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面前私自动武,又坏了自己的好事。萧禄怒不可遏,拍案而起,看向来人。 这人剑法极佳,在方才射出箭后又骑了一会儿马,这才到了几人面前。勒马停下,竟然是赵厉将军。他身上还穿着盔甲未脱下。 问全见他眉眼之间神采奕奕,便知赵远平安无事,连日来都不自觉锁着的眉头终于舒展开。 赵厉翻身下马,“老臣见过皇上。” 萧禄早已不满,压着怒火道:“宫中不可骑马,赵爱卿难道不知吗?” 赵厉并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他挣着一双虎眼,看向被押着的问泉,脸上的不满十分明显。 “皇上为何对问全师父下此死手?老臣倒是不解。” 莫家一倒,如今军力之重全在赵厉这边。萧禄宁愿让赵厉独揽军事,就是莫鹤风等人远比赵厉有野心得多。但眼下即使赵厉表现得再忠诚无害,他也不得不重视赵厉的态度。 萧禄强忍着杀意,避重就轻,“赵爱卿连日奔波,不如本王先派人请爱卿回去休息,明日再为爱卿接风洗尘。” “老臣谢皇上体恤。臣征战归来,今晚很是想和问全师父一起讲讲佛学。不知皇上可否应允老臣携问全师父先行退下?” 萧禄咬着牙,“赵爱卿难道是听不懂朕的意思吗?” 赵厉腰一挺,直望萧禄,“皇上今日已处死莫家上下十余口人。朝臣牵涉之广,皇上也知。如今,朝廷上下人心惶惶,皇上若再不分青红皂白,胡乱下令,只怕届时根基不稳啊。” 萧禄的脸青白交加。在场之人都听得出赵厉前言不搭后语,非要装个糊涂出来。但今日形势萧禄却又暂时拿他没有办法。且不说赵厉军力在这摆着,他与赵远等人征战归来,军功赫赫,正得民心。若是此时动手,民众定然不忿,到时只怕事与愿违。 萧禄沉默了许久,最终还是青着一张脸,道:“把这和尚放开,让他走。” 问全被压制已久的身体被放开。他垂下眼眸,不动声色地将手里已经开了一条缝的佛珠又悄然合了回去。就是今日没有赵厉赶到,问全也绝不会让自己在此刻顺着萧禄的意。 那种粘稠发腻的目光又缠了上来。萧麒不知何时已经站了起来,正在一旁阴冷地看着问卷。 问全随赵厉走出皇宫。赵厉早已明白他心中所想,刚出了门便道:“殿下平安无事,问全师父不必担忧。” 至此,问全悬了几个月的心才终于放下。 “赵将军,赵远他……现在是在何处?” 赵厉笑道:“问全师父不必找殿下,殿下自会来找问全师父的。”
第40章 真心 问全入宫之日是独自一人,出宫之时依然只有他一个。 赵厉与他走至宫门时便又被急召了回去,被萧禄以商讨朝事的名义留下。问全出了皇宫,外面早已是日薄西山。 他形容狼狈,心神俱疲,但刚走出来,就望见了那日同样在外面等着自己的那辆一模一样的马车。 问全脚步停止,几乎以为自己看错。车上坐着的车夫举着鞭子朝他挥手。问全恍然如梦,急切地望向那被风吹动的帘幕,却看不见车里的任何事物。 他加快脚步走过去,那车夫熟络地跟他打招呼:“问全师父,少爷吩咐我在这等您很久了。” 问全准备上车而撩起的衣摆又放下,紧攥着手里的念珠,问那车夫:“赵远不在此处?” 车夫摸了摸后脑勺,憨厚地笑:“少爷在哪,这小的也不知道。” 车夫见他神色淡淡,分明看不出什么情绪,但他又无端地从问全的身上感受到了几分寂寥。 他顿了一下,又说:“少爷没说去哪,但让小的在这里一直等到师父您出来,接您回去。” 问全不知道为何有一种理所应当地觉得赵远应该在这车中等着自己的感觉。 他笑了一下,轻轻摇头,自己当真是有点魔怔了。 自这皇宫到承天寺,路途虽不算得上远,但出了闹市之后一路往东,便越发人烟罕至。此时将近夜晚,日落西山,这路上便只剩下偶尔来往的几个香客。 夜幕素来是危险最好的保护色。马车的颠簸就在一瞬间突发。 问全听见惨烈的马鸣声,然后他整个人便重重地砸在了马车车壁上。不知什么东西劈在了马车上,整个车厢突然朝四方炸裂开来,碎裂的木板飞溅到空中。 问全随车撞在了地上,整个人在地上滚了一圈,才被某种东西挡住了停了下来。秋夜里特有的萧瑟的冷风,疯狂地从四面八方扑了过来,唯有身前挡着问全的东西传来温热的触感。 他还未看清到底是什么,寒光已经从眼前一闪而过。问全连忙侧身,一柄长剑已经插在了身旁不过半步远的地方。他尚未来得及松口气,便在那锋利锃亮的剑身上,看到了身后黑衣人举着剑朝着自己背刺而来的倒影。 他已来不及闪躲,只能眼睁睁的望着那倒影中的剑离自己越来越近。就在千钧一发之际,一枚飞镖不知从何处射了出来,在问全的眼前飞过,擦过了他的耳边,直刺他身后黑衣人的咽喉。 黑衣人立刻悄无声息地倒下了,连一句□□都来不及发出。但他脱手而出剑已近在咫尺,问全将手挡在身后,那剑在胳膊上划破了一个血口,斜着飞了出去。温热的血液瞬间渗满了整片衣袖。 