得了。 庾姝一见他起疑,便知男人最忍不得的是被骗,她又对沈逍兴致未了,便越发依顺地靠着他道:“沈郎,我其实并非是柴桑县玉娘,我本名庾姝……” “曹国夫人……”沈逍已接上她的话。 庾姝微讶,随即想到定是自己艳名远播,便笑道:“奴与郎君果然有缘,郎君早听过奴的姓名了。” 沈逍这才越发下定决心。曹国夫人是南康公主的姨母,今日叫她见到了萧岺月之爱,往后必有波折。 他懊悔自己此前轻浮之举,实在是低估了这妇人的淫荡。她竟自贱身份接近自己,想的怕就是要同自己享尽鱼水之欢。 沈逍好气好笑,随后纵欲后的柔情俱化为一股决绝,忽然掌中用力,庾姝立刻变了脸色挣扎起来。 可他的手越收越紧,而后用力一折,瞬间叫庾姝香消玉殒。 随即他面色森然地剥去庾姝身上遮着的衣裳,将她赤裸的尸身推入江中。船舱中尽是两人交欢后和庾姝濒死前失禁的异味。待船又行出一段后他取出船后储着的灯油,尽倾在庾姝的衣饰上,而后点了一把火烧着船身,自己纵身一跃跳入江中泅水离开。 扑入水中时他想盈郎啊盈郎,我也算将功补过吧。 江上的情形被紧随其后的高展赶紧回复给萧岺月,萧岺月原本是着高展引开沈逍暗决了庾姝,却不成想沈逍竟先为之。 他大概猜到了沈逍杀人的意图,心中滋味难言。 水榭上灯火摇曳,缠着他讨酒吃的澹澹已酣睡在他身旁。他掖了掖澹澹身上的毯子,望着莲叶荷尖上星星点点的流萤沉思。 他绝不容许任何人破坏他与澹澹的好光景。 ----
第三章 有写到这位曹国夫人和南康公主一起坐马车差点撞到澹澹,澹澹随即被哥哥救下拉起了小手。
第17章 山月不知心底事 ======= 沈逍走后不久派人送来一个匣子,里面装的都是萧岺月要的东西,并附上了他的信,道玉娘失礼,自己已将她打发了。此去无踪,访名山是也,切勿惦念。 萧岺月明白他的言外之意,烧去此信后再次展开那份誊抄清晰的黄籍页,阅毕合上,然后提笔在纸上写下二字: 乔兰。 萧岺月看着这平平无奇的两个字,心潮却起伏难平。 他的澹澹,将有新生。而他也即将有一位妻子,名叫乔兰。 他将匣子藏好,心中越发笃定。 日子由此往后,待池中徒留残荷之际,萧岺月要过生日了。 这是他加冠前最后一个生日,若说平常,那与冠礼的煊赫比起来自然是会平淡许多。但它有个极不寻常的地方——这是萧岺月第一回同萧澹澹一道过自己的生日。 想想他们果真有缘,同处一个宅邸中多年而不见,一旦相遇相识,便有了陪伴彼此生辰的际遇。 萧岺月此前回了祖父和三叔的信,言自己游往诸暨与诸表兄弟相会,就不回建康过生辰也暂不招待三叔了。 打发了两位长辈,剩下来的日子里他变着法地同澹澹说起自己生日将至的事。 他始终记得,当初澹澹送蘋儿的那个竹编小狗就是补送的生日贺礼。那么轮到他了,不说是送个一窝竹兔子,至少也该编一个送给他吧。 可是他虽翘首以盼,却不曾听说下人来报女郎有去哪里伐竹或是吩咐人送劈好的竹片。 萧岺月心中遗憾,想小行川里可是有一大片竹海啊,澹澹不用太可惜了。但又想,自己本就怜惜他年幼多累,一双好看的手操劳得指节都微微变形。如今澹澹若能安心享受他给的优渥生活,那也并无不好,是他强求了。 但他收回要礼物的心思,却更想好好过一次留足纪念的生辰。思忖再三他向澹澹提了请求,萧澹澹不假思索地应了。 山阴城外有山名宛委,素来传说颇多。九月二十五这天夜里,两个身影穿梭在枯败的草木丛中一路拾级而上。秋日夜凉,两个人皆紧拢了大氅,小心翼翼呵护好风中摇摆的提灯。 身形小一些的人听着山里鸱鸮一声声的鸣叫,有些畏惧又有些兴奋,忍不住笑道:“阿兄,我比你整整大上七个月呢!” 萧岺月听着萧澹澹稚语,回道:“那你如何要唤我阿兄?” 萧澹澹应声道:“是呢,该改个称呼。” “那便叫我……”萧岺月一跃跳上三阶之外,回头笑道,“夫君吧!”说罢他甚觉快意,越想越美,竟朗声大笑起来,一时惊雀齐飞惹得树影婆娑摇晃。 萧澹澹疾步上前捂住他的嘴,气道:“胡说八道!” 萧岺月顺势拥住他在他颊上亲了一口,笑道:“怎么就胡说八道了?澹澹不想认我这个夫君吗?” 萧澹澹一边喊着“小心手里的东西”一边挣开,冷哼道:“你都已经做了我的兄长,又想、又想做我的夫主,倒是处处想压我一头呢!” 萧岺月提灯在前晃了晃,见他真是一脸嗔意,忍不住捏了捏他微微扬起的唇珠,而后悠悠道:“确实,我在哪里都压你一头。” 