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闭嘴!”莫衍几乎咬碎了一口牙,“我莫衍今日只问你一句,月兰的药可是你给的?” “是又如何?可是小爷怎么会知道那药真的会让人死的。” 袁观林双腿哆嗦着,他指向旁边的问全。 “是他,是这个和尚告诉我这种假死药可以让人假死的。而且都怪这个月兰,谁叫他自己贪慕荣华富贵,非要攀上你们莫家。既然真的相信吃了这个药就能离开这青楼,根本就是痴心妄想……” 一股清泪从莫衍通红的双目中流下。他死死地盯着眼前还在口放厥词的袁观林。心爱之人死去的悲痛欲绝,让他早已忘却了他身后背负的家族与责任。 他的眼里已经看不见旁边的人了,只看得到嘴巴还在动个不停的袁观林。他提着剑便冲了上去。 袁家的家仆又岂敢真的对莫家的少爷如何,而莫家人又岂能让袁家的人真的对莫衍动手。 一切不过只在电光火石之间。在两派人还在互相抵挡的时候,在所有人都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京城中享誉已久、温文尔雅的莫家少爷莫衍已经一剑刺入了京城恶霸袁观林的心口了。 仅仅是如此,莫衍仍觉得不够。他手里的剑不知道在袁观林的身上捅刺了多少下,才渐渐在自己绝望的哭泣中停止了下来。 莫家少爷杀了袁家的儿子,此事背后牵扯了多少势力,多少恩怨,且按下不表。 莫衍与袁观林同是家里独苗,又皆自小深得家里人宠爱,予以众望。袁家何尝愿意放过莫衍,可莫家更不会让栽培已久的莫衍就此毁于一旦。 袁觅平日与莫衍走得最近,对袁观林从未有过好脸色。但真到了此刻,两人自然往日情分一扫而空,袁觅只留下对杀儿仇人的恨怒交加。 袁觅当夜抱着袁夫人,两人几乎流干了泪,翌日一早并即刻上报了萧禄,当庭发下毒誓。莫衍若不血债血偿,两人死不瞑目。 莫家势力错综复杂,即使萧禄身为天子,也有所忌惮。此事萧禄打定了拖延之意,假言定当给予袁家一个答复,在这期间他非要想出能让莫衍安身而退之法来。 袁觅深陷朝廷之争多年,岂能不懂萧禄之计算。当日便协商一家老小十余口人,跪拜于朝堂之前连夜不起,非要萧禄赐死莫衍,让袁观林得以安息。 袁家如此一来,此事闹得沸沸扬扬,京城百姓皆知,萧禄再难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莫衍之父莫濂连夜上书弹劾袁觅之子袁观林经常作恶多端,百姓口中风评败坏。纵然莫衍有万般过错,袁觅毒死莫衍红粉知己月兰一事终是不假。莫衍所为也算情有可原,为民除害。 这两家任何一家背后都牵连甚广。萧禄纵是天子,也难以权衡其中利弊。他一阵头疼,只能先将此事所涉及之人尽数压入天牢之中,待之后查明再行发落。 问全不过离开这牢狱数十日便又再次回归。这次倒是比上次幸运得多,起码地是干燥的,没有任何的积水。只是赵远远在边境,此次再也没人为问全安顿好一切。 如此倒不必让赵远再为他而担忧。相比起上一次,问全此次心境倒是平和许多。他拾了几根一旁草垛的草根,将脚下一块地扫了扫。才盘腿坐下。 他本以为这次的牢房之中,又只有一人,没想到却来了一个他此刻最不想见到的人。 莫衍若要一个人住在牢房中,莫说他要羊毛毯子,要什么莫家的人都能从外面给他送进来。 更何况,他要的并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或者特殊的优待,而仅仅是将自己与一个和尚关押在一起。 问全看着从门外走进来的莫衍,记启那日七夕之夜两人相见,莫衍仍是一派翩翩君子模样。不过短短数日,眼前之人已浑身散发嗜血的气息,浑身的阴冷让人不寒而栗。 他一进门就一直盯着问全,直到走到问全身前不过半步的距离。 门外狱卒将铁链锁上,锁链“珰啷”一声砸在了门上,却打不破这牢房里凝滞的气氛。 最先开口的是莫衍,他的语气平静得让人害怕。 “好像还未问过问全师父,袁观林那日所说的可是真的?” 问全没有否认,他只是默默地闭上了眼睛,“阿弥陀佛。” 这一切的变故与问全有关,却又与他无关,但终究最后的结果是问全的目的所在。 “呵呵。”莫衍忽而仰头,随意走了几步,有些神经质地笑了两下,眼中却是一片荒凉。 他仰着头,对着空空的屋顶道:“七夕之夜,我与月兰许下诺言,今年定娶她回家。我曾想过我会与她育下一儿一女,然后与她白头偕老。和月兰的一切我都早已安排好,我甚至已经在京城置下房宅,唯愿她住得开心……可是……” 他突然俯身冲到问全面前,猩红的眼睛几乎要抵上问全的脸。 “可是我怎么也没想到你们会把主意打到月兰的身上,终究是我看错了人!” 他说着,双手猛地掐住了问全的脖颈。他是铁了心要下死手,再不复平日温雅,呲着牙瞪着眼,非要将问全置于死地。 他嘶吼着:“你们为什么?月兰是无辜的……” 问全听着自己耳边的嘶喊,眼前的画面因为窒息而逐渐泛白。 他恍惚地想,耳边这人说得确实不错。