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他忽然想问澹澹,如果没有他的话…… 这时萧澹澹轻轻打了个酒嗝,然后坐直了,开始一个接着一个不停地打嗝。 萧岺月看他仿佛抽泣一般一下一下地点头,不免心疼,便捂住他的肚腹轻揉着,急声道:“澹澹,你闭气,能闭多久闭多久。” 萧澹澹迷蒙的双眼微微睁大,盯着眼前人拉长了声调道:“为什么呀?” 萧岺月看他此刻的样子实在是哭笑不得,哄道:“澹澹听话,先闭气,多憋住一会儿就能止嗝了。” 萧澹澹听话地长吸了一口气,然后瞪大了眼睛憋住气,又转头望向萧岺月,那模样仿佛是在说“我很听话”。 可惜憋气的法子还是失效了,萧澹澹被萧岺月抱在怀里,依旧一下一下打着嗝,累得他倦意袭来,眼角都泛出了泪花。 这是萧岺月未曾设想的场景。担心他是吹了凉风,萧岺月便只能搂紧了他替他按揉肚子。萧澹澹觉得舒适了些,便歪着头倒在他怀里,一行清泪自颊边落下。 萧岺月见不得这泪,连忙用手拭去。 山中鸱鸮再叫,比此前凄厉了许多。 萧岺月看萧澹澹的嗝声渐息,人也好像渐渐睡去了,只能好笑地替他捂住双耳,叫他躲在自己怀里睡一觉。 火堆已烧尽,他也腾不出手再生,只能越发搂紧了怀中人,将他二人尽拢入厚实的大氅中御寒。 他轻轻舒了一口气,望向那弯渐渐往西的月亮,山中月落了,心中月还在。 不知过了多久,山顶上越发冷了,萧澹澹也渐渐醒转。他有些恍惚,低头看自己手里摆着两只手炉,便下意识要去寻另一只手炉的主人。 在他转头之际,头顶有喑哑的声音说道:“澹澹醒了吗?” 萧澹澹闻声仰头去看,这时才觉察自己被人尽拢入怀里,包得严严实实。他看阿兄面色有些白,立时惊醒了,伸手去摸阿兄的脸,触手冰凉。他起身把手炉丢到阿兄手里,低头一边在附近捡拾柴火一边嘟囔道:“还好我醒了,要是我们都这么僵坐一晚,我是睡梦里冻死了,你呀,是生坐着冻……”他忽然想起今日是阿兄的生辰,连忙将最后一个字吞进去。 萧岺月眼下确实有些僵,他捧起两个手炉艰难地起身,跟在萧澹澹后头道:“澹澹教训得是。” 萧澹澹知道他是为了自己,也气不起来了,蹲到柴堆旁低头用火折点火,一边道:“阿兄盼着我好,我也盼着阿兄好。阿兄担心我,我也担心阿兄。阿兄心疼我,那我也心疼阿兄。” 萧岺月坐到他身旁,伸手替他添柴,轻轻地“嗯”了一声。 萧澹澹还是觉得他没有放到心上,不由得急道:“你知道人是真的会冻死的吗?死的时候全身赤裸,很惨!” 他又说了死字,便偷偷往旁边呸了一下,然后摆手道:“反正不可以这样啦。” 火堆重又生起,周遭顿时有了暖意。 铜簋里的肉早就烧干了,两个人都有些饿,听到彼此饥肠辘辘的声音便相视一笑。 离日出还有一会儿,萧澹澹忽然想到什么,立刻站起来去翻他带来的布囊。他似乎极为钟爱自制的布囊,其他再好看的器具都不用。 他从布囊里掏出准备好的东西,背手拿在身后走到萧岺月身边,低头凑到哥哥的耳边道:“寿星公,猜我给你带了什么东西来?” 萧岺月闻言心喜,面对着火堆假作镇定,清咳了一声道:“是什么?” 萧澹澹抚了抚他的额头道:“寿星公,你猜嘛!” 