萧澹澹正想说“果然”,但见他暧昧动作和深沉眸色,立时明白过来,又恨自己这么快明白过来,便快步上前几级,扔下话来:“你就尽管带坏我吧,阿!兄!” 他走得飞快,萧岺月带着止不住的笑意疾步赶上,拉起他的手一道走着绵延仿佛没有尽头的山道。 山中此刻极空极静,萧岺月望着天边朦胧的弦月道:“我从没有发现生辰这日的月色这么美。” 萧澹澹顺着他的目光一道望向枝杈罅隙中厚重的云层和泛白的月,喃喃道:“会不会下雨啊?” 萧岺月一滞,嗤了一声:“才不会。” 萧澹澹忍俊不禁,伸手点了点他的脸颊道:“好好好,寿星公最大,你说不下雨便不会下雨。” “那自然,我查了十年县志,这天都没有下雨……”萧岺月说漏了嘴,萧澹澹抿唇偷望着他,目光流转在月与他之间,最后还是忍不住道:“原来寿星大人这么、这么期待过生日啊。” 萧澹澹一边说一边夸张地前仰后合,萧岺月恼道:“再取笑阿兄,我可就又要亲你了!” 萧澹澹闻言赶紧跑远了。 两个人足足跋涉了近两个时辰才终于登上了山顶。 萧岺月引了手炉的火再塞到萧澹澹手里,又从檀木提笼中启出盛有酒食的铜簋,就地捡了柴火点起柴堆,将铜簋架在柴堆上加热。酒壶在火堆旁烘得渐热,萧岺月就着壶口仰头喝了一口,转而又将酒壶递给萧澹澹。 他们二人席地而坐,望着山下人间烟火,就着壶中酒一人一口,喝得微醺。 萧澹澹忍不住道:“没想到,阿兄会这些。” 萧岺月这回忍住了,不告诉澹澹自己可是为了今夜预演了许多遍,他状似随口道:“这有何难?” 萧澹澹喃喃道:“很难啊,山顶雾气重,你得捡干柴。湿柴轻易点不上,点上了烟灰也极重,呛死了。” “还好这里应当不大有人来,随地都能捡到合适的柴火。那时候下大雨,我和嬷嬷躲在河伯祠里,天又冷又潮,神祠早先被人住过了,能烧的东西都烧了,我们就只能……”萧澹澹一边说着一边紧了紧身上的大氅,渐渐向萧岺月挨得越近,“喏,就这样子紧紧挨着,抱在一起,嬷嬷不停给我搓手哈热气,叫我千万别睡着,要等雨停等天亮。” “哈哈,没想到,又来陪阿兄等天亮啦!” 他拍了拍萧岺月,又伸手向衔在两峰之间的弦月招手道:“山月啊山月,快望这边,我们这里也有个‘山月’呢!” 萧岺月原先以为酒后酣睡便是萧澹澹醉了的样子,他这下才明白,灌了小半壶烈酒的萧澹澹才是真的醉了。醉了以后澹澹的话变得那么密。 萧岺月捉着他的手一起朝山月招着,心想还好澹澹从前没有机会喝醉,不然岂不是早就露馅了? 萧澹澹热酒下肚通体舒畅,把萧岺月的手牵到自己身前合着双手搓着,喃喃道:“嬷嬷,我也给你搓搓手。” 原本心中甜蜜的萧岺月顿觉凉水浇下,沉声道:“澹澹,我不是你嬷嬷,我是阿兄,你的夫君。” 他有些后悔方才为了暖身给澹澹喝了这么些酒,又想趁机讨些便宜,便故意这么说。 萧澹澹继续替他呵热气搓着手,嘟囔道:“怎么会是阿兄呢,阿兄的手怎么会冷?他披着银狐裘,看着就很暖和,我动都不敢动呢。” 萧岺月任他捉着手,听着他絮絮的话:“嬷嬷,宫灯其实不是被人挤丢了,是我一不小心掉在地上摔坏了,它起了火便烧没了。我怕你担心,所以才骗你。其实……”他握着眼前的手,垂眸道,“我不想骗你的……” 他想起离开毗卢寺后嬷嬷欲言又止的神情和躲着不叫他听见的叹息,便紧紧握住那只手,低低道:“我不想骗你的,我也不该骗你的。” 萧岺月听着澹澹的低语,轻拍着他的肩道:“澹澹是好孩子,嬷嬷不会怪你的。” 他也不知道自己学的口气像不像,心下又无奈又庆幸,若没有那夜相见,他与澹澹或许参商两端,最后相见还不知是什么样。他思忖了一番,摇摇头:难道还会在澹澹稀里糊涂嫁人由他送轿的时候见吗? 这样一想他忽然好奇,如若没有他二人阴差阳错的缘分,澹澹对将来是如何打算的? 他想起自己那时装着长兄威严,问澹澹想留在建康还是去外地,澹澹摇摇头不答。那时他以为澹澹是自伤身世不敢议婚,便对着澹澹戏语了一番想稍解其心结。如今他想到那日的谈话,难免有命运玄妙之感。那时他分明决心做个好哥哥,却听任自己踏出跨越人伦的那步,并不由分说地拉住澹澹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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