疼痛袭来的那一瞬间,问全却不知为何竟突然想到,原来那日赵远手臂受伤的感觉就是如此。 他未来得及细想,另一半肩膀便被不知何人抓住,整个人忽而腾空起来。他竟在空中飞速地移动。 “问全师父不必惊慌,属下是殿下派来的。”带着问全的黑衣人沉声道。 问全回头望去,见方才自己受伤之处,十几个黑衣人早已打作一团。刚刚还对着自己憨厚笑着的车夫,已经不知何时倒在了血泊当中。方才问全滚下地时挡着自己的东西,便是车夫的尸体。 黑衣人继续道:“属下先送问全师父回承天寺,以后便由属下保护问全师父。” 风快速地在耳边划过,问全若不仔细听,几乎听不见他在讲什么。 他听到后半段,心一提,问:“之前那位施主呢?” 他问的是之前赵远派来保护他的那位暗卫。 黑衣人没有在说话,仿佛刚刚所说的话便是他的任务。此刻任务已完成,他便成了与之前那位一样的一根木头了。 这木头将它送至承天寺门前,便瞬间在问全面前消失不见了。与之前那个暗卫不同,问全无法再感知到他是否存在于周围,亦或者是他真的走开了。 刚才在冷夜里的飞速移动,身体的感觉几乎麻木。现下回到承天寺中,走在廊道上,秋风穿堂而过,手臂伤处的疼痛再也止不住地涌了上来。 问全望着自己的伤口,却记起赵远身上纵横交错的各种伤疤。那如今夜这样的刺杀,赵远又经历过几次。问全不愿去想。 幸而赵远今日不在,否则他们两人将同时陷入方才的险境之中。况且,这伤口在问全看来虽算不上严重,但那衣袖上渗透的血迹看起来到底有些惊人,问全并不想让赵远知道他受伤。 承天寺为他安排的禅房近在眼前,他缓慢前行的脚步却停了下来。 那本应该因为没有人在而处于黑暗中的禅房,此刻却亮着光。 倒真是怕什么来什么,问全露出一抹苦笑。 萧禄今日在御花园园中杀他不成,又支开赵厉让他独自一人回来。今夜黑衣人若不是萧麒指派的,便只有萧禄了。现在的状况下,还会来这承天寺找自己的,除了赵远又有谁? 更何况赵远的身影即使只是透着窗纸露出来模糊的一面,问全也自然认得。 他虽不愿意在此刻见到赵远,但在看到这亮着屋子的那一刻心却酸软不已。到底是自那日在城门处见过他的背影后,他们便直至今日也未再见过了。 问全曾听闻上战场归来之后,人多多少少都会变一些。他站在这月色下,看着那窗户上透出来的背影,不自觉地露出一抹清淡的笑。也不知赵远在边境的尘土中,又没有被晒黑,有没有受伤。 他看着那窗上映照出的影子,不自觉地往前挪了半步,而后手臂传来的阵阵作痛却让他忽而惊醒。问全转而回头,往另一处去了。 禅房之中,坐在桌子旁的赵远正凝望着自己手心里的东西出神。若是此时问全在场,他便能一眼认出赵远手里的东西正是十三年前,他交到赵远手中而又意外断裂的那一串佛珠。 这佛珠串自十三年前两人从莫鹤风手下逃出之后,问全便再也未见赵远戴过。他早以为它已经不知遗失在了何处。 就在问全转身走开的时候,房里的人却忽而心神悸动。赵远将手里的佛珠放回到自己的怀中,走到窗户旁,开窗望去,外面却只有一片寂静。 他站在那许久,直到门外传来轻轻的熟悉的脚步声。 然后门便被一双素净的手推开了。问全清淡的眉眼在与他对上双目的那一刻,染上了波澜。 “麟儿。”他叫赵远。 这单单两个字的时间,问全的目光却早已恋恋不舍地在赵远的脸上看了好几遍。 他一点也没变,问全想。 赵远古井无波的目光自他进来的那一瞬间变得浓稠似墨。 他大步地朝问全走了过去,一个多月来对眼前人的相思让他早已快压制不住心里的困兽。 他需要更多的接触来让灵魂的咆哮安静下来。 哥哥,不要拒绝我…… 赵远伸出手,想要将问全揽入怀中,就像以往几次他见到问全一样。 问全不知道那日赵远在马车中抱着他的时候,在脑海之中是如何肆无忌惮地对问全做尽□□之事的。 不要拒绝我,赵远无声呢喃。 问全抿紧了唇,突然后退了半步,侧身避开了他。他怕赵远发现他的伤,却因为自己躲避的动作而拉动了手臂的伤口,疼痛让他微微地皱起了眉。但他下一秒又立刻记起赵远就在眼前,于是又强行将眉头压了下去。 但即便如此,问全依然止不住担忧地连忙去看赵远的神色。这一看,问全却愣住了。 他从未见过赵远以这样暴虐的目光看着自己。或者说他从未见过赵远露出过这样的情绪。整个人像一头困兽,明明有着想忍不住爆发的强烈的欲念,却被囚在了笼中,什么都做不了,只能以目光死守着自己的猎物。 问全没来由得突然觉得心痛。 “麟儿?” 他上前想拉赵远的手。 赵远却突然朝他走近来,两人几乎撞在一起。 问全的手被赵远抓了起来。下一秒他的手指便陷入到了温热的口腔之中。刺痛传来,是赵远咬破了他的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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