他每日念着佛经,自今日起,手上却沾满了鲜血。这非他所愿,却又是他所抉择的。 终究是有罪。 问全闭上眼睛,耳旁的话语变得逐渐模糊起来,听不清楚。就这样死去,也未尝不可。 只是,终究是心有不甘。月兰是莫衍愿用一生所护之人,那萧远麟又何尝不是问全离不开的人呢? 他记起当年在沙漠当中,萧远麟几乎要流干了的眼泪,记起最初的雨夜中那茫然无措、跌跌撞撞而出的身影。 谁又能说得清谁对谁错。他若就此死去,萧远麟又是否会成为下一个莫衍…… 他终究是自私的,只看得到自己想偏袒的那一方,他自嘲地想。自今日起,或许他算不得是一个僧侣了。 佛有大爱,但问全终究变得越来越只看得到萧远麟了。 他忽而清醒过来,窒息的疼痛变得明显,死亡的脚步越来越近。问全挣扎着举起了手,却在还没碰到莫衍的时候,就已无力地垂下。
第38章 破釜 如果没有身后那魁梧大汉的突然出现的话,问全今日只怕难逃一劫。 双手发狠几乎要将问全脖子掐断的莫衍在突然出现的大汉的断掌一击之下,双目一翻,带着无尽的恨意晕了过去。 大量的空气急速地涌回到身体当中,问全只觉得胸腔急切地发疼,半伏在地上猛烈地咳嗽了好几下,眼前的景象才由泛白到发黑,再慢慢地回归正常。 轻缓的脚步声响起,黑袍的下摆出现在眼前。问全抬头一看,皇后的装扮仍然如上次在牢中所见一样。 那大汉立于皇后身后半步,在方才出手后便未再有任何动作。 皇后微微向身后的大汉使了一下眼色,那大汉便直接将地上的莫衍扛了出去,不知如何处理。但到底应该也只是换了一间牢房,并不能对他如何。 “贫僧,咳咳,多谢皇后娘娘出手相救。”问全压着声音说。 “谈不上相救,你我也算相互抵消了。今日之事,本宫已尽数知晓。这件事本宫虽帮不上忙,但你在这牢狱之中,本宫倒也可以保你安身。”皇后说。 莫家与袁家其背后势力错综复杂,牵扯之广,非是皇后一族所能左右的。皇后言尽于此,已是她所能做的所有事情都已试过了。 问全虽不曾托希望于他人相救,但…… 他看了一眼那被封的几乎只剩两条缝的窗户外透进来的光,他知道赵远所派的暗卫就在外面看着他。若是有皇后相助,他也算少一些麻烦。如此这暗卫当不至于告诉远在百里之外的赵远。 “贫僧谢过娘娘。”问全说。 这牢狱一待,没想到就直接过了一个多月。这期间外面风云如何变幻,狱中之人皆无可知。 问全也并不在意。 月光从那窗户的缝隙中透进来,投射在地上。问全便抬头去望,窥不见外面的丝毫风景,但到底能察觉到那暗卫的目光从未离开过。 如此,应当说明赵远也未曾回来吧。问全为求心安,如此告诉自己。 “问全师父好雅致,这般境遇还有心情赏月。”一个多月未曾听过的萧麒的声音突然响起。 问全收回目光,偏头望去,见昏暗中许久未见的萧麒的脸依旧是一如既往的令人不适。 萧麒消失已久,此刻又突然出现在眼前,问全的第一反应便是与赵远有关,神色瞬间冷却下来。 他撑着身后的墙壁站了起来,不偏不倚地朝看着萧麒,道:“贫僧许久未曾见过殿下了,不知殿下为何突然出现在此?” “本宫要是再不出来,倒还真不知道问全师父竟然有这般本事,在这朝堂之中搅弄风云,让莫家和袁家那两个老不死的斗了个你死我活。” 萧麒话语之中尽是阴阳怪气,听不出此等状况对他而言是利是弊。 问全不发一言,静静地望着萧麒。在旁人看来,此事仿佛与他毫无关系。 萧麒却忽而转道:“本宫记得问全师父说过自己在山寺中长大,但也不知以前是不是去过承天寺?不然本宫近日又怎会听旧人提起以往承天寺中也有与问全师父同号之人,难道是巧合不成?” 问全看着萧麒这张酷似萧禄的脸,隐藏在衣袖中的手早已紧紧地握成了拳头。手上常年戴着的佛珠几乎要被紧攥成了粉末。 承天寺这三个字从萧麒口中吐出,是如此的让人作呕。 但问全清楚地知道,萧麒不过是在故弄玄虚。那时承天寺除了问全一人逃出,再无其他人。问全自小就在承天寺长大,每次出门之时从未与旁人提起过名号,又何来听哪个旧人提起? 但问全惊讶自己却还能笑得出来。 他淡笑回道:“殿下说笑了,贫僧第一次有幸来承天寺,不就是沾了殿下的光?至于这法号是贫僧自己随便取的,若说巧合,倒也不是没有可能。” 萧麒却似乎胜券在握,“问全师父自欺欺人的本事倒是不小。你这话是真是假,届时便见分晓。” 说吧,萧麒便拂袖离开。问全眼见着他已经往前跨出了四五步,却忽然又停下,转身回来。 问全突然生出一股十分不妙的预感。 下一秒便见萧琪在方才相同的位置停了下来,似笑非笑地望着自己,道:“问全师父和赵远关系倒是很好。好像,赵远出征也有十几天了吧,问全师父不知道想不想起过他。” 问全紧紧地盯着他,赵远那日远行之前离去的背影在眼前忽闪而过。他想起那日想为赵远画几张平安符,最后却没有画成,被袁观林打翻在地的场景,忽而荒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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