萧岺月发现醉后醒来的澹澹也很活泼,倒是很有趣味。 他实在是不知道怎么猜,便道:“澹澹提示我一次。” 萧澹澹想了想:“我生日的时候阿兄做了什么?” 萧岺月立刻望向空中,而后又想起萧澹澹此刻正拿在手里呢,不由得笑道:“澹澹的提示和答案差不多。” 萧澹澹看他好像已经猜到了,赌气道:“我最不会猜谜,更别说想谜面了。” 萧岺月听他这话,想到了上元夜他掷中的灯谜—— 天上人间两渺茫,放纵痴心问上苍。回首相看尽灰飞,夜空徒留明月光。 这首灯谜的谜底便是烟花,只是谜面中的意味寂寥了些,此刻想来有些不祥。他竭力忘掉这些,起身越过萧澹澹去摸索他手里的东西,笑道:“快叫阿兄瞧瞧。” 萧澹澹也不再扭捏,把手伸到他面前,两眼笑弯了道:“给,两支喷花筒。”他递给阿兄一支,“我暂时囊中羞涩,买不起照亮整座山头的烟花,我们今日先玩这个,好不好?” 萧岺月只见过有些小孩玩这玩意儿,从小到大从来没有亲身试过,他顿觉澹澹好像在拿他当小孩哄,可他偏又甘之如饴,点点头道:“好。” 萧澹澹忙帮他抠出花筒顶端的引信,吩咐道:“阿兄拿火折来,小心点着,不要一把把花筒烧没了。” 萧岺月失笑:“遵命。” 他们往前走了几步,来到层石垒就的观景台上,小心翼翼划亮了火折,将火苗凑向引信。 引信一着,萧澹澹先往旁边让了让,顿时叫萧岺月警铃大作,他道:“这个是拿在手里的吧?” 萧澹澹赶紧点头,话还没说,只听得“嘭”得一声,一簇火花从筒中激射而出,飞到半空中炸开,落成一簇簇的金光纷纷垂下。 萧岺月也被一吓,在这当口又是“嘭”得一炸。他二人回过神来,赶紧把喷花筒举高了向上,一簇簇的火花飞到空中又散开落下。 萧澹澹招手道:“这烟花,是我为阿兄放的!” 萧岺月望着天空又转头望向他,想此间可不是徒留明月光呢,我还有澹澹。 待第二支花筒点着,萧岺月已从容许多。萧澹澹凑在他身边问道:“阿兄,我方才是不是喝醉了呀?” 萧岺月颔首道:“是醉了呢。” “难怪我睡了好久,我喝醉了就爱睡觉。”萧澹澹自言自语道。 萧岺月在烟火炸开的间隙听到了他的话,提声道:“可不只是睡觉呢!” “那还有什么?”萧澹澹忙问道。 萧岺月想,管我叫嬷嬷算不算? 他不答,萧澹澹便要追着问:“阿兄是不是诳我呢?我每次喝醉都和你在一块儿,我都很好呀,只是睡着了罢了。” 萧岺月被他缠得没法,转头对他笑道:“总之澹澹喝醉了分外可爱,我很喜欢,喜欢得想把你抱在怀里再不松开。” 他这么一说萧澹澹没法追问了,脸上微红地望向天上最后一朵烟花,低低道:“阿兄有什么愿心,许吧。” 萧岺月望向那转瞬即逝的火花,默默道:愿我与澹澹,一生不离。 ---- 灯谜是各处拿了改的,非原创
第18章 气激雷霆散云雨 ======= 这场小小的烟花在宛委山顶悄悄燃尽,天边终于露出一丝微光。 萧澹澹靠在萧岺月肩膀上小鸡啄米一般打盹,偶然惊醒,一见东方既白,立刻把住萧岺月的手道:“阿兄,天亮了!” 实则萧岺月一直醒着,只是见澹澹掌不住睡着了便不叫醒他。 萧澹澹兴奋地盘坐在地,用双手虎口比出一个圆,扭头对萧岺月笑道:“我要叫太阳入我掌中。” 