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及此处,问全拧起眉。他不愿赵远因为自己而动用十年来布下的势力。但此话如此说出口,赵远又岂会听他所说。两人的关系或将降至冰点。终究问全是弄巧成拙,为他心心念念想护着的这人添了麻烦。 问天苦笑,千言万语汇成一句,“麟儿切不可轻举妄动。” 赵远自然知晓此理,问全被关这几日他未曾有过一刻的合眼。现在问全就在身侧,早已累得不行的眼睛终于轻轻眯上,握着问全的手靠在他肩上,偷得片刻歇息。 问全不忍心惊动他一丝一毫,就由他抵着自己,静静聆听底下车轮驶过路面的声音。 外面的车夫也许也知晓车内之人思念之苦,将车赶得极慢极慢,唯恐惊扰了车内的人。 今日过后,不知后续之路如何走下去。本群目光渐渐深远,无论如何,不能再让赵远为自己而伤神。 他低头去看赵远,目光停留在他憔悴的脸色上。不知过了多久,突然间马车一阵轻晃,像驶过了什么石头,问全才被惊醒一般,连忙看向赵远的眼睛。他见赵远不似被吵醒,松了一口气,随后不自觉地笑了起来。 赵远本来握着问全的手,被这样一震,两人的手交叠着落到问全的腿上。 问全怕他睡得不舒坦,想要为他扶好一点。就在要触碰到赵远的手的时候,他眼前突然闪过梦中赵远的手臂连连绽开几道血痕的场景。 问全的动作僵住,这究竟是梦亦或是曾经真实发生过的。他看着眼前人的手臂,突然觉得一阵眩晕,堪堪定住了心神。 问全待坐了一会儿,低头又看了一眼赵远,见他从未睁开过眼睛,这才将被他握着的手轻轻抽了出来,专而用手指勾住了赵远黑色的袍袖。 肩头的重量突然撤去,黑色的布料从手指间溜走。 “哥哥想做什么?” 赵远早已坐直了起来,眼清目明,何曾像刚睡醒的样子。 他沉声问问全,手不经意地往下挥了一下。有些往上撩起的袍袖往下滑去,将手臂更是盖得严实。 问全轻轻抿了一下唇,从他自醒来的这一连串的动作中,觉察出了几分防备出来。 但这防备来得毫无由头,问全心下一紧,更是想要知道前日所做之梦亦真亦假。 想起梦中画面,他仍觉得一阵窒息,缓了一下,才试探着问道:“刚才我见麟儿手上似乎有一道伤痕,麟儿可是受伤了?” 其实他哪里瞧见了什么划痕,自见面以来,赵远宽大的衣袍只能看见露出的手掌,连手腕都被盖住了。 但问全紧紧盯着赵远的神情,如若赵远有丝毫的异样,问全定能在第一时间发现。 但并没有,赵远只是十分平常而又平淡地说了一句:“哥哥应该是看错了吧。” 他停顿了一下,流露出几分柔意,扶额道:“若真要说到受伤,那日哥哥为我上药,不都看到了。” 问全情急之下倒忘了这回事,现下赵远一说才记起确实是如此。他的心稍稍放松下了一些,但心头怪异之感却萦绕不去。 马车突然停了下来,门外车夫喊道:“少爷,到了。” 问全还未来得及再追问,赵远已经先一步为他掀开了帘幕,他们已经停在了承天寺门外。 “哥哥,好好休息。”赵远道,他的目光冷冽下来,“其他的事情麟儿会处理好。” 处理好……和尚敲击木鱼的犍稚由快到慢再到停歇下来,然后终于被搁置到了一旁。 问全起身走到门口,门外扫地的僧侣照常有一下没一下的扫着。有时候有挑水的和尚路过,不小心泼洒了一些水在地上。两人便争执几句,又各自做自己的事情去。 问全这门前本应有一棵种了十几年的树,只是这原本的树应该早已随着当年的大火成了一堆黑色的灰烬,随风四散了。现在这棵树是新种下的,虽然也得五六个人才围得住,但终究失去了岁月的沧桑感,少了几分意境。 问全斜倚着门扉,望着那树上的叶子随风而动。不知情的僧侣路过,也随他望望那树上的叶子,看不懂这位师父在看的什么,便自顾自离开了。 而问全却知道,那看似空有叶子的树上。还潜藏着一个暗卫。这是那日回到承天寺后,赵远派到问全身边保护他的。 问全只在那日晚上见过这暗卫一面,便再也没有见到他的脸。他只有十分留意的时候,才能勉强从似乎有目光投注的感觉中,觉察出这暗卫存在于何处。 暗卫训练有素,本不应该由手无缚鸡之力的问全觉察到。但前一阵子,萧麒在问全身边也安插了许多眼线。问全虽不知,但到底久了之后便发觉到了不对劲之处。如此下来,警觉力倒是提高了不少。 问全看着那树上的暗卫,却并非是在留意他。自那日从牢狱中回来之后。问全就发现往日萧麒安排的人都尽数消失不见了。而这承天寺中平白无故少了几个和尚,也没引起一点注意,好像这几人从未出现过一般。 那日在殿中,萧禄万般怒火,萧麒却许久不发一言。皇后一事,问全全身而退,萧麒如何肯善罢甘休。问全本以为在狱中出来之后少不了要面对萧麒的发难,却没想到这几日以来一切都如此平静,反倒更令人心悸。 连着眼线都撤走了,倒不知萧麒是另有计划还是已经自顾不暇。 问全在门口站了许久,直到寺里的钟声如往常一般准时响了三下,问全才缓慢地转身回了房内。他关上门扉,在门板上一长一短轻叩了三下。 待他坐到桌子旁的时候,屋内已多了一道黑色的人影。 此人的面孔让人一看即忘,丝毫没有记忆点。他直着身子,平板的声音像一根会说话的木头。 “问全师父有什么吩咐?” “你可知赵远这几日在做什么?”问全问。他直觉萧麒这几日之反与赵远有关,只希望赵远能够平安无事,全身而退。 他虽无力相助,但却渴求知道赵远的行踪,仿佛这样才能勉强有几分心安。 问全本以为自己虽问出口,但依照暗卫的规矩,即使这暗卫知道,只怕夜不能轻易往外说。 但这暗卫被送来之日,便早已下了命令一切听从问全的话。 “公子已前往军营,准备明日出发之事。” 问全拧起眉,“他要去何处?” “敌国来犯,公子要随将军远征。此事早已在半月前就定下。”暗卫一板一眼地说。 半个月前,问全一阵恍惚。 “哥哥,过几日我就要离开这里。你可以和我一起走吗?” 原来那日赵远所说之事,意在如此。问全握紧拳头,原来自己不知道的事情竟如此之多。 他记起那日赵远疲累的神态,心下一阵酸涩。 怔愣了许久,一开口便满嘴苦涩,问道:“你可知明日他们在何处出发?” 他们不是血亲,彼此却早已融入了彼此的血肉之中。他要远征,问全如何能不相送。 赵远并没有将此事告知问全,问全意识到了这一点,却早已无暇顾及。分别来得如此突兀,像极了一场戏本。 翌日早晨,京城城门之处浩浩荡荡,盔甲成云。一旁三四层高的茶楼上挤满了民众,都探着头挤着身子往这边瞧。 问全便在其中。 跟随的士兵如此之多,使得前方的将士渺小得几乎看不清。问全急切地在那黑压压的一片中寻找着,却无论如何也瞧不见赵远的身影。 “老子杀的人肯定比你多。” 王坯一如既往大嗓门的声音,此刻听在问全耳中却恍若天籁。 问全抓住身前的栏杆,手背的青筋突起,急切地寻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终于在这上千个身影当中看见了他找寻的赵远。 赵远正端坐在马背上,腰杆挺直,望着前方。相隔之远,他又如何能留意到身后传来的问全的目光。 鼓声响起,这黑压压的人群便慢慢地往前挪远了。赵远的背影逐渐成了黑点,最终消失在了问全的视线当中。
第37章 对错 距离赵远等人远征出发那日起已经过了四日了。这京城之中仍然是一派繁华景象,边境战况如何,没有一丝一毫的风声传出。 总说没有消息便是最好的消息,但这几日问全却总归是心神不宁的。 问全在符纸上作画的动作一滞,墨水在纸上晕开,一张即将画好的平安符就这样浪费了。 他轻叹了一口气,将那个符纸丢在一旁的瓷盆中。瓷盆里早已半满,一眼望去全是黄黑相间的废符,也不知画坏了多少张。 问全又取出新的一张空白的符纸,拿笔蘸了蘸墨水悬在纸上,却看见自己并不稳定的手,终究是轻轻摇了摇头,又将笔放回了笔架上。 心有不专,下笔不稳,不如作罢。 紧闭的房门忽而被人用力地踹开,砸在墙上发出“嘭”一声巨响。门外狂扫而过的秋风全灌了进来,转眼间就将瓷盆里还有桌子上的符纸吹落满地。 问全连忙伸出手,只来得及抓住其中一张。墨水还未干,沾在手上留下黑色的污渍。 但不过下一秒,他还未放下的手就已经被别人用力地抓在了手里,符纸也皱成了一团。 来人非常用力,仿佛要把问全的骨头捏碎。问全眉头紧锁,抬眼望去。只见袁观林一脸惊慌,满头冷汗。但他动作间却毫不含糊。直接把问全硬拖着往门外拉去。 “袁施主,这是何故?”问全冷声问。 袁观林的目光仿佛要将问全万剑刺死,阴冷可怖。 “和尚,你竟然陷害小爷。今天小爷就要让别人看看你这恶僧的真面目。” 说着一路将问全粗暴地拖拽到那日问全与莫衍同去的花巷当中。 本应是一片男女簇拥的巷口,今日却冷清得好像没人住在这里一样。 那日莫衍曾去过的花楼门口,聚集了十几位穿着曼妙的姑娘,她们都脸色苍白,不发一言。门口更有人把守,身上的衣服印有“莫”字,是莫家人的标志。 他们一见到袁观林的脸,便瞬间将手里的剑拔了出来对准了他。 袁观林的人同样围在周围,立刻上前护住了他。两波人马拔剑相对。 袁观林惯是欺软怕硬的主,此刻对上莫家的人,怎么还敢造次,只敢在门外喊道:“莫衍,你别不分青红皂白就血口喷人!一切都是这个和尚陷害小爷的!” 他话音刚落,一道人影已经从门内窜出。银剑从空中划来,若不是袁观林身前仍有护卫护着,此刻怕是早已人头落地。 “我莫衍不杀无辜之人,尔等给我让开!” 莫衍猩红着一双眼睛,只是扫过袁观林身旁的问全一眼,就再次将剑对准了袁观林。 袁观林气急败坏,又怕又怒,“莫衍,你当真要为了一个女的杀了我不成?你爹和我爹……”
52 首页 上一页 30 31 32 33 34 35 下一页 尾页
|