他十分认真地举着手,萧岺月凝视着他,想这样一个傻孩子,他吃过那么多苦,经历过那么多无助,却不曾为风霜严酷所折,倒有了十足的韧性。 萧岺月望着他朝天空比划的模样失神,他想澹澹从来都不该是也不会是菟丝花的。他一念既生,忍不住开口道:“澹澹……” 萧澹澹闻声望向他,他看着眼前这张从大氅中勉强露出的小脸,映着身后山川形胜和喷薄欲出的红日,实在太美又太珍奇。 他忍住了话头,在这一瞬间,他决意做自私独断的人。 两个人迎来日出东升,爬山和在山顶苦熬的困倦也消散了不少。 在收拾东西的时候萧澹澹忍不住感慨道:“我头一回是这样期待着等天亮。” 萧岺月想到他醉后说的在水伯祠中的经历,知道他所意指,此刻很想让澹澹张开双臂投向自己,埋在自己怀中。 萧澹澹仍在低头收拾,他那只布囊时刻挂在他臂上,一颠一颠晃在萧岺月眼前。 眼下他们将下山了,萧澹澹动作却磨蹭起来,不时抬眼望向萧岺月。 萧岺月耐心地看他用脚剁实烧成黑炭的柴火,等他同自己说话。 果然许久以后萧澹澹无事可做了,他抬头看着阿兄,支支吾吾:“阿兄,从前生辰的时候会收到什么礼物?” 萧岺月心跳如擂,竭力平复道:“也没什么,一些平常的东西罢了。” “阿兄说的平常的东西那一定不平常。”萧澹澹若有所思,便又扭头要走。 萧岺月急忙喊住他,两个人身上都沾着露水,他一边拂去萧澹澹前襟的露湿,一边斟酌着说道:“澹澹,那些都很平常的,一样的样式,几年换一轮。金的作银的,银的作玉的……” 萧澹澹垂眸道:“那有一个,质地和它们更不一样……”说着他慢悠悠地从布囊中掏出,萧岺月眼前一亮,立刻把住他的手明知故问:“这是什么?” 萧澹澹展开手,露出一只双耳立起的竹编兔子,缓缓道:“你瞧瞧它是什么。” 萧岺月一脸得意:“是兔子。” 萧澹澹点点头:“对,就是兔子……”他还没说完,萧岺月忽然扣住他的腰,一把将他举了起来。 萧澹澹大惊失色,抱着竹兔子不知道如何是好。 萧岺月则欣喜万分,大喊道:“澹澹,我太高兴了,这就是我想要的!” 萧澹澹挥动着手叫道:“把我放下,放下!” 萧岺月顺势松开一只手,叫他落入自己怀中,叹息道:“这是我最想要最喜欢的。” 萧澹澹举着那只兔子生怕被挤坏了,闷声道:“不值钱,路边的手艺有比我更好的。” “不重要,是澹澹亲手做了送我的。”萧岺月笑道。 他随即又想到,澹澹到底是什么时候做的这东西。 萧澹澹听他发问,难得有了十足自信,挑眉道:“你当然不懂啦!新劈的竹篾怎么就能做竹编?你得刮青、磨圆、晾晒,然后那竹丝才能编,我用的就是旧的。” 萧岺月目不转睛地听他同自己说道,萧澹澹后知后觉自己竟卖弄起这样不登大雅之堂的手艺,立时红了脸不肯再说。 萧岺月低头抵着他的额头道:“澹澹,你尽管说,我太想听了。” 萧澹澹扭了几下挣开他抱得奇紧的怀抱,把兔子塞到他手里,笑道:“原来你想偷师,那可不行的,你要么便要拜我做师父,我才好教你的。” 萧岺月从善如流,立刻要喊师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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